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兽》sald

7、第七章

　　和往后的几天，柏舒出现在这个房子里的频率稍有提高，白天和晚上不特定的串门，有时候陪笉忍下一会儿棋或是打一会儿扑克，或是纯粹的聊天，凉路高兴的时候会插上一脚，他们也会偶尔出去，附近的公园商店什么的。
　　有时候凉路早上起来会发现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像现在这样，屋子里空调发出的呼呼声，像是在说冷清冷清，又坐了一会儿，等脑袋里残留的一点昏昏欲睡的感觉完全消失，凉路站起来关了暖气，紧了紧领子往门外走去。
　　他的身体很容易和外界温度融合，很难受的体感，所以一年四季几乎就离不开空调，基本就是刚关了制冷就制热的那种，而在季节交替的此刻，人会越发懒散起来。
　　柏舒带着孩子，越过几个铺子，凉路一眼就看见了她们，坐在早餐店门口的摊子上，手里握着饭团很是自得。走过去，手里也被塞进一个团子，热乎乎的。
　　又叫了碗豆浆，凉路坐下来她们一起慢慢吃，顺便聊上几句。
　　“你不去上课么？”喝豆浆。
　　“今天没有。”啃茶叶蛋。
　　“哦，”继续豆浆，“那接下来干嘛。”
　　“嗯？嗯！”饭团噎到，“去玩吧，游乐园什么的，小忍没去过诶。”
　　“她说的？”豆浆见底，凉路还叼着吸管。
　　“我问的。”女生总是留意在很奇怪的细节上，小小的骄傲一把。
　　“嗯嗯，那你们慢走。”糯米团子很小，凉路一口吞进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被满口的豆沙腻的眼花，随手拿过柏舒的那碗豆浆喝下去。
　　“啊，那是我的。你也一起去吧。”抢回碗已经没了，于是补充，“算赔我的豆浆。”

　　游乐场在郊外，没有直达的公车，三个人坐到一半下了车改换步行，柏舒怕笉忍走不动，硬要男生抱笉忍，拗不过，凉路只能妥协，不过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也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因为不是节假日，再加上这个游乐园的器材有些老旧，有一半已经停止开放，园里面显得格外冷清。
　　凉路坐在露天的茶室里看保持高涨情绪的两人四处乱窜，一边小小的抿一口茶，感觉以外的清闲，那小鬼，对着他的时候，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现在倒活泼起来，果然同性比较容易热络起来么？
　　眼珠一转，又看向别的地方，形迹可疑的男人，几天来一直在他家附近徘徊，因为闻到味道，可以确定只是人类，平时又小打小闹惯了，凉路也没怎么上心，这回从他们上公交车的时候，这些人就跟着了，还不是一两个那么简单，衣袋的地方有些突出，最好不是他想的那个东西，现在鬼鬼祟祟瞥着的地方，是正向自己走来的那两个人。
　　“玩好了？”递水给玩的满头大汗的两人，脸红的倒是有些相似。
　　“嗯，”看手里的卡片，那上面有园区的地图，“还差一个，那个。”
　　顺着柏舒手指的方向，是本园最热门的观光摩天轮。
　　“今天运气好，没有停开哦。”说着，女生突然摸了摸笉忍的头，表情古怪的做了几个口型。
　　正好奇她们做什么，笉忍走过来拉了凉路的手，脸又红了几分，“哥哥，一起。”

　　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耳边传来的女生和孩子不住的感叹。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看到的景色确实很难得，远处马路道道，在阳光下变成奇异的亮金色，近处旋转木马的顶棚还在打着旋儿，可以让人想到很多东西，主题是围绕着童年的无忧。凉路的视力很好，好到可以看清那些聚在摩天轮底下的男人有几个。
　　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熟悉凉路的人都知道，他偶尔会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就像不小心按了某个开关，所有微小的事物都会成为触动的对象，也有点类似于那句眼里融不进沙。
　　于是，在被人窥探了几天的生活后，凉路的开关终于被打开了。
　　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视线在笉忍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他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白沭的号码。
　　凉路不喜欢把号码输在电话里，反正就那几个，记下来是一种习惯。
　　“说吧，那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很少开门见山的说，凉路的语气微愠，而当他听完那边人的话后，这种小小的烦躁已经演变成一种突然的失措，他把电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机器弹了两下后落在柏舒脚边，女生看着他，表情是带着询问的关切。
　　这时，巨大的摩天轮刚好转弯一周，门开了，凉路跳下去，冲后面要下来的柏舒摇了摇头，把人推回进去。
　　门又关了起来，柏舒手扶在玻璃上看凉路往外走，再往前的地方，有人影晃动。

　　园子有点儿大，柏舒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在外面的一条石椅上找着凉路，仰面躺在那里，胳膊和腿上都有几道口子，在往外渗着血，身体的主人却像是什么也感受不到，手覆着眼睛，呼吸轻浅的像是睡着了。
　　柏舒让笉忍到对面的椅子上做好，自己朝凉路走过去。他的脸，只看得到眼睛下方的一片阴影，这时候要说表情也是不会有的，柏舒站在那里，想着凉路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手握得紧紧的已经麻木掉。
　　“别碰我。”
　　突然从男人口中传来的声音让柏舒愣了一下，一种划分界限的语气，冷漠的疏离的。这让从刚才开始就不知所措的她蓦然放开了握拳的手，而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她走过去，一把用力拉起凉路。
　　出租车的司机是个有着啤酒肚和秃顶的标准大叔，看见狼狈的凉路后立马皱起了眉头，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想要拒载，而作为乘客，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做，柏舒掏出电话朝司机面前晃了晃，“你敢拒载，我就打电话到交电总台。”女生一瞬间的强悍完全是源于刚才的怒火，凉路在被她用力拉起后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无处发泄，女生就只能换了一种方式威胁司机。
　　不过仔细想想，要是凉路醒着的话，八成会把司机揍一顿，然后踩着人家的胸口来一句，“小爷我还不兴做你的车。”
　　所以说，一切都是假设，事实是，司机载了他们到凉路家楼下后，钱都没收一踩油门就走了，倒不是说柏舒的那句话有什么巨大作用，回过来还是凉路把人家大伯吓着了，那满身是血的样子，任谁都会联想到凶杀什么的，当然也就不能怪人家担惊受怕成这样了。
　　一路上笉忍拉着柏舒的衣角，乖乖的跟在后面，让柏舒忍不住又想抱怨几声，小孩子要比成年人懂事多了。
　　好不容易挪动到了门口，女生一翻包瞬间冻结在那里。这几天来凉路家，全是男人给开的门，所以她也就懒得带钥匙了，现在可好被关在外面了，凉路又昏着，难道让她对人家动手动脚？有点郁卒的踹了一脚靠在她肩上的人，她四处望了一下，试图发现花盆什么的，小说里不是常写么，钥匙藏在花盆底下什么的。
　　“在找什么？”这句话，几乎是透过脖子传递到柏舒脑海里的，还有着奇异的酥麻感，让她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额，钥匙。”这就醒了？
　　推开柏舒，凉路单手扶着墙，从外套口袋里掏了钥匙开门进去，刚才被柏舒那一脚弄醒了，连带着她咕哝了半天的话都一字不落的停了进去。
　　“怎么这么傻呢。”
　　看着凉路摇摇晃晃的进了卧室拿了衣服，又摇摇晃晃的走进浴室砰的一下带上门，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哼了一声，柏舒不管他，抱了笉忍在客厅的桌边坐下。
　　拍了拍女孩的头，柏舒的表情温柔，现在的小孩真是讨人喜欢，她都快没有抵抗力了，“吓到没有，姐姐做布丁给你吃。”
　　凉路是个食欲为上的人，家里的冰箱自然是什么都有，柏舒打着鸡蛋在想那人今天似乎是失常了，一转身看见笉忍站在门口，吓得差点把碗打了。
　　“怎么了？”
　　和笉忍相处了这么久，也有点清楚她表达的方式了，很少说话，并不代表这个孩子没有想法，有时是表情有时是动作，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声响，可是这样终究是让人惋惜的，为什么不愿意讲话呢。手里的碗被盯着，柏舒轻轻晃了一下，“是想和我一起做吗？”
　　点头，带笑。
　　一天的时间这么消耗下来，柏舒也有些吃不消，更别说笉忍了，一边做一边吃的小孩已经开始打起呵欠，看她把最后一块布丁舀进嘴里，柏舒捏了捏她的脸，带她进了卧室。
　　今天的凉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都是奇怪的，柏舒认真想了一下，并不觉得此刻自己留下来会有什么帮助，反而有可能触怒了里面那位大爷，被人那么明确的凶了一句，总归是要些时间来消化的。留了字条，说明自己已经买了消毒水什么的在桌上的塑料袋里，柏舒带上门走了出去。
　　凉路的这个澡洗得极久，指尖的皮肤都因为长时间触碰水的缘故起了小小的褶皱，随便的套了件短袖的T恤，连身上的水也没认真擦干净，赤脚先去了桌边看见柏舒留下的纸条，也没去动那些药，又折回来坐到沙发上，地板上水滴的到处都是他也不管。
　　静静地坐着擦了一会儿头发，他又愣在那里。
　　和其他泛着粉色的皮肤不同，身上的伤泡过水后是有些触目的红，却是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疼的。
　　其实凉路自己也很清楚，他已经开始处在游魂的状态，脑子里是空白的，不论是白天打架时那种毫不顾忌的方式，还是刚才在浴室里呆呆的站了很久才想到要洗澡，亦或是现在看着日光灯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受着一个人的影响，而那个人，现在回来了。
　　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