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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关于那十个字 ...

  •   叶友白最先挑起这个话题时就带着目的,在与祖父一搭一唱之间,已难掩眸中刺探精光,最后扔出底牌的时候,目光更是提早一步锁定了陶璋和他身边的费暄。

      得承认,一向沉静的费暄听到这个噩耗的刹那,他动容了,但仿佛不经意的,恰恰也在这个瞬间,陶璋把碟子里刚剔净刺的鱼肉夹给他,苍色的阔袖正好挡在了费暄的面前。这手起手落,好似只是寻常的一瞬功夫,可是当陶璋再收回手的时候,费暄已经面沉如水,低垂眼帘,如同之前一样,对他们的谈论表现得心不在焉。

      陶璋这时才捋袖落筷,神色平常地转向叶友白,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儿,“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这个消息。”他承认,“据说是雷火引起来的,费家大宅本来就已人去楼空,线索全无,现在又遇到了这等事,再想查什么东西,太难了。”
      “也许吧。”叶宏锦捋捋胡子,不再多言。
      陶璋的太极功夫最终让叶家把触手缩回去了,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席间又开始其他天南地北的闲聊。

      虽然刚刚的刺探被陶璋不留痕迹的挡过去了,但叶友白一直在留心费暄,他叫下人舀了碗鱼肚汤递给他,“费贤弟来尝尝这个,秋冬燥冷喝这个刚好。”
      “二少费心了。”
      “还吃得惯这些么?仁兴不比京城富庶繁华,胜在湖河最多,水产是这里的特色,就怕贤弟不习惯鱼腥味。”
      “不,它们很鲜美。”
      “你喜欢就好。”叶友白看起来很高兴,“人家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但我一直都觉得京城实在是个好地方,即使是冬天,冷也冷得干脆利落,冰疙瘩掉在地下摔八瓣,也好过这里连绵阴雨,无处不在的湿冷。”
      “三十里水乡,空气里都能嗅出甜味,这里很美。其实京城一年四季都很燥……”

      叶友白这边跟费暄热络地聊起了京城,费暄也很配合的讲到了种种京城的风土人情,但不管费暄讲得多么细致逼真,他的身份在叶友白的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可社交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不松口,即使是事实明摆着大家也必须全当看不见,就像费家老宅失火这件事,决不会像他们嘴里说的天灾那么简单,但双方都不会主动说破。

      “我还听说京城茶楼的讲书就是一绝,上到朝廷大员下到黎民百姓……不过也不奇怪吧,天子脚下,消息一向灵通。”叶友白慢慢牵引着话题。
      “嗯,因为冬天外面很冷,所以只能去有暖炉热茶的地方,”费暄解释。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热门话题?比如,紫晶金石令,京城会传一些特别的消息吧。”

      费暄皱眉,刚刚叶二少把话题扯到茶楼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说实话,他被这个一直纠缠不清的话题弄得厌烦了,没人对他仔细形容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总是期待死缠烂打后从他嘴里问出究竟——仿佛理所当然告诉他一个名字,他就能一二三四五的把这东西如数家珍般——那恶人如此,这个叶二少也是。

      费暄按下耐心,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这个紫晶金石令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费暄摇摇头,“它是干什么用的?什么样?”
      最基本的问题却好像把叶二少问住了,费暄看到此情此景肚子里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在座的人其实都竖着耳朵听他俩的对话,易筠这时开口解释了,“紫晶金石令的传说已有几百年了,世间真正见过它的人凤毛麟角,有关它的传说更是五花八门……”他抬起手,挡住费暄的疑问,“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保证它并非是人们凭空杜撰或者空穴来风。在两年前,关于它入世的消息一传来,我就去查了。”

      面对叶家众人脸上的好奇,易筠挑高眉毛,在没有把基本事实弄清真假之前,难道他们以为他会允许云岭堡浪费大把的人力物力在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紫晶金石令是江湖传说中的至宝,最大众的说法就是它内含宝藏、外刻秘籍,持有者甚至可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哪怕曾经的帝王将相都对它趋之若鹜,可漫长岁月消磨了太多的虚虚实实,有些传闻恐怕也做不得数的。不过,有传闻说,这个紫晶金石令曾被高僧慧仁和尚拥有,并且大师把自己毕生成就记录在上,所以有关它上面记载绝世武功秘籍的说法一直让人深信不疑。”
      易筠如此解释。
      慧仁大师是历史上有名的高僧,有血有肉有史书详细记载,并不是民间传说的人物。紫晶金石令的身世太飘渺了,在那些虚虚实实的传说中,慧仁大师似乎是唯一一个有来历可循的线索,所以,易筠的着眼点,首先放在了这个大师身上。

      “我寻上了大慈恩寺。尽管大师坐化已有近两百年,可在大慈恩寺的那座媲美朝廷鸿文馆的藏经阁中,非常幸运的,我找到了慧仁大师生前的手札。”易筠看着满座吃惊的脸,微笑点头,“没错,非常幸运。在上面我真切地看到了大师生前对紫晶金石令的记载,确切地说,我想紫晶金石令原本并不是叫紫晶金石令,这应该算是个绰号,是大师选择这样对它称呼。”

      从手札上的记录看,易筠能感受到慧仁大师对这个东西的重视并且充满了敬意,它是被一个没有记录下名字的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友托付大师暂时保管,大师在接受之初就非常明白它的价值。那一段记录混杂在一堆日常平实的日志中,横跨数月之久,均是寥寥数语一笔带过,即使提及用词也很隐晦,易筠当时跟破译密码一样,整整琢磨了两个月才看明白一些头绪。
      慧仁大师是当时世间罕见的高手,或者可以直接说,当时根本没有人能从大师手下过百招,大师亲自应允守护这个东西,还要如此小心谨慎,所以易筠也在想,那个东西是因为它本就没有名字,还是因为它太过贵重敏感以至于大师必须避讳,只能用一个‘紫晶金石令’的绰号代替?反正不管怎么说,对这个东西的来历有据可考,而慧仁大师的手札上确实标注了后来江湖一直传唱那十字‘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

      易筠简单描述了其中无关紧要的部分,“所以这个东西,不管它叫什么名字,不管那些传闻是不是有夸大的地方,它是真实存在的。”
      “那‘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这十个字就成了你们寻找它的唯一线索?”
      易筠转转眼睛,对费暄点点头,“嗯,就像猜谜一样。”
      ——难以理解!
      费暄对他们的狂热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结束用餐,他们回到客居的院落,等叶府的下人伺候完洗漱悉数退下之后,易筠顶着一脑袋湿乎乎的头发转身出门,把光着半个膀子已经就寝的陶璋从床上敲出来了。
      “还有事?”
      “如果你能保证今晚收敛你的脾气,我想我大约可以给你送一份大礼。”易筠的神情有点恍惚。
      陶璋神色一正,“怎么了?”
      “还不能完全肯定……”易筠摆摆手,只是凭借昔日与费暄一起谈诗论画时培养出来的默契。他刚刚在席间提及‘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那十个字的时候,费暄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我们先去找费暄。”

      费暄还没睡,他正忙着在火炉前晾头发,还用生涩的手法按捏小腿上的穴位以缓解疲劳。
      “这么晚了,有事?”费暄还是没表情。
      “什么味儿!”陶璋皱着鼻子进屋,对满屋子花香适应不良,然后看到了费暄手里的瓷瓶,嘴角忍不住抽搐,他怎么不知道费暄还有这毛病?
      ——花香油,老天!

      易筠顾不得陶璋这个丢人现眼的土包子,他一把拉过费暄,要确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小暄,你是不是之前听说过‘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他选择开门见山。
      “我看过。”费暄大方点头承认。
      “什么?”陶璋险些一口唾沫呛气管里,他拎小鸡一样把费暄抓过来,“你在哪里看过的?之前为什么不说?”
      “你们又没问过……”
      陶璋看费暄说的一脸理所当然,而易筠一脸‘果然如此’显然也早有心里准备,陶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费暄看他激动莫名的凶煞样子,忍不住往后挪了挪,接着补充道,“我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陶璋和易筠异口同声。
      费暄面露难色,眼神慢慢涣散陷入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却皱眉摇头,“我不记得了。”看过太多的书,太多东西堆积在一起,一时间那可能理清的?
      易筠拦下欲动手的陶璋,他能理解那种感觉。“那你还记得那是什么类的?话本?诗集?还是什么其他的……”

      费暄揉着额头慢慢闭上眼睛,破碎的记忆努力一点点拼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模糊画面——泛黄的纸,薄脆干燥的书页,上面的字……
      “好像是很古老的麻纸,可能部分的字是篆体……”最后费暄还是摇头,“不能肯定,我真的记不得。”
      “麻纸、篆体……不是拓片,是手抄本?”易筠深深皱眉,他能明白费暄的不确定感,毕竟,如果记忆没有出错,那就意味着是这句话最远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麻纸这玩艺早就没人用了,再说,自程公改字后,自前燕朝的官本中就陆续开始用隶书体,如果抄本还有字是篆体,那起码意味着是四五百年前就对紫晶金石令有记录了,大师记录的那句话,只是单纯的引用流传下来的说法,可是从哪里流传下来的呢?这就更加复杂了……

      陶璋在一旁鸭子听雷般瞪眼前这俩书呆子讨论的什么乱七八糟,管它是什么字什么体呢,就算是春宫图起码也要先搞到手再说!陶大城主大手一挥,开始发话,“那些事情放后稍做讨论,费暄,书放在哪儿了?”
      “在我家书阁。”
      喀吧!
      软椅扶手被陶璋一爪子掰断了,刚刚的晚宴上,他们才说起费家老宅前几日被一把火烧掉的消息……

      *
      所谓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文章,叶家到现在也算殷富三代,别考虑他们的出身,单单以现有的叶宅藏书楼的规模上看,叶氏一门外表看来还是很有世家豪门的气质。借口费暄的‘未来状元郎’身份和易筠武林才子的声名,陶璋对叶家家主询问是否可以在闲暇时间允许他们使用藏书阁的权力,叶老爷子欣然同意,还大方的放出话来,如果遇到了他们有喜欢的孤本字画,他愿意慷慨相赠。

      然后,费暄就不得不埋身书阁,去寻找他知道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线索,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他曾经看过的那本记载‘十字谜语’的书,极有可能是现世仅存的孤本,绝不是什么一般乡绅土豪的家里就能找到的东西——对此,易筠想必也心里有数,因为自从那恶人下达如此不合道理、强人所难、匪夷所思的命令之后,他人就跑没影了,说是去处理什么云岭城的分堂杂务去。

      费暄独自一个人,却正好也乐得清闲,翻翻书册打发时间,总比时时看到那张恶人脸强,只是……费暄再次合上一本泛泛诗册,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叶家这个藏书楼的藏书确实数量不少,但价值很低,都是比较新近的书,和更多的内容与欣赏价值都不算高的词录诗集,上佳之作凤毛麟角,精品之流就更是谈不上,至于那些收藏的比较经典的通史典籍,费暄甚至怀疑它们摆在这里就是为了充门面好看的,因为对爱读书之人来说,那些书显然干净得过分了。
      费暄过往很多朋友中,有一部分是整日会被师傅骂‘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并且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那类的浑人,可即使如此,从他们的书房中里随便拿一本书出来,上面也会记下不少他们看书时自己的批注和感悟随笔,这是非常寻常的读书习惯。相比之下,这个藏书阁干净得让费暄找不到任何感言笔录,叶家人自己的手札更难寻,他实在不知道叶府建这个书楼的意义何在。也许,书阁唯一的好处就是高且安静,费暄把那些书册扔在一边,放任自己透过宽敞大窗享受外面一览无余的花园景色——发呆。
      如果那恶人问起结果?
      告诉他出门左拐,直接北上,京城,皇宫,东南方向,靖山鸿文馆里应该可能会找到那本书……唔,即使那恶人不懂,易筠也肯定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费暄正在回想家里时光,忽然听到楼下推门声,进而响起招呼,“费贤弟,介意愚兄过来小聚闲聊一会儿么?”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之后,叶二少端着两份茶点现身于书楼,对上费暄的视线,笑得如沐春风,“没有打扰你看书吧?”

      “二少客气。”费暄看到了叶二少手里的食品餐盒,忙起身仔细收拾好桌面上的书册,腾出地方,把它们放回原处。
      “贤弟是真正的爱书之人,这些珍贵书册放在书阁里却享受不到像贤弟这样的珍惜之情,真是它们的不幸。”叶友白放下餐盒不胜唏嘘。
      费暄一边把书放回书架,一边回应,“二少自谦了,听说二少与易先生在江湖齐名,自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了。”是那恶人说的,叶友白的江湖名号与易筠的名号总是被连在一起遭人评说,大概就是那个什么 ‘七贤’‘丹玉’,费暄已经知道易筠是很有学问的人,不负才子之名。

      叶友白却是连连摆手,嘴中谦让,“那些什么才子名声都是江湖兄弟的抬爱,与七贤兄相比,在下实在不配这般殊荣,江湖中人有静下心来看书写字的时间是一种奢望,如今在贤弟这等饱读诗书的学者面前,更是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费暄放好书册正好转身,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没及时收回去,似乎以难以分辨的角度浅浅笑了一下。
      叶友白捕捉到了那一瞬,心尖颤了一下。
      ---------
      百问之曾经吵架么?
      陶璋(额爆青筋,嘴眦牙):不,当然不!我是云岭城城主,麾下马仔数万,如果我这点肚量都没有还怎么御下?
      费暄:从不吵架,意见争执,他习惯直接动武。
      陶璋:=_=|||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关于那十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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