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冬天是个悠闲的季节，地里的小麦是慢悠悠地长，田埂上豌豆苗蚕豆苗也是一丝丝地绿，生命的节奏放慢到看不出变化来。但是冬天也是个忙碌的季节，烧完了地头的杂草后，还有院里院外的树头等着截枝，等砍下的树枝变成柴火晒透了，就该烧起炉子准备年货了。
戈家这个年节更是繁忙，一过冬至，就开始忙碌准备风鸡咸鱼酱油肉什么的，量要比往年多上几倍，因为开春的工匠都已经约好，过好年到日子就能开工盖房。
大人们都忙着，孩子也乐起来。戈晓雾原本没有觉得这些准备工作有什么好玩，家里年年都要经历一翻，但是无意中和秦登提起来后，秦登却对这些有极大的好奇，秦家往来亲戚很少，外加秦老师不是本地人，除了烧顿年夜饭，秦家基本没有别的过年准备。
于是上午秦登赶完功课，下午就去戈家，上次留宿后，秦家无形的禁令对到戈家去算是废止了。而秦登笑得甜甜地又特别招人喜欢，戈奶奶一听他说没吃过没看过这些，顿时把所有压箱底的本事都显出来了，原本不准备做的小吃食，也一样不漏地做起来。
于是这个寒假充满各种香味，盐炒花生的脆香，爆米花团的甜香，干扁毛豆的清香，蒸粉年糕的米香……还有，醉人的酒香。
为了盖房后请酒，今年戈家准备了不少糯米，水浸了几天，滤干上笼蒸透，再半凉了混上酒药，然后压进大水缸，一圈圈掺温水拌匀，勾空中间，在盖上草盖子前小心的在缸沿口挂上秋天收的桂花干囊，再水缸外一层层厚密地堆上柴草，放上三天后，从柴草缝里漫到满屋都是酒香。
就是再不贪酒的人，也愿意深深地吸上几口，对缸中的酒多几分向往，更何况，这时缸里出的还是带甜的酒酿呢。
这天秦登一踏入戈家，戈晓雾便一把拉着他直往堆缸的厨房跑。早上戈爷爷已经去掉了柴草，打开草盖子后，一股浓浓的桂花甜香混着酒味窜出来，戈晓雾拿勺子挖起一大块就往秦登嘴边送。“可甜了，快，你也吃一口。”
这几天趁大人做食物的时候两人没少偷嘴，动作可是配合默契，秦登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甜甜微醺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暖暖的感觉从身体里冒起来，在这冬日下午格外的煦暖，不由咂吧起嘴，笑眯眯却毫不含糊地抢过勺子，自己直接去缸里挖。
戈晓雾急了，“哎，我也要吃的啊。”说着便去抢秦登手里的勺子，秦登就着勺子将酒酿塞进戈晓雾的嘴，“你家的还少了你不成。”
戈晓雾含着东西含糊地说，“开缸时我就尝了一口，我要等你一块啊。”秦登眯起眼笑，也不答话，自顾着又去挖。
可能是这抢来的东西特别好吃，两孩子站在齐肩高的大缸旁，就这么你来我往愣是吃了个饱，但是等戈家大人发现他们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戈晓雾已经一头栽在地上冒晕糊，倒是秦登还有精神，使劲拉扯着想让戈晓雾到位子上去坐，不过他要比戈晓雾矮半个头，身子骨也廋，自然是拉不起的。
“你们两个，哎，这可不是甜酒酿，这个是要化酒的呀。”这个酒酿，可是用来酿酒的，和吃来玩的甜酒酿不一样，后劲足着呢，戈爷爷一手把孙子捞起来，很显然，戈晓雾已经喝醉了，只是傻笑着。
“小登倒是有酒量。”戈奶奶拉过秦登，看那双眼虽然朦朦的，但还努力站直了冲着老人微笑，真让人好笑。戈奶奶一把将孩子按到矮凳上，“一会带点回家去，不过少吃一点啊，小孩子不能学喝酒。”
秦登的酒量显然是遗传于他的父亲，秦老师可称千杯不醉，听道这个传言的戈奶奶在新酒酿成后给秦家送了一缸子酒去，倒是弄得秦家很不好意思。所以经过一阵思量，秦老师和戈家说让戈晓雾去秦家学习顺带做暑假作业，如果有什么不懂的，秦老师可以指点指点。
这要搁十年后，老师给开小灶的机会估计人人抢着去，但是当时，戈晓雾可是不太愿意，他本就没有那么爱学习，戈家又放任，所以踏入老师的监管范围就觉得全身不自在，不过被秦登板着脸瞪过几眼后，戈晓雾豁出去了，收拾书包，也就真去了。
秦家的小院很简单，不若农村的其它人家那样堆着柴禾农具，也没有见缝插针种着的小葱小蒜，只是四四方方铺了红砖的院子，门口的一侧一个圆圆的小花坛种了稞月季，枝桠都剪了，冒着新芽。侧屋前是口水井，大块的青石板做的洗漱台上面是个葡萄架，陈年的藤蔓都收拾掉了，露着齐整的方木料订的框架，还有墨绿的尼龙绳勾的一格一格的网架，整个院子清爽干净，而唯一不那么方整的就是探过侧屋的半棵合欢树，还挂着点未退的绿色，显出了几分灵动。
戈晓雾只是在院门口张望过，现在跨到里面来怎么站怎么就不得劲。戈家奶奶也是爱干净的人，但收拾到象秦家这样的纤尘不染，这在总是需要晒个鱼干菜干草干什么的农家，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戈家院外院内还有各种树木，落叶层层，总扫不完。
秦登却很欢快，一把将人拉了进来，“你不是说要滚铁环给我看么，我家的院子可平整了，可以吧？”
话音刚落，秦母从侧屋里出来，淡淡的道，“小登，爸爸让你带同学来学习的，不要光顾着玩。”
这是戈晓雾第一次正面和秦母打照面。秦登长得有几分象母亲，但秦母的眼睛更狭长一点，和秦登瞪大了有点圆的眼比起来，秦母的眼神就总带着几分严厉，让戈晓雾更不舒服起来，平时能在大人前插科打诨的劲也没了，乖乖地叫了一声“婶婶好。”话出口自己都觉着奇怪，这腔调，还真有几分秦登装乖的样么。
“嗯，你们先去小登房里做功课吧，一会秦老师回来便给你们检查。”秦母点头，分配了地方。
一直到屋里确定看不见秦母了，戈晓雾方长长松了一口气，转眼却见秦登咬着一点嘴唇边，正盯着他，那双大眼有点暗暗的。
“怎么啦？”戈晓雾问了一句，只是视线已经被屋内的摆饰吸引了过去，“老天，别和我说这些书都是你的。”
长方形的屋内，一角是挂着幔帐的小床，另一侧靠窗的地方对放着两张老旧的书桌，各放着高高的一条板凳，除此之外，两边靠墙，都是一个又一个的书柜。书柜的木头漆色斑驳，只有上半是玻璃的，下面有同样斑驳的橱门挡着。即使这样，这上半玻璃里的书排列整齐，数量已经很惊人了。
秦登收回打量戈晓雾的目光，转向天天伴着自己的书本，头低垂一些，微微摇摇，“很多都是我爸爸的。呃，你坐我这边吧，我坐那边。”
秦登让戈晓雾坐的那边书桌上还放着几本小学练习册，应该是秦登常用的。
戈晓雾笑笑，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寒假作业来摆好，然后就看着秦登又是搬练习册，又是拿砚台毛笔，一样样摆好后方在对面坐下。
戈晓雾看看自己薄薄的作业本，再看看秦登左手边又是本子又是宣纸的一堆，咂舌了，“你不会，要把这些都写完？”
秦登抬眼，“很快的。”说完便打开练习册开始做起来。
戈晓雾以前是不做寒假作业的，一般都是开学的时候找人抄，再说小学对这些管的也不严，有交上去就好，没人管你到底在里面写了几个字。
所以，戈晓雾的作业本是干干净净连名字也没写。而秦登，根本就没有把寒假作业拿过来放在手边，说他没做，还不如说，他早就做完了。
戈晓雾坐着浑身不舒坦，但是看秦登聚精会神的样子，又不得不对着本子意思意思写几个字，写着写着便又看到对面去了。
要说吃喝玩乐，秦登是怎么也比不过戈晓雾的，但是这做功课的认真劲儿，那戈晓雾是拍马也赶不上秦登。
秦登坐得很直，低着头，从对面看去，少年浅黑的浏海是微弯的第一道弧线，在额头肤色后是两条小小的微弧，那是少年长长的睫毛，颜色也不够黑，睫毛顶端更是浅灰，融入白晰的两颊的弧度中，小巧的鼻子因为刚刚室外的冷空气有一些红，但是更明亮的色彩是尖下巴上的嘴唇。似乎感受到目光注视，不自觉的咬了一咬，于是更红了。
奶奶蒸好米糕后，会特地点上的红染料，热气腾腾加上红润的色彩，这样米糕让人馋嘴，戈晓雾总恨不得一把抓到手里。但这对面一层层黑色白色素色的弯弧后的一点红，淡淡冷冷的，有种，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
处在充满书香的房间里，戈晓雾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并不是因为秦母的严厉，也不是对老师的敬畏，只是对这整屋子的书，对认真的秦登，对这所有一切的氛围烘托出来的那种，秦登离得很远很远的感觉，不太喜欢。
也许当初戈晓雾会被秦登吸引，是因为秦登不同于身边伙伴的那种特质，但是当戈晓雾隐隐触到这种特质造成的原因的时候，他敏感的感觉到了一种危机，不过，你没有办法要求一个其实连称少年都还勉强了的孩子去真得研究出现了什么问题，更想出什么对策来解决。
对这莫名的不开心，戈晓雾根本没有去想原因，不喜欢看秦登认真的样子，那就不看了，戈晓雾干脆地把视线投向窗户外的院子。
秦登的弟弟秦止正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不过也就是把个小皮球踢来踢去，还一不小心让皮球飞进了井口，秦止于是跑过去趴到井口往下瞧，看得戈晓雾一惊，赶紧站起来，“小止太乱来了，我去看着他。”
“啊？”秦登明显是被从思绪中打断，抬起来眨眨眼。
戈晓雾等不及解释了，飞快地跑出去，还好秦止应该是被警告过，并没有探出很多身体去，只是站着边上扁嘴，想哭又没哭，看见戈晓雾出来，小孩眯起眼，这样子，倒真要哭了。
“哭了哥哥就不给你捞了。”戈晓雾扔了一句。
那双和秦登十分相似的眼睛更红了一圈，但却真得没有流出泪来，只是水汪汪地看着戈晓雾。
秦家的孩子，都是如此要强啊。
秦老师回来的时候，秦止正一口一个晓雾哥哥跟在戈晓雾身后转地欢。而屋内，练着毛笔字的秦登有一点点分心，眼角余光总飞向窗外，笔下的大楷却另有一分灵动。
秦老师放下儿子的临帖，顺便翻了翻戈晓雾的功课，虽然字迹潦草，倒确实已经完成了一日一练的量，合上本子，将不时偷看的秦登的表情尽收眼底。秦老师伸手抚了抚儿子细软的头发，“放心，我会和你妈妈说的，戈家这个孩子不会耽误你功课。”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秦登高兴地搁下笔，“那我出去玩了？”
“去吧，带着小止一起，你妈妈，咳，你要体谅妈妈的苦心。”
“当然，妈妈是为我们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