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归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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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维尔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通常是布置的任务——或者称为作业更合适被完成后，就会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
周微跟在他身后旅行了两年多。
从遇到各种怪物心跳加速肾上激素飙升，各种法术乱放；到面不改色一气呵成解决战斗，拿小刀处理有价值的材料，顺带再毁尸灭迹以免尸体被发现引起骚乱，中间也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在老师的带领下，他涉足了许多从未想过、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地方。
雨林深处的遗迹；循着流沙才能进入的地下古城，王谷之中的大佬陵墓；藏连绵冰川内部的神秘基地……
那些浩瀚、崇高到甚至有些恐怖的东西构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比寻常人更接近世界的真实，熟知神秘学。得益于老师的教导，在炼金术和类似的道路上走得比大部分人更远。
可人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受到震颤，被所谓的崇高打动之后，便很难再被那些细微的、可以称之为优美的东西打动了。
正式觉察到心境的变化，是在地下神庙探索结束后。
他跟着塔维尔回到雅典城中休整，顺带完成报告。
随着阅历增长，塔维尔已经不会给他限定题目了，他可以自由发挥。
周微这次的报告准备写关于希腊罗马神话的猜想，他们在地下神庙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可能是局势还没有紧张到一定的地步，也可能是战火还未正式蔓延，这里依旧有阿金佳诺人在四处活动。
他们还没有进到雅典城，便收到了他们的邀请。
晚风沉醉而迷人，带着大海的气息，男人和女人都围在篝火旁边，眼睛里闪烁着暖橙色的光焰。
贝斯和手风琴的旋律悠扬热情、欢快，有人大大方方地起来跳舞，用肢体的语言代替歌谣，充斥着一种野性、不曾驯化的美感。
而周微坐在老师身边，看着他们，却丝毫没有被这样的热情和自由感染，产生哪怕一星半点的感慨。
他心里还在想那些自己没解读出来，疑似和古希腊语有关联的符号，在想如何论证猜想，表明那些泰坦神和他们之前在冰川遗迹里发现的东西拥有相近，甚至是相同的源流。
神话传说因神而存在，但神又是怎么来的呢？
他猜测希腊神话中象征混沌的原初之神卡俄斯不仅是卡俄斯，祂必定还拥有其他身份。
周微想好要怎么论述的时候，流浪民族的歌舞已经结束了。
塔维尔站起来，问他休息得怎么样，他说休息够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塔维尔可以允许自己在神庙过夜，他感觉自己还遗漏了什么线索。
塔维尔不是名好老师，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绝不包括在知识上。
他不反对周微求知，甚至对此有种纵容的态度。
他们在希腊多待了好几天，直到那篇比预计中要复杂了很多的论文正式完成。
快三十个没合眼，在离开希腊国境的列车上，周微难免有些困顿。
塔维尔在看书。
青年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挑起话题。
盯着看着窗户外面发了会儿呆，少年才颇为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晚上的篝火。
他以前不会是这样的。
就算那种热闹和热情完全和自己无关，但处在人群之中，他还是会受到感染，产生类似喜悦或者羡慕的情绪，感到片刻放松，说不定还会想起来上辈子读过的书。
绿眼睛的艾丝美拉达是他对那个流浪民族最初的印象。
周微可以感觉到，并不是他那个时候心里只有知识，而是这些旅途上的插曲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吸引他的注意了。
明明歌舞动人，篝火那样的明艳。
这是一种成长吗？
“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塔维尔已经合上了书。
青年用那双淡漠的金色注视他。
周微莫名产生了一种羞窘的情绪。
——要是让老师知道他现在正在正被这种不足挂齿的小问题困扰，肯定会觉得他幼稚不成熟吧。
“……老师，我在想卡尔斯和黑山羊的关联。”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据实以告，“比起神，我认为祂更像一个装置。”
实际上这点他已经在他的报告里说过了。
然而青年仍注视着他，没有移开目光，眼中带着一丝很浅但分外明显的不赞同。
周微于是想起来自己是不可以在他面前说谎的。
因为没有谎言能瞒过青年的眼睛。
某一次他曾悄悄返回村庄，给父母不幸死在怪鸟喙下的小姑娘偷偷留下一些纸币。
塔维尔问起来，他说自己在处理的时候遗漏了材料，但青年只是用和现在类似的目光看着他，半晌。
“不要做多余的事。”
青年这样说，“他们和你没有关系……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
那次之后，周微就不敢在他面前说谎了，青年的目光犹如深海，带着让人窒息的压力。
“我只是有一点很小的困惑。”
他飞速抿了下嘴唇，视线不自觉重新放回窗外，避开了对方的直视，“……或者说，胡思乱想？”
“总之，并不是什么需要操心的问题，睡一觉起来应该就会消失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现在可没办法在列车上睡着，那种疲惫和劳累只是精神上的。
少年能感到，对方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在迷茫，对改变感到惧怕。”
正当他连手指头都因对方的注视而发麻，哪怕一秒也捱不住，被突如其来的懊丧淹没，准备开口的时候，青年开口了。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有得到就会有付出。”
塔维尔说，“想在追求真实的路上走得更远，就要舍弃那些会对你造成干扰的东西。”
“……”
周微沉默。
片刻，他才带着些许的迷茫，问道：“所以，这是一种成长吗？”
塔维尔没有回答。
但周微知道青年的意思，这代表是，又不是。
他比提前更沉稳，也更加专注了。
有时不经意瞥见镜子中的自己，他也会因为自己现在的气质近似老师而感到一丝窃喜。
在接触过的人眼中，他们应该是一对很相像，格外具有默契的师生，只不过因为外貌和阅历，他看上去比塔维尔要青涩一些。
这是成长。
两年多之前的周微绝对想不到现在的自己是这个样子。
但是他迷茫了，因为无足轻重，不能构成问题的问题。
这说明他依旧有不成熟和不完善的地方。
所以当问出“这是成长吗”的时候，塔维尔才没有回答。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成长，还不足以让青年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就一定要像他的老师，像塔维尔那样吗？
周微不知道。
他十分地敬仰、尊敬青年，甚至抱有隐秘的憧憬和恋慕。
他想象不出和塔维尔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微，也不会再因这个无聊的疑惑继续打扰对方。
少年悄悄把它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塔维尔的确能够更加清楚地解释，说明，当场消除学生的疑惑。
祂没有选择这样做。
因为这是接下来的测验会涉及到的内容。
——经由判断，人性是无用的，只会成为累赘，是必须要舍弃的一环。
祂会循序渐进地教导少年如何丢掉那些东西，不再受其干扰。
“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周微主动岔开话题。
他很少会主动询问塔维尔与目的地有关的事，每抵达新的地方之前，青年会提前一小段时间告知他，让他做好准备，带上必须物品。
上次进入沙漠前，周微还买了两匹骆驼，可惜它们在风沙里失踪了。
欧洲的大部分地区，更远的北极，甚至非洲的某些部落之前都已经去过了，可以说，算上中途路经的地放，他们足迹几乎遍布全球。
周微猜测青年接下来可能会带自己前往相对封闭的澳洲，或是前往印度，他们还没去过那两个地方。
——当然，印度可能性更大，毕竟那是个很古老的国度，他还在书上看到过有关“阿育吠陀”的只言片语，真正的生命之学似乎不止是那个国家现行的医疗系统那么简单，而是背后另有传承。
说起来，如果是印度的话，距离祖国好像也没有多远了。
假如到时候用探亲当借口请假，塔维尔会允许他回国吗……？
虽然他在国内的亲人完全是薛定谔的亲人，但是这次表现好，并且保证不会耽误接下来学习，说不定会有希望。
“会是印度吗？”
想到这里，他主动报了几个还算有印象的地点，试图观察老师的反应，从中得到答案。
塔维尔只是让他坐好，从行李箱中重新取出一本书，放在了他的面前。
“抵达之后，你就知道了。”
青年这样说。
他没有让周微准备东西。
接下来的路途中，周微始终在尝试翻译他给的那本书的内容，也没有发觉。
直到从跟在青年身后，渡轮上下来，站在熙攘的人群里面，正式踏足这片熟悉的又陌生的土地。
他才意识到，这次的目的地是自己的祖国。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归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