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南国南音

77、惊魂与天光

　　那条路是通往火车站的路，夏瑾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就看见现场有几辆红出租车翻倒在地，在其中就有那让她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方天磊离去时搭的出租车。

　　她的四肢躯干和面庞都有一种带有麻意的僵硬，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犹如噩梦惊魂，脸上一直留着虚汗。这就是他的离开？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夏瑾在心里喃喃地念着，她不能让他这样离开！

　　想到这，夏瑾手忙脚乱地寻找着雨伞，一不留神，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廖妈妈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急忙扶起摔倒在地的夏瑾，嗔怪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又是淋雨又是摔跤的….”

　　夏瑾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道：“廖妈妈，方天磊可能出事了。我要去看他！”说着，她挣扎着站起来，朝门口艰难地走去。

　　廖妈妈着急地说道：“傻孩子，外面天气这么恶劣，你怎么去啊？天磊不会有事的，电视里没有具体地说是谁。”

　　看着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廖妈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和你一块去。你先等着，我上楼去拿雨具，很快的。”待她下来时，夏瑾已经没有了踪影。

　　夏瑾浑身湿透地坐在车上，心里像极了此时的大海，波涛汹涌，暗潮一拨一拨地涌来。她的心里充溢着恐惧，悲伤，难过，还有深深的悔意。她刚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那么决绝的话来伤他？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失去他到底会怎么样。

　　车窗外是一片漆黑，竟然没有一丝天光，偶尔有一两颗孤星如同钻石般凛冽。这个时候，艾风市的大海，在瓢泼大雨下，肆无忌惮地裸露着，像沉睡不醒的梦魇。虽然她安全地坐在车中，总感觉自己是在浪潮中的颠簸晃动的一叶小帆，随时遭受灭顶之灾。

　　又是一场夜雨，她不知道已经第几次处于这样的雨中了，每次这样的雨都会在黑夜中带走一些她最珍贵的东西，把她彻底地击溃。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亲情，爱情，友情都纷纷离她远去。这次难道会是方天磊吗？那个男孩一直包容着她，朝她灿烂地微笑，在她最低潮，凄楚无助时为自己投射缕缕温暖的阳光。她的心狠狠地疼痛起来，泪水像珠子般止不住地淌落下来……

　　当她赶到艾风市人民医院时，就看见了停在外面的救护车。护士，医生，病人家属步履匆匆，还有一个个盖上白床单的担架接二连三地抬进去，没有人留意到她。

　　夏瑾干脆扔掉了拐杖，扶着墙艰难地前进，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爬起。她用尽全力，在进行一个人的长征。当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仿佛过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她24岁的生命历程。

　　她还是看到了，在一张蒙着白被单的死者床边，有一件外套。那件外套，是方天磊的。

　　夏瑾心中的镜子似乎被人重重一击，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是无数细碎的破裂声，绵延不绝。方天磊对她的好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它们就像是生锈的齿轮，忽然之间，冲破了所有的蜘蛛网和灰尘，飞快地旋转起来….

　　她流着眼泪，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白被单，心都碎了。那张曾经帅气阳光般的脸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识。

　　夏瑾又拿起那件外套，里面装有他的证件，看着身份证上的方天磊，依然一脸阳光般地笑着看着自己，仿佛在说：“地主婆，你怎么哭了？”

　　她的眼泪像没有尽头地流淌着，她俯下身，摇晃着眼前的方天磊，泣不成声：“你醒醒…醒醒啊。方天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还要陪我走好长一段路……那些话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什么我一点都不喜欢你，都是假的…..我懦弱，虚伪，明明心里在乎你….却害怕承认，说一些谎话逼你走….你快醒醒，你醒来后，我再也不逃避了….我会好好地对你，像你爱我一样珍惜你….”

　　夏瑾像疯了一样扑在那具尸体上，她紧抱着，想极力给他温度，让他不要走….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突然听到了那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声音，不过不是从她怀抱中的人发出来的。

　　她疑惑地转过身，方天磊穿着白衬衫，挽着袖子，吊着点滴，灿烂地对着她笑着。

　　夏瑾立刻雨转多晴，破涕为笑，她赶紧走上前拉住他，眼睛里还带有晶莹的泪花，难过地说道：“你到底怎么了？我看见你的衣服在那儿，还以为你死了…”说着，又不禁淌下一行热泪。

　　方天磊被她的阵势吓坏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夏瑾正面哭，于是，着急地安慰道：“傻瓜，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别哭了，我一点事都没有。”看见夏瑾止住了泪，他继续笑着解释道：“刚才半路上我就后悔了，我想不能就这样扔下你，你肯定说气话呢。你们女孩不都这样吗？心口不一的。于是我就下车了，那辆出租车还没开多远，就发生车祸。我急着救司机，不小心把手给弄伤了，雨又大，到达医院时就发高烧。刚才我把衣服脱在这，就进去打点滴了。没把你吓坏吧？”

　　夏瑾总算弄明白来龙去脉，这个方天磊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命硬着，白害得自己失魂落魄的。她立马恢复了恶狠狠的样子，推搡着方天磊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没事脱什么衣服，冒充死者。你就是无厘头，天生的喜剧演员！干脆别当警察了，改行得了。”

　　方天磊任她推着，不还手，笑着看着她。突然，他用一只手冷不丁地抓住夏瑾的手，温柔地问道：“夏瑾，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都是心里话，对不对？你说在乎我，爱护我？”

　　夏瑾蓦地愣住了，她注视着方天磊的眼睛，那里面满含着期待。经过了刚才的生离死别，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了，不能再辜负他的拳拳热忱。

　　夏瑾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启红唇：“我在乎你，方天磊。”

　　看到她坦然地承认，方天磊有点激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顾还吊着点滴，就用双臂圈住了夏瑾，抱得紧紧的，尽量感觉它的真实性，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夏瑾被他抱得快要窒息了，就喘着粗气地说道：“方天磊，你的手还受着伤呢。”

　　“没事，现在都好了，一点都不疼！”他不在乎地继续紧抱着她。

　　“你没事我还有事，我呼吸困难。”夏瑾不得已说了实话。

　　方天磊稍微放松了，但还是拥着夏瑾，轻轻地问道：“你说喜欢我，那你能当我的女朋友，让我以后都陪着你吗？”

　　夏瑾在他的怀抱里认真地说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不会后悔的。以后也不会改变的。”

　　方天磊乐了，他突然放开了夏瑾，紧握住她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你疯了吧？不会要立马公告天下，弄得人尽皆知吧！”夏瑾不禁失声叫道。

　　方天磊笑道：“公告天下？好主意！不过在公告天下之前，我要留下证据！”他边挨紧夏瑾，边用手机给两人合照，还不时念叨着：“一定要笑啊！来，茄子！”

　　夏瑾看着他花样层出不穷，不由忍俊不禁。

　　方天磊美滋滋地看着照片，得意地威胁道：“以后你可不准赖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犯人了。我可是牢牢掌握着证据的，你逃也逃不掉！”

　　夏瑾笑道：“你把当警察学到的本领都用到了歪门邪道上了！”

　　方天磊本来要辩解，他的眼神突然瞥见了夏瑾的右腿，一时语塞，只是惊讶地指着她的腿。

　　夏瑾觉得莫名其妙，当她看见自己竟然能脱离拐杖，能正常走路，而且已经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行走了。她顿时有了一种眩晕，不由欣喜若狂，兴奋地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方天磊也很高兴，他扶住夏瑾激动地说道：“夏瑾，你能走路了，你做到了！我就说你能行的，你能战胜自己的!”

　　夏瑾与他双手紧握，拼命地点着头。

　　廖妈妈知道夏瑾能够走路，也很激动。她在疗养院给夏瑾做了检查后，喜悦地对他俩说道：“阿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真是奇迹，再休息半个多月，每天坚持慢走，散步，就会完全愈合了。阿瑾能够脱离拐杖走路，这都多亏了方天磊的功劳啊！”

　　“我？”方天磊有点疑惑。

　　“对呀，正因为知道你发生了车祸，阿瑾才急着要去找你，才激发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站起来，正常走路的强烈欲望。你不知道当知道你出了事，她有多着急，我拉也拉不住。小丫头，居然趁我上楼时，独自走了。当时的天气你不知道有多恶劣？”廖妈妈快嘴道。

　　方天磊心疼地看着夏瑾，握紧了掌中的纤纤玉手，叮嘱道：“以后不准再这样了，老天罩着我呢，我一定没事的。”

　　夏瑾回望着他，笑道：“谢谢你，能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