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南国南音

78、青鸟飞走了

　　G市，城东老城区，霞飞路。深夜。

　　叶旸在走进胡同时，特别留意了一下夜幕。将近拂晓时分，夜却越发黑了，可能便是人们常指的“黎明前的黑暗”。天边的月牙只剩下极细的一眉，十分孱弱，快被云雾遮掩。

　　门虚掩着，未上锁。他沉着地推开门，黑暗中，一簇火星，那是徐林宗的烟头，看来他有点烦心。

　　那一点火星，颤颤悠悠，明灭不定，像是一只独眼在窥探着黑暗。叶旸关上门，平静地问道：“来了？”

　　他能感受到徐林宗冷冷地盯着自己，两人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之间的冰冷的空气。

　　徐林宗沉不住气，先打破沉默：“夜莺，你到底想怎么样？私自行动，和陆止璇订婚，这些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叶旸在床边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徐警官，我还是有选择结婚对象的权利吧。这些都是我的私事，没必要让您一一过问。放心好了，我不会破坏您的计划的。”

　　徐林宗一时没有言语，这房间里的空气死气沉沉，闷闷的，他不由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叶旸低下头，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一根烟，在火光下，徐林宗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他的眼神凌厉凛冽，眼睛里似乎含着两块冰凌。

　　叶旸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我快接触到了传说中的地下工厂了，就在这几天，陆君豪想甩掉那批货，一定会再次行动的。”

　　徐林宗关切地问道：“是不是陆君豪不信任你，才用订婚来拴住你？”

　　“没错，订婚是他提的，不过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谁，现在不信任的人以后也不会信任。”叶旸冷冷地说道，“在马场我总算见识了陆君豪的冷酷无情了，他为了试探我，居然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生命安全都不顾。”

　　“他试探过你？”徐林宗有点意外，这些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叶旸平静地说道：“在马场，他让人给陆止璇的马做了手脚，他想看看我会不会在危急关头救他的女儿。既然他编好了剧本，我就奉陪到底。”

　　徐林宗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冷血还是一点没变。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更何况….”

　　叶旸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父母心脏上狠狠地插着刀，躺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样子，不能忘记那场熊熊燃烧起的大火，做事真够绝的，一场大火就能烧掉所有的罪证？想到这，叶旸不由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馅，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不要超之过急。如果失败了，一定要安全第一！”徐林宗叮嘱道，这一切都是发自肺腑。

　　叶旸陡然站起来，背对着他，坚决地说道：“既然走到这步，该抛下的都抛下了，我不允许失败！我会在与陆止璇结婚前完成这个任务的。”

　　他回头看了看徐林宗，平静地说道：“徐警官，知道真相以后，我没有恨过您。我相信您的真心，也谢谢您当年把我从火海中救出来，给了我最好的成长环境，让我变成了叶旸。这些我都不曾忘记。”他给徐林宗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好了，以后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会及时汇报的。”

　　说完，叶旸就拉开门，坚毅地走了出去。徐林宗久久地看着门口，清晰地记得把他从火海里救出来后的情形，那个清瘦，沉默的男孩表情冷淡，目光疏离。徐林宗还以为他会大哭一场，毕竟同时失去了双亲。

　　他只是捧着小木盒，一滴眼泪也不肯落，把悲痛深深地掩埋。再把他偷偷地送到叶家时，他回过头来，眼神殷切地看着自己，说道：“你一定知道凶手，对不对？”

　　徐林宗点了点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明。

　　他坚决地说道：“现在不要和我说，等我有了力量，你再回来找我吧！”

　　徐林宗撸了撸他的头，温和地说道：“你小学的时候学过《夜莺》这篇课文吗？里面的小男孩学夜莺叫，打暗号，勇敢地把纳粹兵带到埋伏地，然后一举歼灭。叔叔相信长大后，你也能像夜莺一样勇敢，机智。从现在起，你就是夜莺！我会等着你力量强大的那一天的。”

　　那个青涩的少年坚毅地点着头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叶旸开着车，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G市重点高中后的那棵大树下。他走下车，倚靠着大树，他知道夏瑾已经离开了医院，去了很远的地方看病。他抬头呆呆地看着耸入云霄的大树，此刻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悲壮。

　　一黑一白是一天，一青一黄是一年。任凭岁月流逝，时光匆匆，风摧雨蚀，电击雷轰，这棵大树永远不卑不亢，从容淡定，默默阅尽世间百态。

　　叶旸轻轻抚摸着大树的躯干，物是人非，那些与阿瑾说给树听的话，那些和阿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嵌在树的年轮里，随着流年一点点长成参天的回忆。

　　少年阿瑾已经化身为一只青鸟，离开这棵树，飞走了，钻入云霄。那钻入云层的高，是他无法企及的，他再也看不见阿瑾的踪影，他和她已经走散了，连着他们的那根线被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