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望

10、小人得志

　　菜色蛮好，酒味也香，三人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雅间里的气氛却别扭得诡异，三个人坐两把椅子，一个人垂眼，一个人微笑，剩下的那一个屁股下面好像有个火盆。

　　“尝尝这个，冬笋片，用老母鸡汤慢火煨的。”
　　费暄被陶璋抱坐在腿上，看到他递到嘴边的吃食，张嘴，咀嚼，下咽。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斗篷，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关节扭曲泛白，但神色却十分平静，平静到除了略带苍白，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那张漂亮的面孔好像尊白玉雕像，完美、冰冷、也许还有些空洞。他没有错过任何一块递到嘴边的食物，却一直没有抬眼，因为他的对面坐着易筠。

　　“怎么样？”陶璋扫遍桌子上的菜，挑了一块不太肥的樟茶鸭，等着喂他下一口，“也许，你应该多吃点肉。”
　　费暄没说话，只是张嘴含下肉片，意愿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这个恶人负责从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中挑出他认为可口美味的东西递过来，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地对任何送到唇边的食物张开嘴，吃进去，然后等待下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放在嘴里，直至对方玩够了就可以了。
　　哦，其实这顿饭费暄也可以自己动手的，那恶人之前非常好心的‘建议’过了，当然，只要他能不在乎任身上的斗篷滑落的话。
　　“这个野山菌汤是食通天的拿手菜，要不要……”

　　“嗯，我吃好了。”易筠放下碗筷，忽然开口，他飞快一眼扫过面前的这两个粘在一起的人，然后两眼视线直接放在陶璋身上，不动，“我需要上集市去买些东西，拜访叶老爷子的礼物，呃，那么……回头见！”说完，易筠冲二人微微一点头，绝不拖泥带水的站起，转身，出门，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尴尬之地。

　　看着易筠好像后面有狗在追的绝尘远去的背影，陶璋好笑的翘翘嘴角，然后低头看费暄的表情，“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费暄情绪未变，“他是你的属下。”难道他应该期待易筠顶撞头领，开口为自己说话么？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我不这样认为。”费暄冷冰冰的拒绝，只是在斗篷下的手紧又了紧。
　　陶璋看费暄一直没什么反应，放下话题，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蘑菇汤，又开始乐此不疲的饲养行为。

　　饭后，安置了费暄，派人去紫竹山庄递了拜帖约定明日拜访之行，陶璋刚回到自己的客房坐下来喝口水，就见易筠前后提着两个大大的包袱踹门而入，吓他一跳，“你还当真出去买东西了？”他以为易筠就是随便拉了借口脱身避嫌，给紫竹山庄叶老当家准备的厚礼早在出发前就备上了，是两株百年红参，这种东西到地头先抓哪儿来得及？“你买了什么？”

　　易筠咣啷一声把东西放在小前厅的圆桌上，正色说，“衣服！是你送过去，还是我？”
　　陶璋慢慢变了脸色，等他再看向易筠时，情绪已然阴沉下来，“我说过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用你管。”
　　“所以我把衣服带到这儿，而不是直接给费暄。”
　　“易•筠！” 陶璋站起来，“你逾举了。”他们是兄弟，可他也是他的城主。
　　“我并不认为。”易筠挑起眉毛，“我职责是在你行事疏漏的时候负责提醒和纠正，身为云岭城的法王之一，我认为我做的很好。”
　　“我的行事疏漏？”
　　“是！”

　　俩人对视，易筠毫不妥协，陶璋深吸一口气勉强把火压下去，好吧，他了解他这个兄弟，天生心软，就好怜香惜玉，见不得美人受苦大概是他的天性，要不然也不至于明明孤家寡人一个，还搞得花名在外，好像跟半个江湖的女子都暧昧不清似的。
　　“好了，筠，”他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软，所以这件事才不要你插手……”
　　易筠翻了翻白眼，打断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拿到紫晶金石令？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从费暄嘴里套到有用的消息？”
　　这不是废话么？
　　“如果你说是，”易筠正色道，“那你就要认真的把费暄当成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而不是宠物，你可以用刑求，但不能指望调教；或者，你可以选择拉他入伙，努力找到一个他不会拒绝的价码。”

　　陶璋被呛白的一阵语塞，也因为易筠脸上少见的严厉表情而压回了可能产生的不悦，陶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定下心来，易筠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当年他们一起创建云岭城的时候，遇到的许许多多阻碍就是用这两种方法逐一攻破的——消灭或者同化，两者取一，直到现在云岭城依然把这种策略贯彻执行到底。

　　易筠看他静下来能听进自己的话，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件事情让他特别难为，他喜欢费暄，毫无疑问，不仅仅是因为志趣相投，还有更多的是怜惜，几乎从第一眼开始就如此了，也许因为费暄年纪还小吧。刚刚亲眼看到了陶璋的行径和费暄表现出来的坚强，易筠甚至是佩服他的。但陶璋是他兄弟，他们背后还有诺大的云岭城，他是云岭城的天辅，他能怎么办？

　　“璋，咱们十多年的兄弟，我还不了解你么。可你现在这样做，注定最后竹篮打水。你想想，一两件衣服，一两口水食，你真的认为费暄最终会屈服在这些胁迫之下？”
　　陶璋一愣，随即想起费暄的那张仿佛万年不变沉静的脸，他今年十八，还是十七？以他的年龄，真的不会哭、不会笑么？是他生性如此，还是他根本不屑？陶璋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费暄的性格。

　　“费暄，我们都知道他很聪明，可到底有多聪明呢？”易筠承认，反正凭他的才学他探不出底，“他一直表现出来的很简单，平平淡淡，清澈如溪，一望到底，甚至浅白的让我不知所措，无从下手。这是他的本性，还是他故意如此？他行事坦荡，知无不言，可目前为止，我们却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在这件事上他参与进了多少，他到底有多重要，你认真想过么？以前，我在许多事情上对他诸多照顾，固然因为我欣赏他，可是更多的，我觉得他不适合作敌人，只适合做朋友。”
　　陶璋闻言挑眉，无声询问。
　　“因为，无论玩什么手段，他都能一眼识破。”
　　“易筠，”陶璋嗤笑，“你这话忒自谦了吧？”
　　易筠却严肃反问他，“那你现在回头想想，从金堂主的堂审开始，到你差点饿死他，到现在的羞辱，他终于屈服了，可你如愿了么？”
　　陶璋被噎住了。

　　易筠仰头望天叹了口气，“还记得第一次跟费暄交手的情形么？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见，两军对峙的最重要一击，金堂主不断给他心里压力加码，特意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就是一个试图给费暄施压的下马威，结果呢，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要洗澡’就全给消化弥形了。”易筠苦笑起来，“那一幕，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前些日子你用食物迫他低头，可最后妥协的是谁？后来你把他的衣服都烧了，确实，现在他处处仰仗你，任你的摆布，可除此之外你还能怎样？”
　　易筠说的越多陶璋的脸色就越严肃，到后来他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沉默了。

　　“我知道你垂涎他……哦，得了，”易筠一脸不耐烦的挥挥手，“咱俩谁跟谁，多少年的交情了，当我会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思？但为了紫晶金石令的线索，你还不能动他，至少现在远远不能。”易筠一脸正色，“道理你自己明白，而我相信费暄也明确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不怕你，更不会在乎你的那手段，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王牌在哪里。”他耸耸肩，“你看，你费了那么多心机，可注定在原地团团转，而费暄除了多一个贴身端茶递水的‘使唤丫头’之外，没有实质损失。”
　　易筠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坐直了，“全天下都盯着那东西呢，我们能弃了孜城那条线，别人也能。费暄的身份暂时是秘密，可不会永远都是秘密，如果让别人也知道了他的存在……他能拖得起，可我们不能。”

　　陶璋毕竟不是四六不着的混蛋，把易筠的话都听进去之后，开始认真思考问题，他承认他开始纠结了。好吧，易筠一针见血的指出的所有问题都是问题，包括他对费暄的心思。照他现在这个策略下去，按易筠的说法恐怕结果会越闹越僵，违背初衷。可是……陶璋看着桌上那两大包衣饰，填堵。

　　易筠理解自家兄弟的心情，得承认费暄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气质清明、涵养甚高，美好的人总是让人难以转移视线，更何况他这位陶大兄弟从来也不是能‘严守自律’的正人君子，如此假公济私的行为也符合他一贯随性不羁的行事风格，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并且未来长路漫漫……
　　易筠他安慰的拍拍老朋友的肩，“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况且还是一个聪明的敌人，把费暄拉到我们这条船上，心甘情愿，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哎，或者你应该这么想，明天就要去紫竹山庄拜访了，总不能把费暄扔到咱们视线不及的地方，而你也不能抱着赤身裸体的费暄跟叶家老爷子喝茶聊天……”
　　陶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易筠站起来，他知道陶璋最终会听进他的建议，就像他们无数次争论的过往一样。其实他一直很期待日后可以在云岭城里继续跟费暄煮茶赏月，一起做做文人雅事，说真的，帮里的兄弟们虽然没话说，但有时候对牛弹琴的那滋味……
　　时候不早，易筠拍拍屁股就要离开，临走前瞥了一眼依然在郁闷的陶璋，心里没来由的发起一股邪恶，“也别怪兄弟我说你，你看看你，陶璋，云岭城主，用武力胁迫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你就不怕传出去声名毁于一世？你不怕，我却害怕云岭城跟着你一起掉价儿，再说，都一把年纪了你也好意思跟费暄较劲儿，快赶上给人家当爹了好不好……”
　　陶璋瞪着易筠离开的背影，脸彻底跟锅底灰一个色儿，他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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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问之你的年龄是……
　　陶璋：我属牛。
　　费暄：我庚卯年出生。
　　［那就是说（掐手指头算）……费暄小朋友属兔，也就是说，你比费暄小朋友大一轮还多，按年龄上看，他叫你一声叔也不算过分……］
　　某大叔（磨牙）：想死你就去！

作者有话说

　　某人是标准的小人得志，一时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