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暂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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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陆的地点是上海。
这里现在大部分还是租界，处处充斥着表面的繁华，外国人比本地居民特权要大得多。
和之前不同，他们接下来会住上一段时间的房子是抵达之后现买的——塔维尔去过很多地方，除了过于偏僻的旷野，几乎在各处都有房产。
尽管那些房子青年几年都不太可能会去住一次，但依旧会有仆人定时清理，保持室内整洁。
开始时周微还会惊讶那么一下下，后来也就干脆见怪不怪了。
炼金大师拥有的财富是难以用具体的数字估量，光是从指缝里漏出来零星微末的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
毕竟人人渴望财富，人人怕死，人人希望青春永驻。
因为这辈子还没有活太长的时间，仍有大把光阴，周微目前还没有专门研究过所谓的长生术——尽管他很早就已经能独立将其中最困难的那环，也就是所谓的“贤者之石”炼制出来了。
他更宁愿把精力放到如何恢复外表的时间流速上。
不过，比起这些，现在明显有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摆在他眼前。
“老师，您以前没有到过这里吗？”
他上前一步，替青年打开门，把行李提进了屋子里，难以掩饰自己的好奇。
“这里过去比较封闭。”
塔维尔缺乏情绪波动的声音在空阔的室内回荡，带着某种死水般的平静，跟他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搭不上边。
青年站在一张巨大的雕海棠拔步床前，正在处理那些不必要的栏板和围栏，将它们从床上拆下。
“也没有特地值得我过来的课题。”他这样说。
周微把他的那些书重新整理，放好，扭过头，看到瞬间开阔许多的卧室，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塔维尔卧室的这种床他以前只在古装剧和博物馆见过。
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是因故破产，变卖宅邸的江浙富商，家里有这种床也很正常。
应该不算破坏文物吧？这些木头看起来还挺新的。
用炼金术处理这堆老师特地留下的练手材料，将其分解再转换为其它元素的时候，少年忍不住这样想。
“我对中国很了解。”
他将那堆一看就很昂贵的木料处理完，变成后续可能会用到的某些消耗品，忍不住开口，“老师，我以前就生活在这里。”
虽然年代不太一样。
但是他历史学得还算不错，对现在的社会现状即便不能头头是道，也可以轻易做到信手拈来。
塔维尔淡淡瞥过来一眼，没有拆穿少年口中的“以前”。
“我们会在这里停多久呀？”
切身处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周微的话匣子有些关不住，情绪也重新活跃起来，“在不忙的情况下，我可以去附近转一转吗，老师？”
其实这种事情是完全没必要问塔维尔的，塔维尔只不过是他的老师，无法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的手脚属于自己。
但少年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同样没发觉两年多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和除了塔维尔之外的任何人建立过社会关系，即便一直处在旅途中，在各处奔波，这也是极为不正常的。
“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塔维尔没有具体说明。
其实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刻，这场没有规定交卷时间的测验就可以被视做开始了。
诚然，人类所能掌握的知识少年已经学习差不多，但想凭此抵达第一道大门还远远不够，他仍有所欠缺。
塔维尔没有动用力量去“看”这张测验的最终结果，这违背了祂测试的初衷——尽管它连预知手段都算不上。
在来自更高维度的视野中，时间毫无意义，少年的过去，现在，将来仅仅只是不同状态的叠加。
祂默许了学生的请求。
周微的生活重新恢复规律，和当初刚被塔维尔收留的那段时间差不多。
刚被塔维尔收留，还没被青年收为学生的那会儿，他有时也会去镇子上，一如他现在有时也会出门。
周微出门的次数并不频繁，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巩固知识，联系相对生疏的法术……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很久之前写的报告翻出来，重新写一遍。
塔维尔是格外严厉，要求特别的高的那种老师，但周微从上辈子开始就是好学生。
如果说上辈子应试教育遇到的那些老师每天耳提面命，淳淳教诲，除了真心，或多或少有升学指标的KPI在，那塔维尔之所以严格，完全就是性格使然，发自真心了。
尤其在师徒关系正式建立之后。
他知道青年对自己怀有某种期待。
周微努力回应他的期待，几乎成了某种习惯。
周微出门的次数不多，每次外出放风的时间也不长，但住所固定，去的地方不是码头就是大学附近，两周多过去，就算还没有正式建立友谊，也多了几个点头之交。
这的确是个很坏的时代，但他认识的人却都是真实的。
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少年人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老师，今天天气很好，要一起出门转转吗？”
逐渐熟悉这个年代的上海后，周微尝试邀请塔维尔出门，方便为之后的坦白做铺垫。
他身上的特殊来自穿越的经历，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向塔维尔坦白过。
即便面对的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炼金术大师，穿越，或者用更学术的说法“通过时间跳跃进行旅行”，也是个相当难解释的话题。
尤其在深入学习过法术后。
时空跳跃是可行的，周微尝试过建立时空门，跳跃到一个小时之前，给自己即将交上去的报告再添点什么，但那是相当消耗魔力的事。
不论定向过去还是未来，在不属于“当下”时空的每一分每一秒，魔力都在流逝，而且旅行者的年龄外表也不会因时空而发生变化。
他的穿越，即便在法术意义上，也可以被称为奇迹。
回到一百多年以前，从婴儿开始成长，且没有付出半点代价——人生的前十七年他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病痛，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更不存在精神隐患。
幸运得好像是世界意志（尽管他不能确定这东西真的存在）的私生子那样。
“外面很乱。”
塔维尔放下羽毛笔，语气淡淡地指向一旁的报纸，上面有关于围剿反动分子的通告。
那份报纸在送上门的时候，周微就已经看过了。
少年沉默了一下，道：“可是混乱接下来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不仅仅在这片土地上。”
不止是混乱。
再过几年，战争就会爆发，这里连表面上的繁荣都无法维持。
这段时间，他想过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的问题，不止一次。
也有战火卷席不到的地方，说到底，战争也和现在的他无关。
这是发生在普通人之间的事，属于世俗的权利倾辄。
不是他这个追求更高道路，更伟大的学识，向真知献身的炼金术师该做的，和要做的研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相信自己的老师也是这样想的，从认识开始，青年没有一刻不和人群保持距离，冷淡地，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们。
偶尔周微也会产生自己同样是被审视的一员的想法，只不过被审视的角度不同。
然而他毕竟不是塔维尔，阅历尚浅，没办法达到那种心如止水，完全不受外物影响的境界。
他有保全自己和部分人的力量，也算拥有做出选择的资格，只是他的老师未必会乐意看到他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完全不必要的事上。
想获得首肯，肯定得软磨硬泡，温水煮青蛙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不行，那就明天吧。
周微有预感，明天天气也会不错。
“很想出去？”
塔维尔站起来，略微挽了挽袖口，“走吧。”
“……好的！”
周微没想到他还能松口答应自己，那点错愕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少年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彩，像星星。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事，塔维尔不理解他为何会表现出这样巨大的开心。
“租界治安其实稍微好一点。”
周微对这一带已经很熟了，他穿着长衫，娴熟地领着自己的老师穿过街巷，介绍店铺或是趣闻，像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本地人。
今天没有课，买小吃的时候，他遇见了之前在学校认识的某个朋友。
对方热情跑过来打招呼，问他要不要参加某个学生集会。
周微没有细聊，只道下次再说，应付了几句，用还有急事搪塞过去了。
的确是急事，塔维尔还在附近的店里等他。
他带着小吃回去，在老师开口询问前主动解释了原委，提到朋友，难免多说了几句。
“……嗯，他不想去法国留学，差点登报和父母断绝关系，现在住在朋友家。”
“对了，老师，我是不是还没有向你解释过什么是‘字’。”
话题走向某人并不关心的现实前，周微及时刹住了。
现在还不是在老师面前提这个的时候。
中国人取字，外国人则有中间名的传统，两者有些类似，但性质却并不相同。
他试图拿自己刚刚碰到的朋友举例，进一步说明“名字”的含义，并解释区别，却见青年微微颔首，道：“我了解过。”
“……您之前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吗？”
周微忍不住眨眼，问。
事实上，他到现在几乎没看过任何一本中文书籍，最多在各种文件里提到过几句什么堪舆术长生法，塔维尔的藏书里并不包括他认知中的某些典籍
他觉得这或许和自己的老师和祖国过去都同样闭塞脱不开关系。
“没有我不了解的知识。”
——更准确地说，祂是所有知识的主宰。
“……哦。”
周微即崇拜又失落，“那我们接下来还去大学附近吗？”
“你想取字？”
他听见青年很突兀地开口问自己，心中难免一惊，忍不住偏过头，对上那道视线。
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寂静得像雪。
可是他又在那双金色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
——或许我对老师来说，也是有别其他人，很特殊的那个，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学生嘛。
少年忍不住这样想。
他这辈子没有父母，而且也快成年了，传统一点，由老师赐字很正常。
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此前从来没刻意去关心类似的问题。
老师以前还有过其他学生吗？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性格？
他们的关系也会像这样，看上去平淡，实际上又很亲密？
塔维尔是不是也像现在关心他这样，关心对方？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暂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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