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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混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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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长的五指展开,光洁的掌心上是一块方糖,颜鸩看了眼彩色的糖纸,顺势抬眸望去,四目相对,一双桃花眼里漾着笑。
“哄孩子的把戏。”嘴上这么说,手却先一步拿走了糖。
唐瑾安抚顺裙摆,坐在颜鸩身旁,“大人不是孩子?只有孩子才喜欢用腿夹别人的脚。”
抓桂花的手一顿,颜鸩轻哼,“都说读书人面皮薄,我瞧着才不是。”
将一捧桂花倒进身边人兜起的衣袍中,“我不是读书人,我是混账。”
“混账”二字像是一把火,烧得颜鸩耳根通红,她把头埋得很低,恨不得现下就钻进土里。
今日晨间,天光未大亮,唐瑾安先醒了,从前温书,起得更早,如今倒是荒废了时了。
她正要起身,左手臂却动不了,俯身定睛一瞧,才知是颜鸩将它当作了软枕,不仅枕在上面,还正与自己十指相扣。
借着窗外微光打量正在酣睡的人,她眉目柔和,羽睫时不时轻颤,微张的薄唇娇如三四月的桃花,再往下,白皙的脖颈稍显孱弱,却让唐瑾安心里生出别样的感受。
她想扼住那处脆弱。
不知想了多久,唐瑾安回过神来,猛地收回已经悬在颜鸩脖颈边的手,转而捏住了她的脸。
从捏变成了揉,唐瑾安玩得愈发起劲。
颜鸩睡得迷糊,蹭了蹭枕着的手臂,温热柔软,她满足地嘟囔出声。
“阿毛……好软……”
唐瑾安捏脸的手先是一僵,随即捏紧了颊上的软肉。
“啊!”从睡梦中彻底清醒的颜鸩攥住正在作恶的手,“唐瑾安!疼!”
她疼。
松开手,唐瑾安垂眸看着捂脸蜷缩在身旁的人,别样的愉悦直窜颅顶。
真怪。
“干嘛掐我?”揉了揉发烫的脸颊,颜鸩睡眼朦胧,褐眸中溢满了不解。
“你讲梦话,骂我是狗。”唐瑾安似笑非笑地说道。
扭过侧躺的身子,颜鸩直勾勾地盯着唐瑾安,“总爱咬人,掐人,不是狗,是什么?”
咎由自取,说的就是颜鸩。
锁骨上的皮薄,直戳心窝的痛让颜鸩疼得一时发不出声来,只一瞬,窗外仿佛有天闪划过,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绷紧的脚背回味着转瞬即逝的酥麻。
推搡唐瑾安的手无力地搭在她肩上,颜鸩咬住下唇,将弥漫在舌尖的哭腔尽数咽下。
“大人何时变得‘逆来顺受’了?”
一缕晨曦散落在榻上,唐瑾安抿了抿残留着滚烫体温的唇瓣,笑得明媚张扬。
“混账……”颜鸩用被褥裹紧自己,像是被欺负狠了,“我不与混账计较……”
嘴虽硬,面上却是绯红一片。
“我就是混帐。”
左程一曾骂唐瑾安:“你文章写得好,可这书中的道理,你是半点没学进心里!”
少时念书,唐瑾安的确为的是明理修身,可念着念着,书里的枷锁便将她锁得死死的。
不论是女诫还是四书五经。
自那时起,她便读不进书了,后来狼烟四起,战火纷飞,她便学着做漂亮文章,一门心思钻营。
所以她打心底里不把自己当成读书人。
只当自己是混账。
混账做的事,自然也是混账事。
“大人的耳朵好红。”
被一语戳中的颜鸩面上挂不住,她攥着衣袍就想溜,手臂却被人拉住。
“别走。”
从西苑走出来的松桃,隐隐觉得周遭桂香极浓,她仔细嗅了嗅,放眼东张西望,发现远处一棵桂花树下,有两人在拉拉扯扯。
又像是搂搂抱抱。
她素来在情/事上不开窍,如今也品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瞧着颜鸩明艳纯然的笑颜,自己的唇角也高高扬起。
“好了,说我是孩子,你才孩子气。”颜鸩从领口中翻出唐瑾安塞进去的桂花,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唐瑾安跟着她挪,两人又挤到了一块。
颜鸩拿她没办法,赶忙找了个话茬,“瑾安原来是江槐人,在江槐,秋节吃月团吗?”
“吃,但月团太甜了,我更好酥糕,在帝都转了一圈,倒没瞧见。”
“酥糕怎么做?”
唐瑾安随口一答,“将蒸熟的甜南瓜和糯米捣成一团,再切成小剂子,裹上玉米粉和白芝麻,下油锅反复炸三次,撒上些玫瑰糖粉,就好了。”
颜鸩默默记在了心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岁月静好在却金台都是假象。
“大人!”来报信的人,气喘吁吁,“刑部尚书被人劫持了!匪徒死活要见您,现下刑部的人已经围在却金台大门外了!”
颜鸩没说话,唐瑾安倒是先冷了脸,“匪徒是什么人?”
“小的也不知,外头乱作一团。”
“瑾安,我去去就回。”颜鸩站起身,拍掉了肩上的落花,刚迈出一步,就被唐瑾安叫住。
“我们同去。”她走到颜鸩身旁,“我担心有诈。”
“也好。”
却金台大门前站着数十个身着藏青色劲装的人,松桃正扒在门缝上看。
“大人!”
他们见颜鸩着一身大红公服走来,齐齐颔首致意,有意忽略了跟在她身后的唐瑾安。
“风赢,他们人在京河边,你带一队人上西山。”
人群中走出一个女人,绣着祥云纹的黑布掩住她大半张脸,一双眼睛比鹰锐利,“是。”
几人越墙而走,动作干脆,如鬼影般转瞬消失。
“开门。”
朱红的大门被拉开,人群先是一静,再又沸腾起来。
“颜鸩!这么半天才出来,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唐瑾安!一丘之貉!”
“狼狈为奸!”
“……”
唐瑾安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冷冷扫过人群,不怒,反倒是想笑。
颜鸩稍侧身,将唐瑾安挡住,“我还以为是一群地痞流氓呢,想看黄子为被推进京河里,你们就闹吧。”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原地瘫倒,更有甚者或哭天喊地,或以头抢地,人群更是朝颜鸩涌去。
这群人嘴上要颜鸩去救人,却似乎并没有半点想要她走的意思。
松桃见状,率先拔刀挡在颜鸩身侧。
十几把弯刀一齐对准人群,搔动这才稍有些和缓。
“辱骂朝官,蓄意暴动,简直无法无天,今日谁敢拦我,就地处决!”
将唐瑾安护在身前,两人迅速踏上马车,帏裳刚放下,唐瑾安便听见一声惨叫。
只是她没撩开帘子。
他们的死活,不重要。
马车朝帝都外疾驰,唐瑾安理了理褶皱的袖口,轻笑出声。
“荒唐吧。”颜鸩面上挂着苦笑。
“荒唐至极,我只知党争激烈,不曾想已然到了这般田地,我瞧方才围在门口的人只有零星几个是刑部的,大理寺与督察院的人倒是不少。”
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来意,唐瑾安坐直身子,“请你救急是假,他们巴不得黄子为死在京河里,这样的举动九成拦不住你,顶多拖延些时间,可为了互相踩挤,倒也是不择手段了。”
远远瞧了瞧身后的情状,颜鸩点头,“不仅是大理寺和督察院,刑部的人也压根不想管黄子为的死活,他一死,尚书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他们是拦不住我,但这么一闹,刑部的名声,他黄子为的名声也就败坏了。”
帝都里的人,最擅长捕风捉影和煽风点火了。
唐瑾安轻舒一口气,“也好,至少不是冲着构陷你来的,如今你去了,便是仁至义尽,黄子为就算是死,也不能怪到你身上。”
颜鸩侧眸笑说:“瑾安竟这般在意我,我倒是受宠若惊了。”
“大人也在意我,我早晨才填的册子,大人就看了,还记住我是江槐人。”
唐瑾安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马车驶出城门,赶了三里路,便被一群带刀的人拦下,松桃亮出腰牌,马车缓行了几步再次停下,“大人,到了。”
颜鸩没急着下车,她撩开小帘,只见四周站满了禁军。
“禁军怎么会参与这种事情?”眼里的阴鸷一闪而过,唐瑾安眼眸漆深。
颜鸩放下帘子,“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同你细讲。”
两人下了马车,只见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匆匆走来,“颜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他身高八尺,站在颜鸩跟前,径直将她笼在一片阴影里,他没有左眼,深陷的眼窝里长着皱皱巴巴的皮,丢了颗眼球,还能活着,也是鬼门关闯了一遭的人。
用仅剩的一只右眼看向唐瑾安,男人不好冒犯,又飞快转开了,对颜鸩说道:“这位大人是?”
颜鸩褪了在宣政殿里的那一套,“唐瑾安,新科状元,咱们监察处的主官。”
她说得随意,转向唐瑾安,“这位是季安浔,禁军留守都督指挥使。”
“季大人。”唐瑾安微微一笑,显得娴静端淑。
季安浔一愣,禁军从上到下都是些大老粗,偶尔有几个眉清目秀的,但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角色,颜鸩与他有生死之交,两人相处亦如兄弟,他哪里和唐瑾安这样的女子打过交道。
只能笨拙回应,“唐大人好、好。”
蓦地记起刑部尚书还在河边,季安浔一下回过神来。
“颜大人,快救救急吧,他是油盐不进呐。”他粗壮的手臂朝前方一举,用布满刀疤和老茧的手指着河中,“他们已经泡了一个时辰了,我只怕他撑不住,将黄大人一同拖了下去。”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颜鸩只见湍急的河中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