《古言练笔2》Osmantus

11、璇玑郡主（七）

　　第十一章

　　一桌子菜，全都是玄衍爱吃的。不知道是不是玄彻这个小鬼告的密。

　　玄衍盯着面前的汤，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筷子。沈华曜对他越好，他便越想回避。

　　玄彻和璇玑已经在一旁对起了诗，连似雪都加入其中在摇旗呐喊，起哄助威，一群人吵吵闹闹，好不快乐。

　　恰好沈华曜还十分贴心，见玄衍没吃，耐心问道，“怎么不吃？没食欲吗？是不是不和胃口？你有什么想吃的，叫小厨房重新给你做。”

　　沈华曜关怀备至，只差真的把一颗心挖给了他。

　　“不用，多谢长公主关心。这些饭菜，十分可口”玄衍面无表情，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

　　就连茶水都换成了玄琰最爱的普洱。

　　沈华曜从不喝普洱。

　　沈华曜笑了笑，恨不得把体贴两个字写在脸上，“你胃不好，却爱喝茶，所以常喝普洱。”

　　玄衍无话可说，都没注意，沈华曜单独同他一起的时候，甚至连自称本宫都不再使用。越发像个孩子，一身娇纵。

　　沈华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端详了玄衍一番，突然道，“我瞧着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咳嗽了？”

　　玄衍一愣。他咳嗽这件事其实本就是装的，加上有旁人推波助澜罢了。自进宫以来，事情繁多，他都来不及再装病弱，而且离了是非之地，不会再有人给他下药了。

　　玄衍嗯了一声。

　　沈华曜还没吃完，就着满桌美食，夹了块山药糕，端着碟子小口的咬，含混不清的随便问。

　　“听说阿衍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京中置办宅子啊？那你进宫以前住哪儿？不会是住在文渊阁吧？”

　　沈华曜猜得没错，还真住了几年。玄衍回想半生，他读书时是吕次辅手下一位幕僚的门生。这幕僚人叫冯经纶，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可惜天不假年，早几年已经去世了。玄衍先前在他家暂住了五六年，后来冯幕僚过世，玄衍又得吕次辅赏识便又借住在吕次辅家。再后来便是玄衍高升，玄衍便又从吕次辅家搬了出来。

　　之后虽然俸禄翻了几番，但玄衍还是不忍把银子花在置办宅子上，这才真的在文渊阁住了些时日。

　　他这咳疾是十五岁尚在读书时，有一年染上风寒，一直没有痊愈，才落下了病根。夏天时还好些，一到冬天便咳个不停，他也因此身子虚弱，见不了风。

　　而后便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毒，让他的咳疾久治不愈。

　　这些事玄衍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晓得背后主使是谁，所以一直装作不知情，想不到过了十年，还是没有头绪。

　　沈华曜若有所思吃完了最后一筷子，点了点头，又道。

　　“我在京中看上一处宅子，风水极佳，是处好园子。得空你去看看，若喜欢，便给你开府。”

　　玄衍本想拒绝，但瞧沈华曜的样子，约摸是不能了。

　　一旁的璇玑和玄彻喝的脸颊红红，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话聊竟不停嘴，也不觉得口渴。非要就这分个高低输赢似的。

　　沈华曜瞧着这画面却突然笑的欣慰。

　　玄衍看着沈华曜心里也有几分疑惑，寻思是不是真如玄彻所言，是自己误会了沈华曜。

　　三年之前的沈华曜，能让玄衍恨得牙根痒痒。

　　玄衍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与沈华曜天壤之别，况且只要一等沈华曜恢复过来，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做数。

　　自己背负着的东西也不允许自己顾及儿女私情，所以实在也没什么必要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可沈华曜眼底的真诚总是骗不了人的。

　　她热烈，真实，没有一字一句是对他虚与委蛇。

　　即使这样，也不值得自己同样交托出真心吗？

　　玄衍这样问自己，却觉得陷入了两难。

　　沈华曜不知何时也陷入了微醺的状态，脸颊微红，却只是像上了颜色重些的胭脂。她眼角微微垂下一些，眉间也蹙起一点。但嘴角却是含着笑的，看得出来她现在很高兴。

　　沈华曜捏着茶杯，凑近了玄衍，望着璇玑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我们生在天家的女子，没有哪个是自由的。可是啊，生于天家都尚且如此，那这天下万民，想必更加痛苦吧。”

　　沈华曜嗤嗤一笑，不知是在可怜天下女子的遭遇，抑或者是自嘲。玄衍原本以为沈华曜会说羡慕寻常女子如何如何，却不想她竟是这样的意思。玄衍不忍打断她，因而附和道。

　　“是啊。天底下的女子，都一样的不容易。”

　　“你知道吗，璇玑很小的时候一个人留在王府。王府的奴才先是把她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后来又用一些风言风语编排她，说她实非皇叔亲生。就是这时候起，璇玑才变得不爱说话。”

　　这事玄衍从前就知道，所以沈华曜一说便只是点了点头。

　　“我是想帮她的。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王妃也已经出家修行，避世不见人，纵使我们安慰再多，那颗种子也已经深埋进她的心里。后来我自顾不暇，便只好先把她放在了宫外。我对她，难免是觉得有愧的。”

　　玄衍不知道作何评价，但串联起来这些陈年旧事，也隐约猜到了一点，索性想着先安慰一番。

　　“幸好今日看来还不算太晚。璇玑郡主如今看来已经大不一样了。再说这本身就与你无关。至于王妃出家修行，难道也是因为流言蜚语？”

　　“是，也不全是。皇叔暴毙，王妃那时伤心过度，再加上流言，王妃便以为是自己的错，所以出家修行，为皇叔祝祷。真是可笑，这天下的人若建功立业便是男人的功劳，若早死短命便是女人的过失。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华曜越发愤慨，声音也拔高了一些，玄衍只是看着她，却不由自主的有些认同。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正像是同玄彻说过的那样，母亲和妹妹何尝又不是这种观念下的牺牲者。

　　但，眼下的重点并不是沈华曜的这番话，而是——

　　“等等，你是不是恢复了？”

　　玄衍敏锐的觉察到沈华曜似乎不大对劲。沈华曜言语之间不再矫揉造作，甚至目光也渐渐冷了一些。过去的影子和眼前人渐渐交叠，在夜里的烛火下显得朦胧。

　　沈华曜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面色也更加冷峻。

　　她真的恢复了。已经完全变成了从前的样子。

　　“你先回吧。本宫会命人把玄彻送回去。”

　　玄衍觉得沈华曜这态度的转变有些奇怪，只当她真的恢复了，却没多想，还看着她的背影叮嘱。

　　“要不要叫张太医来看看啊？”

　　然而沈华曜却转身进了偏殿，头也没回，更没有回复。

　　沈华曜的冷淡是出了名的。既然恢复了神智，像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倒也正常。

　　玄衍只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但不知怎的心底又蒙上三分失落。

　　然而还未等他也起身离开，沈枥身旁的大太监康禄春居然漏夜前来，手里还拿着那把拂尘。

　　康禄春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从小照顾沈枥。但是个笑面虎的角色，因而瞧着有几分阴险狡诈。

　　“不知长公主殿下可在？陛下请长公主前往承乾宫一趟。”

　　璇玑和玄彻刚停下来，看了玄衍一眼。

　　玄彻正要开口，却见沈华曜已换好一身华服，刚撩开偏殿的珠帘，走了出来。

　　明明这会儿未施粉黛，沈华曜的脸上却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不怒自威。

　　“本宫知道了，这就同公公前往。”

　　“等等！”璇玑和玄衍异口同声道。“我也要去。”

　　-------------------------------------

　　康禄春是有些为难的，但玄衍说自己只在殿外等候便是，于是只好让他们跟着一同前往。

　　等几人到了承乾宫，才发现此处灯火通明，右相和他的党羽都在正殿之中。

　　玄衍还有些担心，连连望向沈华曜的方向。沈华曜走在最前，却根本没给他一个眼色。

　　沈枥坐在桌案边，手撑着额头的模样和沈华曜竟有五六分的相似。听说玄衍也来了此处，便好心的把人都放了进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右相为首的一帮人又打起了沈华曜的主意，要求沈华曜同意和亲，最好即刻前往金沙。

　　沈华曜尚未发言，但玄衍却觉着她这样子，像是已经默认同意了。

　　玄衍忽而有几分不舍，凭什么两国交战却要一个女子从中搭桥，牺牲自己的一生来换取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和平？他想辩解什么，还未想好，璇玑却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

　　“皇兄，璇玑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