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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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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阳的夜空不再岑寂,漫天星辰密缀,风徐徐拂过坐在前室的松桃,帷裳相隔,靠在软枕上的唐瑾安依旧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
马车行了两月才到九阳境界,唐瑾安却未觉得舟车劳顿,是有思在远方,也是颜鸩当年给她制的马车实在太好。
南淮锦制成的坐垫柔软,车厢里冬暖夏凉,八月过衢州烟瘴之地时,唐瑾安也未受蚊虫叮咬,溽暑蒸人,她亦能安然入睡。
阴嵌在软枕边角上的胶南明珠正散着萤黄微光,撩开布帘,唐瑾安撑头瞧着隐在夜色里的西城墙。
心跳逐渐失控,明日傍晚,她就能见到颜鸩了。
指腹摩挲着布帘上针脚粗糙的刺绣,那是颜鸩绣的生肖。
“阿鸩长高了吗?”
唐瑾安忽然开口,听得一手揪缰绳,一手悠悠摇蒲扇的松桃满头雾水。
颜鸩已经二十三了,又怎么还会长?
松桃稍偏头,眼眸一转,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
“瑾安姐姐,你不会是因为太久没见师姐,有些紧张吧?”
“咳!”
不再是单纯少女,松桃一语中的。
身后人猛地一咳,此般反应,再如何解释都欲盖弥彰了。
“近乡情怯。”唐瑾安心虚却嘴硬,“我不紧张。”
松桃轻笑,“是,我信”。
被帷裳挡住的唐瑾安没瞧见正在疯狂摇头的松桃。
“好了。”素日里伪装得滴水不漏的唐瑾安听出自己语气里明晃晃的心虚。
“我是紧张,我……”
唐瑾安认了,她的支吾里藏着淡淡的不安,离颜鸩越近,她越不安。
两年时光流逝,早已物是人非,岁月冗长,她信颜鸩用情至深,却又不信自己天下独好。
半月前,唐瑾安借着水凼打量自己的容貌,素日里瞧不上“以色事他人”的人,竟也生出了股冲动。
若是这脸生得再标致些,就好了。
松桃那日瞥见了她轻蹙的眉头,如今倒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瑾安姐姐,在你来却金台前,有许多人想方设法地接近师姐,你可知?”松桃打马加快了脚程。
唐瑾安情绪稍低落,只从鼻腔里闷闷“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有男有女,形形色色的人费尽心机,只为讨师姐一笑,当年名动帝都的百鹂楼头牌更是直接往师姐身上扑。”
眸光微凝,登时坐直身子的人听得仔细。
“后来她死了。”松桃说到此,唐瑾安抓着软枕的手猝然松开了。
她将帷裳挂起,松桃侧头同她对视。
“师姐所爱,绝非一副皮囊,她当年煊赫一时,却从未经许任何人靠近,你是个例外。”
松桃思绪飘回了亲眼见她们二人同床共枕的那个夜晚,她当时遥遥望着,只觉唐瑾安是个手段高明的狐狸精。
“桃子你那时年纪尚轻,还不懂,可风赢为何那般容易就接纳了我?”这个疑惑,唐瑾安一直不得解。
“起初是因为师姐坚定地选择了你,风赢师姐拗不过她。”松桃笑得坦然,“后来当然是她被你的爱堵得无话可说了。”
唐瑾安对颜鸩的爱不曾收敛过。
须臾收了面上的笑,唐瑾安极少瞧见松桃那般正经严肃的模样。
“师姐这些年的确做了很多错事,我不会替她辩解开脱,错了就是错了,但她绝不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人。”
唐瑾安打断了她的话,“我从没怀疑过她的爱,我只是信不过自己。”
松桃稍怔,“在帝都时,师姐常常黯然伤神,我问她为何如此,她说怕你不爱她,怕配不上你。”
“她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唯独害怕失去你。”
颜鸩的不安,松桃知道,只是她没想到,唐瑾安也是如此。
到底是太在意,才会怕,才会患得患失。
“爱你,是师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她太敏感,情系一身就是自讨苦吃,可她还是大胆地迈出这一步了,瑾安姐姐又怕什么呢?”
松桃颊上渐渐绽开笑,“更何况,你是我见过的,和师姐最般配的人。”
“她爱你,你赢定了。”
唐瑾安莞尔一笑,“我也不要她输。”
背过身去,松桃重新摇起了蒲扇。
“人嘛,撞了南墙再回头,又如何呢?”
此生唯愿浪荡天涯,戏游江湖。
马车在繁星下疾驰,两人一同仰望苍穹。
入秋了。
颜鸩早晨在前院里转,如今又在后院里转,沈知羡坐在挑廊下,忍无可忍,“走一下午了,你走够没?”
遽然立定的人站得笔直,颜鸩再次问:“我要不要再换件衣裳?”
“八百遍了!就穿这件!你现在美若天仙!一定可以把唐瑾安迷得神魂颠倒!别换了!”
别问了!
颜鸩换了十几件衣裳,又穿上了最初那件,沈知羡怕她太激动会出事,又不得不守着她。
从街上采买回来的风赢见沈知羡一脸幽怨地瞪着颜鸩,不禁笑出声。
“阿赢!她折磨我!”沈知羡迫不及待地诉苦。
她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颜鸩磨死。
忽然一阵银铃作响,是马车到了。
唐瑾安到了。
跑过前院的人提着裙摆,惊得棕鸟拍翅腾飞,颜鸩站在庭中老树下,回过头时,余晖恰好照亮了甬道。
琥珀般的眸子短暂失明,只是熟悉的脚步声让颜鸩下意识地展开了手臂。
唐瑾安撞碎落日金光,扑进她怀里。
向后轻移半步,颜鸩接稳了落进怀里的爱人,唐瑾安将脸埋在她颈窝间。
满是颜鸩味道,雪绒花香将她淹没,箍在腰间的手越勒越紧,将无处宣泄的思念尽数挤出。
脖颈被濡湿,浸透衣领的泪淌过锁骨,流进了更深处,是唐瑾安无声的占有。
许是夕阳贪恋这一刻的重逢,金光久久不散,唐瑾安抬头去看颜鸩,热烈的视线一寸寸地挪。
几滴眼泪被眨落,日日思念的人近在咫尺,她忽然难以克制地发抖。
颜鸩垂首吻住她的额头,从鼻梁再到唇瓣,咸涩相融,没有半分欲念。
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都曾一遍遍在心中描摹唐瑾安的容貌,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抱住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终不再是一枕槐安。
失而复得的激动被颜鸩稍稍安抚,唐瑾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鸩。”勾住脖颈的手捧住了颜鸩的脸,“阿鸩……。”
有太多话想说,绕在舌尖通通都变成了对爱人的呼唤,唐瑾安翻来覆去,不知疲惫地念。
她终于等到了爱人的回应,不再是冰凉的唇瓣和惨白的脸。
绷着情绪的最后一根弦被唐瑾安轻而易举弹断,颜鸩哭出了声,想克制却难以压抑的呜咽撕心裂肺。
与唐瑾安那日在河中时一样痛苦。
“我好想你。”颜鸩哭得气喘,她太急切地想要表达思念,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被红脂点染的薄唇剧烈颤动,素日里平和到淡漠的神情彻底崩坏,贴上面颊的柔荑温暖,唐瑾安抖着手替她揩掉了决堤的眼泪。
拉住那只柔荑,颜鸩吻掉了她手背上的泪水,蓦地瞧见了好几道伤口。
“这、这是如何伤的?”
箍在腰间的力道松了几分,缓过神来的唐瑾安反手搂住颜鸩,将人死死圈在身前。
“都过去了。”
鼻尖蹭过鼻尖,唐瑾安嗓音暗哑,“我想吻你。”
余晖映照着颜鸩哭红的眼角,湿漉漉的眸子里渐次染上笑意。
“来。”
趴在墙角的沈知羡啧啧两声,回过头去,“难舍难分哦。”
抱臂靠在柱上的风赢眼含柔情,注意到了沈知羡微微泛红的眼眶,笑说:“有你一份功劳。”
“啊?”沈知羡不解。
“毕竟你陪师姐换了十几件衣裳嘛。”
沈知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收拾不了颜鸩,那就她的师妹代偿吧。”
风赢作势要跑,上钩的沈知羡径直朝她冲去,腰身却被一把揽住,身子陡然失重让她惊呼出声。
“你耍我。”被打横抱起的沈知羡猝然明白了风赢的坏心思,“阿赢,你学坏了。”
踏着夕阳穿过连廊,风赢颠了颠她,“我等你罚。”
又是一年秋节时,炊烟阵阵,从老宅中袅绕而起,紧闭的宅院里贴满了“囍”字。
颜鸩穿着大红缂丝嫁衣,尾裙上未绣百子百福图,而单以攒金丝嵌珠祥云纹为点缀。
唐瑾安亦着大红嫁衣,及地裙摆拖曳约有三尺,落霞披肩上搭五彩/金/华/鬘。
两人皆未蒙面,也未牵红绸,只十指相扣并立厅中,左程一高坐香案前。
“拜天地!”
松桃声音清脆,端茶在后的沈知羡没穿绯红裙纱,而是穿着素雅的芝兰长裙,与风赢着同色。
她们在世已无长辈,早于芒苍山山顶共拜过天地了。
“敬高堂!”
左程一接过两人的奉茶,眼中情愫复杂,欣慰里夹着心酸,转瞬释然一笑。
两个小辈终于得偿所愿了。
“结永亲!”
相对而跪,唐瑾安红了眼,颜鸩粲然一笑,两人同时磕下头去。
“礼成!”
后半夜,唐瑾安搀着被灌醉的颜鸩回房,两人双双倒在铺着大红被褥的榻上。
颜鸩喝得太多,现下头脑昏沉,浑身发软,尽管如此,她仍下意识去抓唐瑾安的手,微阖的眸子里漾着笑。
一把握住颜鸩软绵绵的手,唐瑾安仰面瞧着贴在头顶的“囍”字,前尘已去,余生的依傍正在蹭她的脖颈。
红烛灭,嫁衣被扔出床帷。
迷乱的眼眸倒映出爱人的面容,颜鸩先攀上云端,“我嫁给你了。”
爱意泄得彻底,唐瑾安在一片昏暗中应了她。
“我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番外会在这个星期内更完,但是具体时间暂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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