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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倾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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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玄晔为太子的诏书直到最后一刻也未下,想挟幼帝以令诸侯,已然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太后的死活,不打紧。
颜鸩将刀扔进雪地里,她打量着浑身是血,眼神闪躲的部下,并未责怪。
“飞书让瑾安带人从暗道撤,让弟兄们都退回元武门。”
弑君的罪名已经扣在颜鸩和却金台头上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进玉合掌大笑,从宫墙后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拍掌。
“颜鸩,好身手啊,想杀你,当真不容易。”
他撕掉了面上的假皮,被雪濡湿的碎发湿哒哒地黏在丑陋的疤痕上,颜鸩隔着雪雾同他对望。
“就这么冷眼瞧着,也不搭把手。”
进玉垂眸瞧着滚落遍地的人头残肢,“于你而言,他们不过是一群废物。”
他静静伫立在原地,任由白雪掩埋了靴面,“酒囊饭袋还能伤了你?”
万菊宴那日,他也在席上,颜鸩今夜不如那日冷静。
她对帝都有恨。
进玉顿了顿,意有所指,“不想扰了你的兴致。”
颜鸩背在身后的手发酸,她面上不显露,听出了进玉的言下之意。
他想拉拢自己。
“玄胤,清柳斜街的刺杀,这账该怎么算?”
绕开了他的话锋,颜鸩随口一问。
“我本以为,你与昏君是一党,才动了杀心。”进玉刹那间沉下眸色,微抬起下巴,“只是我后来一想,天下大乱,搅进去的人越多,戏才越好看。”
颜鸩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来接应她的人就要到了。
进玉自顾自地说:“你知道昏君为何会在万菊宴上踢踹樊飞兴吗?又为何会斩杀黄御史?都是玄端暗中找人参了他们,昏君才没有疯,他一直都清醒得很!”
面上刚浮现出轻蔑之色,转瞬又被疯鸷阴郁压下,“可玄端想要将玄康推上储君之位,我不认!”
玄胤的生母若是秦氏,当年就不会有太子逼宫一事,兴许也不会有变法,如今他应该已经登上帝位了,绝不会变成阉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
“你父皇临死前还想除掉我,只怕大权旁落,你倒好,巴不得毁了天下江山。”
进玉闻言,忽然笑了,他越过颜鸩,瞧见了从她身后奔来的黑曹马。
“颜鸩,你恨吗?”他朝颜鸩走去,却被两把弯刀拦住。
翻身上马,颜鸩俯视着他,“我恨,但错不在天下黎民,对不住你的,也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玄胤,你疯了。”
进玉微微一怔,面上笑意不散,“你我早都不得好死了,何必要做英雄?我是进玉,不是玄胤。”
握紧了掌中的祥云纹,颜鸩缠起缰绳,不再同他废话,只撂下一句“杀福圆的真凶是玄端。”,便率领兵马朝元武门杀去。
凝视着颜鸩的背影,进玉口中重复,“大厦倾塌,来不及了。”
得了宫里传出的信,唐瑾安只深深吸了一口气。
“唐大人!轻骑十三师不知得了谁的令,已经将帝都城围死了!”
她望向东边的苍穹,神色刚毅,“不要恋战!即刻从暗道南撤!”
帝都城下的暗道,本是却金台挖出来查案用的,现下已经被改成了直通城郊的密道。
暗道里有烛火,可依旧很昏暗,松桃在黑暗里看得比常人更远,她弯腰走在唐瑾安身前引路,没有注意到唐瑾安紧簇的眉头。
碎石尘沙直往口鼻里钻,走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松桃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唐大人,我们停下歇息吧。”
她替唐瑾安开了口。
“无妨,越早撤出去越好。”唐瑾安的双腿早就开始打颤了。
但颜鸩能捱,她也能捱,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必须尽早赶回祁州城。
暗道中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和刀鞘擦过铠甲的声音。
南撤只是开始,唐瑾安不知头顶上的帝都城是怎样的景象,估摸时辰,颜鸩应该已经和轻骑交上手了。
暗卫身手了得,颜鸩带去的也都是心腹,可唐瑾安心里突跳不定,只怕她有了什么闪失。
可她面上不能显露。
捂着口鼻,唐瑾安腰腹酸得发麻,刚爬出暗道,她双腿一软,跪在雪地上。
松桃见状大惊,“唐大人!”
其他部下也纷纷围上来,他们都是练家子,走过这段路尚且气喘吁吁,腰酸背痛,别说唐瑾安是什么滋味了。
被松桃搀起来,唐瑾安拍拍她的手背,不多言,她看着接应将马群放出来,毫不犹豫地开口。
“战马有限,能两人一匹,就两人一匹,赶到酒花镇才有储备的战马,都上马!”
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走出列,“唐大人,我们不等大人吗?她还在城中。”
另一个半张脸被烧毁的魁梧男人走出来,“唐大人,我们杀回去,偷了轻骑的屁股,里应外合,接大人出来。”
还有人想说,唐瑾安难得收起了往日的温柔,神情肃然,打断了他们的话。
“轻骑能这么快集结,不会是巧合,他们定然有援军,此时折返就成了瓮中之鳖。”
不能让颜鸩分心。
“可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颜鸩替他挡了一刀,砍中肩膀的伤,如今还留着触目惊心的疤。
附和声此起彼伏。
唐瑾安翻身上马,掏出了颜鸩的腰牌。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她声线平和,“她是我的妻子,我比你们更想折回去。”
雪落在脖颈间,寒凉刺骨。
唐瑾安看着他们,“可为了救她一人,葬送掉你们的性命,我做不到,若困在里面的人是我,阿鸩也不会这样做。”
她只会自己折返。
天地模糊不清,唐瑾安没有吼,却很坚定。
“我相信她。”
短短四个字掷地有声,听得众人心头惊颤。
他们也相信颜鸩,感动之余纷纷跨上战马。
他们忠心颜鸩,是因为她从未将他们当做卑贱的部下,当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她把所有人都当做弟兄。
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比金银珠宝更加珍贵。
唐瑾安瞧着黑压压的人群,“南撤!”
风雪刮擦着面颊,别在头上的银簪是颜鸩亲手打磨的那支,唐瑾安无声地祈祷。
“阿鸩,我等你回来。”
“人太多了!”
霜雪随着剑锋飞溅而起,红衣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颜鸩在乱军之中挥剑狠狠劈砍,帝都城门近在眼前。
这是却金台打的第一场仗,颜鸩不再是卫司长,而是这支军队的将领,她毫不怯战,越战越勇,杀得轻骑连连后退。
暗卫士气高涨,他们追随着那一身红衣,也势不可挡,不同以往,昏君已死,这一次是为自己而战!
百姓惊叫着乱窜,夜色昏暗,冲进两军之中的要么被砍死,要么被马活活踩死。
酒旗被踩进了雪里,木料推车横在街上,火从无宅燃起来了。
暴雪也扑不灭,是有人故意纵火。
里边藏着的腌臜之事太多了,天明后,是断断见不得人的。
烈火灼烧皮肉的焦臭味刺鼻,轻骑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已经杀到城门口的暗卫逼得不得不后退。
颜鸩挑起五师将领的头颅,“弟兄们!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家!”
暗卫们的家眷,都先一步跟随沈知羡去了祁州。
这句话比什么赏令都有用。
士气非但不灭,反而有冲天之象,却金台和一般的军队不同,暗卫不是普通军士,如今还活着的,都是百里挑一,从鬼门关闯出来的人。
颜鸩不会被轻易杀死,她的部下也不会。
唐瑾安绣的绑带已经被彻底染成了红色,腕上旧伤隐隐作痛,颜鸩喘息间将剑绑在掌中。
从钢槽中流下的血淌了一路。
杀声震天。
不似方才在乾明宫外失了分寸,颜鸩在乱军拼杀之中没有意气用事。
眸光平静。
她知道,唐瑾安在等她回家。
“颜鸩!”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禁军也杀进人群中,季安浔单手握着从轻骑手中缴获的长刀。
“带我们走!”
禁军选择了却金台。
颜鸩同他对视一眼,过命的交情无需多言。
被压制太久的禁军同样凶残,两支军队同时朝城门攻去,势如破竹。
轻骑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暗卫已经跃上了城墙,从城墙上掉落的守卫砸在雪地里,火把引燃了干草垛。
烈火一瞬吞噬了城墙。
劈碎铁链的暗卫飞身而下,“城破了!城破了!”
颜鸩率领众人踏碎了帝都城门,朝南飞奔而去。
这是他们打的第一场胜仗!
颜鸩抹掉凝在面上的鲜血,夹紧了坐下良驹,她终于逃出了帝都。
所有的耻辱和阴霾都被远远甩在身后,她在今夜这场暴雪中找回了自己的尊严。
寒风卷起颜鸩淌着血的红衣袂,她越跑越快。
等不及了。
瑾安,我回来了。
马蹄声响彻云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祁州奔去。
两日后,颜鸩在天明前,赶到了祁州城。
本想给唐瑾安一个惊喜。
不料这人竟就站在城门前等。
从马上跳下来,颜鸩飞奔到唐瑾安身前。
“瑾安!你怎么在这里?”
扑进怀里的身体柔软,唐瑾安捞住颜鸩的腿,将脸贴在她胸膛上。
强劲的心跳安抚了她紧绷多日的情绪。
“我知道你会赶回来。”
“我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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