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让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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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头从枕间抬起来，微凉的手背便贴上了额头，唐瑾安坐在榻边，神色紧张。
颜鸩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迫不及待地去够唐瑾安，一双眸子里水光潋滟，眉头轻蹙像是正忍着疼，“瑾安，我病了。”
病恹恹的人有气无力，轻喘着说。
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唐瑾安将她的手裹住，“没有发高热，是不是着凉了？哪里不舒服？腰又疼了吗？”
颜鸩来不及张口，唐瑾安便喊来了暗卫，“去请沈知羡来。”
唐瑾安被吓得不轻，丝毫没察觉身下人的眼神飘向了搁在桌案上的几摞文书。
“怎么了？”沈知羡空手走进屋里，只见颜鸩朝自己递了个眼色。
将怀中人放回榻上，唐瑾安侧身让位，“阿鸩身子不舒服。”
拉过颜鸩的手腕，摁住脉搏只一瞬，沈知羡便心中了然。
她眸光轻晃，背着唐瑾安朝颜鸩挤眉弄眼。
装病干嘛？
躺在榻上的颜鸩连忙眯起眼，轻哼出声。
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
唐瑾安见沈知羡迟迟不收手，以为颜鸩惹了什么大病，实在忍不住，才开口问：“如何？”
“啊……就是操劳过度了，让她好生歇息。”沈知羡心虚，“我去给她煎碗养心安神的汤。”
“也好。”
稍稍松了口气，唐瑾安刚送走脚步匆匆的沈知羡，便听见颜鸩闷闷地说：“瑾安，祁州军务和一些秘密文书今夜就要批出来，你帮帮我。”
躺在榻上的人太柔弱，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被褥滑下一角露出了润白的肩头，她微抬起眼，湿漉漉的眼角余红未散。
分明是病中的可怜人，却瞧得唐瑾安呼吸微颤。
羽睫猛眨，她罕见地结巴起来，“好、好……行。”
也没有细究颜鸩这番话的用意。
翌日正午，颜鸩依旧没转醒，可军营里来了人，唐瑾安只能替她去见。
房门被关上后，颜鸩顷然睁开了眼睛。
瑾安，去吧。
唐瑾安走进偏厅，只一男一女正抱胄站着。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女人先转过头，胸甲和捍腰上都印着祥云纹。
“三营总将虞苁见过唐大人。”她抱拳行一礼，虽恭敬，却疏离。
虞苁刚从校场上回来，尘沙掩不住肩吞兽的凌厉，长/枪上的红缨不如披风亮艳。
是沾染了血的缘故。
男人紧随其后，“前营副将虞青。”
唐瑾安快步走到虞苁跟前，“实在是失礼，阿鸩被秦江事务绊住了手脚，一时脱不了身。”
她笑着做出“请”的手势，指的是上座。
又回头瞧了眼虞青，“虞副将也坐。”
虞苁稍有些惊讶，素来这些文官便瞧不上武将，时时都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三元及第的人，倒是客气得很。
“唐大人客气，我今日来，也不是找颜大人的，是找您。”虞苁将长/枪靠在桌案边，挺直腰板，坐得端正。
唐瑾安只说：“请讲。”
虞苁开门见山，“您一月前提出将前营斥候的旧铠甲尽数换成流铁所制的轻铠甲，确实让他们的脚程快了近半日。”
听到此处，唐瑾安稍怔。
这是颜鸩的主意，不是她的。
“我此番前来，是想讨教这四方阵，手下不少弟兄也还不甚明白。”
唐瑾安当即起身，“我随将军去校场，寻些人来推演，可好？”
虞青同虞苁对视一眼，想拦。
读书人素来四体不勤，更何况这柔柔弱弱的女人若是伤着，可不好同颜鸩交代。
二人进城时那般亲密，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他想着便要劝阻，虞苁犹豫片刻，却说：“请。”
三人走到马棚里，虞青见唐瑾安朝颜鸩的马走去，不禁看愣了神。
良驹认主，也通人性，遇强则弱，反之亦然。
可它感受到唐瑾安的靠近，稍垂下头，显得十分温顺。
虞苁高坐马上，打量着唐瑾安上马的动作，不禁点头。
倒是个常骑马的。
她夹紧马腹，“驾——”
丝毫没有要等唐瑾安的意思，虞青也没留，打马追了上去。
唐瑾安淡淡一笑，弯腰顺了顺良驹的鬃毛，“追上他们。”
虞苁跑了一路，临近校场时，也没瞧见唐瑾安的影子，她勒住缰绳回头望，“跟不上吗？只怕已经将她甩掉了。”
“长姐，这样太失礼了。”虞青面露难色。
“军营之中不需要巧言令色之人，想要服众，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她转过头，“等她找来，恐怕要些时候，先回帐中等她吧。”
跑过矮山坡，虞苁忽然勒停了马，空旷的校场前多出一身白衣。
“她！她已经到了？！”虞青不可思议。
余光照见迟来的两个人，唐瑾安依旧自顾自地抚摸着良驹，直到虞苁开口。
“唐大人来过校场？”她跳下马，不似方才那般疏离，眼里反倒多了些欣赏。
轻笑摇头，“我瞧过祁州城内的布局图。”
言尽于此，唐瑾安不紧不慢地朝校场中走去，她记住了城中各处布局，走了最近的小道，才能先他们一步。
短短时间，她不仅记住了布局图，还能化用，虞苁单眉微挑。
“低估她了。”
祁州九万兵马中有两万是女人，即使如此，她们大都穿着铠甲，束着长发，军营校场中鲜有唐瑾安这般打扮的女人出现。
“那便是颜大人的女人吧。”
“哟，长得就不安分。”
“瞧着细皮嫩肉的，倒是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是磨镜。
不识字的武将大有人在，下层军士就更是良莠不齐了，有力气，扛得动刀枪便行，至于人品如何，只要不临阵脱逃，背君弃主，就足够了。
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唐瑾安转眸远远瞧着坐在靶下的男人，蓦地对虞青说：“虞副将这弓不错，可否借我一用。”
“自然可以。”
随手一掂，唐瑾安眸色霎时沉下来，上箭拉弓只一瞬，白羽便钉在了男人头顶。
毫厘之差，便能取他的性命。
虞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弓便回到了手中。
唐瑾安甚至没在上面留下任何温度。
颤颤巍巍地去摸头顶上的短箭，在触到铁镞时，男人浑身一抖，抬眼对上了唐瑾安深邃的黑眸。
居高临下的俯视里没有杀意，只有轻蔑。
那样冰凉的眼神里满是讥诮，他在唐瑾安眼中一文不值。
杀他都脏手。
围观的众人瞧着惊变，在唐瑾安路过时纷纷垂下头。
她不用多言，因为这里绝大部分人都不识字，道、德、仁、义、礼是讲不通的，她更不用寻人比武单挑，因为她不亲自上阵带兵。
只需要让几位主副将信服就够了。
至于底下这些人，唐瑾安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与颜鸩的性子不同，她待这世间人，温和之下都是极端的淡漠。
方才一箭算不得杀鸡儆猴，不过是唐瑾安听不惯那些污言秽语，更听不得他们说颜鸩半点不是罢了。
军帐内燃着炭，唐瑾安走到一张图纸前，方才面上的冷酷早散尽了。
“诸位既已到齐，我便也不绕弯子了，‘以长救短，短以卫长’便是四方阵的精髓……”
唐瑾安在图纸上比划，条理清晰，对答如流。
“淮州一带，以及济州西北一侧，多沼泽，要想大规模地展开兵力，非常困难，且极易被包抄，而采用这样的阵法攻守兼备。”
她走到已经列好的十二人阵前，“每十二人为一小队，持旗者为队长站队首，灵活指挥，随机应变，持火铳或短/弩者站队尾配合其他小队，击杀距离较远的敌军。”
虞青不自觉点了点头。
“其余十人分两列而立，两人一排，共组五排，第一、五排的士兵持藤牌、铁盾等遮挡敌军的长/枪箭矢，第二、四排的士兵主要持长/枪，一寸长一寸强，先发制人，而这第三排的两位，持弯刀或短刃，参与近距离搏杀。”
中营主将闻言连连点头，“这法子妙啊，用这阵攻城，能少死不少弟兄。”
“唐大人，可这小队零散，如何统一指挥？”后营副将抱臂开口问。
唐瑾安指着图纸上的三色旗，“小队长持黄旗，每五十队为一哨，哨长持红旗，每十哨为一部，部长持蓝旗，直接听从各营主副将凋令。”
“我看行。”
“但这儿似乎太死板了……”
虞苁当着前、中、后三营主副将的面，将一把靠椅抬给唐瑾安，“唐大人，请坐。”
这是她的认可。
直到日暮，唐瑾安等人才从军帐中出来。
中营主将大笑：“我是粗人，唐大人不要嫌我愚笨！”
“将军何出此言，纸上所得终是浅薄。”唐瑾安答得谦逊，可方才在帐中却叫众人答不上话来。
但他们已经接纳了唐瑾安，一为她的见识，都是领兵打过仗的人，是不是纸上谈兵，他们一听便知。
二更为唐瑾安不拿乔作态，并非自以为会吟诗颂词便高人一等的文官。
“今儿我们营里吃烤羊腿，唐大人可要来？”后营主将的热情肉眼可见。
唐瑾安笑说：“阿鸩还等我用晚膳，就不留了。”
稍愣片刻，他便笑起来，“那快回吧。”
天黑漆漆的，唐瑾安回到府中时有意放轻了手脚，本以为还是会被颜鸩发现，不料竟听见她同沈知羡的对话。
“你装病，就是为了让她帮你处理军务？”
“他们自然服我，可不一定会服瑾安，即使她是我的妻子，我得把权让给她。”颜鸩的背影落在屏风上。
“从今往后免不了辗转奔波，我手底下有一众心腹，到底不是孑然一身，可瑾安只有我了，而我又并非时时都能护得住她，要让下头的人知道，瑾安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手握实权的主子。”
颜鸩说得很认真，“直到，他们真能做到见她如见我，那我即使不在了，也有人能护得住她。”
沈知羡靠在雕栏上，笑说：“把权让出去，你就不怕她架空你吗？”
“权势不及她万分之一。”
“我只想要她。”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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