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攻》天望

11、叶府

　　陶璋他们第二日要拜访的那个紫竹山庄相当有名气，是当年飞侠剑客叶宏锦一手创立的，叶老爷子年轻那会儿一双弦月剑使得轻若飞虹游若蛟龙，一人单挑五湖十八寨，把整整大半个惠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这可是不小的本事，当然不可避免的，最后叶家发达了。
　　随着叶老爷子的年事已高和儿子辈的相继夭折凋零，这两年紫竹山庄的势头减了不少锐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凭着叶老爷子的余威，紫竹山庄依然在江湖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所以尽管云岭城现在如日中天，实力强大，陶璋他们这类晚生后辈也得在前人面前放下姿态，要不然凭陶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傲气，怎么会到了仁兴就主动派人递拜贴呢，还准备厚礼，这就叫资历。不过，紫竹山庄对云岭城的拜访回应也不敢怠慢，毕竟实力决定一切。

　　紫竹山庄派来了他们家族未来的希望，第三代的领头羊叶友白，叶二少，他一大早就等在陶璋他们下榻的客栈，迎接远客。
　　“陶兄，你可真见外！都到了仁兴还住客栈，把兄弟我当外人是不是？”
　　“哪里哪里，实在是昨天入城的时候天色已晚，不好叨扰！”
　　“两年未见，陶兄风仪更胜从前……到了仁兴，全有小弟做东，陶兄万事不用操心，家里已经收拾妥备就等着给你接风……啊，七贤兄，一别数月，别来无恙啊！”叶友白招呼完陶璋，招呼易筠，整个人满面春风热情洋溢。
　　他们互相都熟，为生意为江湖事务彼此总有机会碰面，尤其在江湖名声上，叶友白跟易筠几乎并驾齐驱，提起易筠这个‘七贤公子’人们就会联系到叶友白的‘公子丹玉’，这么看来，他俩也还算有点渊源。

　　凭着这样的私交和紫竹山庄的面子，陶璋答应了叶二少的力邀去紫竹山庄多叨扰几日，所以，费暄自然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了，加入了移驾郊外山庄的队伍。

　　费暄一身烟青色的直身袍，斜领大袖，缎底梅花绣作滚边点缀，腰系玉带，上面挂了一把玄色的饰刀，一块白玉还有一水青色的香囊，头发用绞银丝的发带拢成一束垂在肩上，最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抗风的保暖厚绒斗篷，不用摸仅从隐隐泛出光泽来看也是一件价格不菲的稀罕货，一身素黑得紧，漂亮的小脸也一如既往地平静绷着，整个人却有股说不出来的娇贵和雅致，他一出现，陶璋和易筠还都好，那叶友白眼睛都快直了。
　　且不说费暄的相貌本属于惊为天人那类的，单凭他那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再配上一身不菲行头，长眼睛的人也不能把他与那边提行李、套车的俩云岭城马仔混为一谈，所以自然的，为礼数，也是为好奇，身为东道主的叶友白自然抱拳行礼，上前结交。

　　费暄的突然出现把全无准备的陶璋打个措手不及，他脸色微变本欲要阻止，却已然迟了一步。叶友白已经上前，“这位兄台好面生，不知是云岭堡麾下的哪位高人？在下紫竹山庄叶友白，初次见面……”
　　未等陶璋插嘴，费暄已经拱手还礼，“不敢不敢，在下姓费，单名暄，并非云岭城部众，只与易先生同行而已。叶公子幸会。”
　　费暄……费暄……
　　叶友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仁猛然收缩，费暄这个名字没什么，关键的问题是他姓费！
　　就算叶家如今的势力不如以前，可在江湖上依然是跺一脚抖三抖的狠角色，有关紫晶金石令和费家的关系他们可能一点风声没听到？再说，这个费暄与云岭城的城主和云岭城的天辅大人同出同入，怎么可能单单姓费那么简单？

　　“哦，费公子，不介意在下妄称声贤弟吧？”叶二少笑容可掬，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听贤弟口音似乎是灵州人？”
　　灵州河袍郡，河袍郡的费家。
　　费暄一眼扫过叶友白，然后又作不经意的看向陶璋，顿了一下才开口，“不，我家住京城。”
　　“呵呵，怪不得贤弟的官话说的这么好呢！”叶友白不以为意，态度非常亲切。

　　陶璋在一旁眸色暗青暗青的，克制自己面露狰狞——费暄是故意的，他肯定他绝对故意的！
　　先露名字，再曝籍贯，如果说费暄刚才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灵州河袍郡人氏，以起码的谨慎和江湖经验来看，恐怕叶友白也不敢贸然相信这个答案，所谓实则虚之就是这个意思。可费暄戏作十足，先扫过自己一眼，然后又明显卡了一下才说[家住京城]，一副生嫩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撒谎模样——叶二少就算心思再弯弯绕绕，现在也敢断定他的身份了！
　　陶璋眯了眯眼，刚放出来就敢给他到处惹祸，看回头怎么收拾他！

　　可惜陶璋还未施暴，就被费暄一句话给挡回去了。
　　“我们是朋友么？”面对山雨欲来的陶璋，同坐在马车里的费暄忽然抬头问了这句话，让陶璋捏着费暄小腰的手立时一顿。
　　“不，我们不是。”费暄自问自答，脸色冷淡，“你是绑匪，我是肉票，从本质上说我们是对立的敌人，使手段给敌人下绊，让自己好过，难道很奇怪么？”
　　陶璋：“……”
　　“你的愤怒只能让你的失败显得更加狼狈。”费暄扭动身体，挣开陶璋的钳制，扭回头朝向车窗外，不再理会他。

　　不是费暄一夜之间胆子大了，而是昨晚陶璋送衣服的行径泄露了他们某种隐晦的心怯态度，费暄抓住了这点，然后现在开始试探对方的神经底线，寻找那种刚好能踩到却又不用担心对方发飚的那种程度。
　　从效果上来看，很好！
　　陶璋收回手，黑脸，但也仅仅是黑脸，为费暄的天真和大胆，“你以为他们叶家就是宅心仁厚之辈，能做你的救命菩萨？幼稚！叶家别的本事没有，专职扒皮。”陶璋鼻子哼气，他手握云岭城，心里其实对紫竹山庄这种过气又老不死的势力一直都颇不以为然。

　　叶家靠着早年打出来的名望和仁兴镇优越的地理位置，一直控制着惠州两江五湖的漕运运输，行会霸主地位无人撼动，就这么说吧，全国的水路漕运都在皇帝佬儿的命令下取消了水路关卡收费，州府老爷们都无权收的银子，在惠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有船下水，就得依规矩给叶家上份子钱——其实这跟山林里那些‘保你一路平安’的路霸是一回事，叶家做了多少上不去台面的事才牢牢把住这个地位，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反正不管怎么说，紫竹山庄并非真如它标榜的正直、公平、不食人间烟火，当然，江湖规则下划分的正义与白道，跟国家律法中的‘合法’也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趁着叶友白与易筠在外骑马同行距离较远，陶璋三言两语地给费暄解释了江湖规矩和叶家的真正面目与实力，他捏捏他的下巴，“现在知道惹上什么人了？你还会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很高明么？”
　　费暄呼扇着他那两排长长的睫毛，没有被惊吓到的意思，事实上，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甚至需要重重抿唇才保持了平日的经典面瘫。费暄开口给陶璋上了吐血的一课，“我父亲说，适当的引入竞争，才有机会把东西卖出更好的价钱。”

　　*
　　在费暄过往的生活中，不乏接触一些家族掌舵人或者有着类似地位的家长前辈，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大都深沉老练、睿智犀利，不管是否真的学富五车，漫长的岁月在他们的身上沉淀了太多的阅历和学识，那些都能保证他们在各式各样的争斗中——无懈可击！
　　费暄看着眼前这个坐在主位上手挎念珠身着玄色锦的白发老者，勾起回忆深有感触，哦，对了，他们这样的人还都有着或张扬或内敛的高高在上。在这个房间里，除了叶家家主，傲气最彰显于外还有那个叶友白，费暄看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叶友白真正的家族地位，随即扭过头放任自己走神去了，反正他一个无名小卒，坐在这里是主人家给面子，他跟房间里其他没有话语权的叶家人一样——点缀而已。

　　叶家设宴的地方选在了叶府后花园旁的一处轩榭，敞阔的门窗都用花鸟绘的绫纱装饰着，在暮色余辉下影影绰绰，形成一个既隐蔽又开阔的空间。这里凭栏，面对的就是一片池塘，虽然时令不再，已经看不到夏日荷花的繁盛，但一片绿水中依然能时不时看到尺长的锦鲤翻出艳红的脊背，倒也有些情趣，而西北远眺，大簇的山茶花开得正艳，火一般的照殿红在夕阳下镀了一层金，芳菲明艳。
　　叶家的门面装饰、包括这园子还停留在大富大贵、金玉满堂的风格上，也许……这也是江湖习惯？费暄忽然想起了自己一路坐过的那辆马车——金箔、宝石铺得到处都是，他不由瞥了一眼那正举着酒杯谈笑风生的恶人——暴发户！

　　陶璋好像感应到了似的忽然转过头，正好抓到费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费暄颇不自在的调转目光，下一秒，却见碗里多了一块醋溜螺片，陶璋放下筷子，继续转回去与人攀谈。
　　费暄盯着碗里的螺片，他不喜欢这样，但螺片确实是他钟爱的有限几种食物之一……这恶人怎么会知道？
　　巧合？
　　但是在接下来的就餐时间里，陶璋与主人闲扯江湖八卦的同时，时不时留意给费暄布菜，其中有大半都是费暄喜欢的鱼虾之类的水产。只是这样的互动一多，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本来席间的话题一直围着无关紧要的江湖八卦，可这时叶家的家主叶宏锦忽然把话题一转，几乎倚老卖老、单刀直入，“那么……陶家小子，你手下的云岭城一向消息灵通，能人辈出，关于紫晶金石令的消息有什么新进展么？”
　　——就算云岭城有新消息又凭什么平白告诉外人？可叶老当家的此刻撇着茶碗上漂浮的茶叶末子问出这番话，显得无心又坦然。

　　陶璋很是谦逊，“叶老谬赞了，晚辈派了人手在孜城，他们还在查。”
　　“哦，孜城，老夫也听说了，关于那个盒子！”叶宏锦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不以为然，“兵贵胜，不贵久，这事都过去快俩月了，依老夫看希望已经不大。”
　　“是。可这么多年来，这是最接近紫晶金石令的线索，晚辈觉得还是值得多费些功夫。”陶璋表现的特别诚恳。
　　“哦，说起这事，” 叶二少用软巾抹抹嘴，接过话茬，“我原本以为陶兄你会亲自在孜城督阵呢。”他看了一眼易筠，结果连云岭城的首席军师也没去，鼎鼎有名的七贤公子甚至面都没露。
　　叶老爷子还是坚持道，“孜城没什么盼头了，陶小子若还信得过老夫这一双眼，还是抓着河袍郡费府的那条线继续查吧，总归万变不离其宗。”
　　“可是爷爷，如今那条线只怕查起来也是万分艰难，陶兄还不知道呢吧，” 叶家的祖孙俩一唱一和，最终把话题扯到了点子，叶友白转过头看陶璋，也许看是费暄，神色严峻又唏嘘，“就是两天前，我得到的消息，河袍郡的那个费家老宅走水，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费暄的背僵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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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问之：如果以动物来作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陶璋（咬牙切齿）：猫，黑猫！就是善于潜伏，轻巧窈窕落地无声，稍不留神，他伸出爪子就一记命中，保准抓得你满脸花，可谓手起刀落杀人无形！（咬牙咬牙咬牙ing）
　　费暄（斜眼瞥）：癞蛤蟆。
　　陶璋：=_=|||

　　王牌在手，费暄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