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老师和学生 ...
-
说不失落是假的。
决定回国，向房东退房之前，周微还特地量过身高。
和过去半年比，他至少长高了两公分，净身高已经快突破一米七的大关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长不到一米八，至少也能有个一七五左右。
少年轻轻吸了下鼻子，垂头丧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在发挥一贯的阿Q精神，开始在脑子里想那些有的没的内容。
往好了想，以后他就算再怎么熬夜都不用担心秃头的风险了。
等大家都到了中年，皮肤日渐松弛，脸上逐渐爬上皱纹，每次照镜子都会感到时光的痕迹，为越发临近的衰朽和死亡惶恐，但他即便是死了还是特别鲜嫩青春的十七岁，连尸体都不会腐烂。
说不定，若干年后还可能在那种地摊文学，比如《XXXX未解之谜》之类的书里面客串一把，以另一种形式名垂青史。
这么想，他感觉自己要稍微好受那么一点了，便悄悄抬起眼，用余光偷偷打量青年棱角分明、完美而清晰的侧颜。
周微不太能想象塔维尔老迈的样子，世界一旦不科学起来，炼金术大师这个标签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上辈子看到过的一些作品，什么点石成金，什么青春永驻。
可能塔维尔已经有好几百岁了，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是那种身世神秘的青年才俊而已。
他伸出手，把架子上那些不够端正的瓶罐重新摆好，回过头，却发现本该离开的青年仍在原地，正以一种夹杂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
周微无端紧张。
塔维尔外貌和气质都太完美了。
他理智，渊博，又出现得恰到好处。
周微很难控制自己不对青年产生类似憧憬的朦胧好感。
“你在逃避现实。”
塔维尔平淡地陈述。
或许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许意识到了，只是存有某种侥幸，想要视而不见。
但是祂不会允许。
“我以为我接受得还挺好的。”周微小声，“心态很积极，很乐观。”
青年没有回答，但目光依旧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少年陡然生出一种无所遁形，所有小心思都被青年淡漠而庄严的金色双瞳看在眼中的感觉。
有点像以前耍小聪明被老师当堂逮到。
周微怂怂的，还没开口，就先丢了底气。
“是这样的，塔维尔先生。”他不太娴熟地努力卷着相对高级的词汇，努力斟酌着开口，谨慎道，“我认为，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这些意外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但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的国家有一个成语，叫做‘随遇而安’，既然连您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与其因为这个变化感到不安，还不如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真觉得自己接受现实了，摆烂式接受也是接受。
“麻烦不会因为你视而不见就放弃找上你。”
塔维尔一针见血：“你的体质很特殊，身上有时空的气息，会引动很多非善意的关注。”
周微于是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了，他也不是有意要穿越的，也不知道穿越还会被那种真正的，不是靠传销洗脑忽悠人的邪/教盯上。
此前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不说成就一番大事业，至少也要力所能及，用自己知道的信息差回馈祖国。
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没办法活着踏上那片魂牵梦萦的土地。
他下意识抬头，不自觉巴巴地盯着青年的那张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看，试图推销自己，“塔维尔先生，我可不可以以后都留在这里？我很能干的。”
“虽然我目前还没有文凭，但是我其实读过很多的书。”
“我学东西也很快......！”
塔维尔是很厉害的炼金术大师。跟在青年身边，他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突然被绑走。
说不定过几年，就没有人再注意他了呢？
少年像某种无害、温驯，社会化得很好，格外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然而塔维尔没有因此多出任何怜悯之心。
祂降临于此，出现在对方面前，并非为了给他提供庇佑，让他能安稳顺遂地作为普通人度过余生。
祂想看到的是少年在寻求真实的道路上能前进多远，能否抵达尽头处的第一道大门。
要么成功，要么被祂判定为不合格，无法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不会有其它的选择。
“我不需要助手或佣人。”塔维尔冷淡地拒绝了，哪怕祂之前同样说过少年可以留下，为自己工作。
沮丧归沮丧，周微还是迅速振作好了精神。
塔维尔本来就没有为他的人生负责的义务，当时没有直接把他丢在邪/教外面，而是带他回来，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庄园距离附近的镇子不远，再过几天，也许他可以去镇子上找份杂工，慢慢攒一点钱，等钱存够了，就像塔维尔道别。
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安全，他的人生规划里还要多出一项防身术，可能随身还要多带点刀片之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不管怎么样，都要感谢您这段时间愿意收留我。”他很努力地把心里那点失落撇干净，认真地向青年道谢，“过几天，我会去镇子上重新找工作，并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好。”
说完，心里还有点忐忑，担心被误会成不识好歹，以退为进，卖惨要挟。
“——但我需要一个学生。”
沉寂之中，他听见青年这样开口。
一瞬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巨大的惊喜将周微砸得晕晕乎乎。
少年努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试图表现得更处事不惊一些，可在那瞬间迅速亮起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直接自荐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万一是会错意怎么办？可是如果，表现得太谦虚，礼仪性地再多确定几句，是不是看上去会有拿乔的嫌疑。
——说起来，学炼金术的话，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像没什么优势，以前学的化学知识也未必派上用场......但是我也不是没有优点，我可以过目不忘，接受能力也很强，就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凭借努力，应该也不至于垫底。
他越想越远，微微走神。
这些念头在塔维尔眼中完全是透明的，祂半分都不意外少年会愿意成为自己的弟子，太古永生者的皮囊本身就对人类具有某种吸引力，何况祂还运用了某些暗示。
“塔维尔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周微稍稍冷静了些。
塔维尔是炼金术大师，能配得上大师这个称号的，基本都是该领域内超凡脱俗，犹如凤毛麟角般的人物，不论怎想，希望能得到他指导，甚至被他收入门下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他肯定不会缺少学生的。
“我之前就说过，你身上有特殊的地方，我对你存在感到好奇。”青年话锋一转，“成为我的学生，并不等同于我会庇护你，为你解决可能存在的麻烦。”
祂不准备为少年留下多少幻想的余地，“我只负责提供指引，教导你相关的知识，不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提供帮助。”
——相反，为了更好的教导，进一步激发少年的潜力，祂还会主动制造部分的危险，用以测验。
很冷淡，也很现实，可周微反而安心了不少。
冷静下来之后，他其实有点害怕这是个陷阱，甜蜜的糖衣下面藏着他支付不起的代价。
他对塔维尔的了解有限，只知道对方性格冷淡，追求更伟大真实的知识，是很典型的研究者。那种冷淡里确实存在温柔，但不多，远远比不上对知识的追求。
随便揣测别人的确不好，可万一塔维尔只是找借口稳住他，让他学会一些东西，然后拿他做实验呢？
“您能愿意教导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周微深深吸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谢了他。
这是实话。
哪怕塔维尔只是因为好奇，想测试他在这方面到底有没有天赋，身上的“特殊之处”对炼金术的研究会不会存在加成，并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亲密的学生，像真正的老师对待学生那样对待他。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塔维尔愿意教导他相关的知识，这意味着他只要肯付出足够的努力，总能得到收获。
将来在遇到危险，也有自保的可能。
两个人非亲非故，只认识了很短一段时间，这已经是莫大的慷慨了。
观念中，老师其实是个很郑重的词汇，尤其是那种对人生造成重大的影响的恩师，存在的意义可能和第二个父亲差不多。
尽管塔维尔已经表明除了教他相关的知识外其余一概不会负责。
可周微觉得，青年对自己而言，应该就是这样的恩师。
他这时还不知道，先前瞬间的，有关陷阱的疑惑其实是某种预感。
他的直觉在做出预警。
——即便没有糖衣，青年看似简单的条件背后，同样藏着他无论如何也付不起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老师和学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