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缭乱》荀夜羽

9、大剑

　　钢口相擦的声音凛冽的像是鬼怪的尖声啸叫，令人汗毛倒竖。

　　只一刹那的，一直挂在大秦男子腰间的那口大剑就出了鞘，只见黑夜之中好像打了个闪，几日前落的残雪都被照出了一层的青□□光，那扑到近前的黑影被一击斩为两段——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翻滚着从男子的身边摔了出去，左半个身子扑到了墙边，右半身则撞翻了一口空着的棺木。

　　黑血随着肿胀的内脏喷出来，空气中立时弥漫出了刺鼻的尸臭，令人几欲作呕。

　　“是谁！”大秦男子持剑而立呼喝了一句，却没忘了压低声音，并且伸出手臂，将还在震惊中的竹喧挡在了身后。在他手中，那柄与竹喧差不多等身的大剑泛出堪比冷月明辉的浅青来，不但没有沾上一丝污血，薄刃处反而从出鞘伊始便开始吐纳出一层凛冽的寒光，居然将这无灯细月下的事物都照出了依稀的影型。

　　那具扑出尸首的棺木在这片青光之外缄默的横着，没有一丝声息。

　　男子屏息静听了一阵，忍不住试探的向前跨出一步。

　　“嘿嘿……”

　　被男子护在身后，总算续上一口气的竹喧被这声干笑刺的又是一个激灵，她猛回头，眼角的余光中，只见一道黑影从她身边纵向飘来，速度快的惊人，而那声笑的尾音，竟在已经她的耳边！

　　如果是长安城中平常的女子，早就被这突发的异状吓到手脚酸软，但是刀客到底是是刀客，就算心中彷徨犹疑，身子却先一步就做出了反应——电光火石的刹那，这身形娇小的姑娘突然矮了下去，一个原地翻身，广袖缭乱的仿佛是瞬间迎着月色绽开了一朵碧青的花，满目的丝绦旋舞中，一线白光追着那飘忽的黑影就激射了出去。

　　两声微震同时传来，一声来自于竹喧右臂，她就算躲的再快，衣服的袖子还是被足足划开了半尺长的口子，另外一声则是短促的清响——就在这不及瞬目的刹那，一直收在身上的那枚铃铛被竹喧当做暗器掷出，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实招的，是人！

　　就在她明白了对方并非鬼魅的刹那，耳畔紧跟着就是一道利刃破风，有什么东西应声断裂，噗的喷了一地的血。

　　已经从竹喧身旁跨出一步的男子头也没回，那柄大剑却从臂弯下迎风挥出，顺着铃声的震响砍杀过来，而想要击杀竹喧的那人明显没料到他的攻击会如此迅速，急退不及，虽然避开了锋芒，却还是被剑尖追上扫到了肩膀，拆断了锁骨，这人闷哼了声，倒退两步后，突然反身一跃，整个人的身型居然就在一口棺木的黑影中突兀的沉了下去，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眼见着一个活人突然就从眼皮底下没了，呆站着摆对战架势的两人都觉得头痛——竹喧扯着被割开的袖子，用手指着那片黑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比她高的快一半出来的这位男子，也是一头雾水，同是没话，睁大了一双碧眼呆呆的盯着那块影子。

　　天边的细月又升了些，长安城中的雪盈盈的泛出光来，终是将这夜照的清亮了。

　　等到地上亮了，这幻术也就都破了功——雪地上的那块不是影子，而是个能藏进去人的洞。

　　青年扶刀退了一步，和着竹喧打了个手势，意思说棺材里估计也有这么个洞，之后微弯下腰凑过来，好像有话要说，竹喧见他谨慎，观察了下四周后，抬起纤纤玉手也拢住了自己的耳朵打算细听。

　　映入她眼帘的，是这位一表人才的大秦青年笑这叫一个灿烂的脸：“刚意识到时辰太晚了，姑娘回去吧。”

　　刚刚被惊的够呛，现在又哭笑不得的竹喧一口气没提住，打了个咯。

　　“您……姑娘刚才说什么？”

　　竹喧刚要张嘴，又是一个咯，接着就停不下来了。刀客是刀客，但是正值花季的刀客在不怎么熟的青年面前犯嗳气，一样脸皮薄的撑不住，于是马上就红了脸把头扭到一边去。

　　这碧眼男子却好像没看出她的尴尬，依旧是摆着张正直脸催她走：“更深夜寒，还是回去吧。”

　　“可是……”

　　“邀您出来是我一时冲动，这里是我占下的坊，昨天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感觉被盯着了，但以为是朝廷的人，所以便也没有管他。刚才带姑娘过来时也是我过于大意，居然都没觉察人家已经在这片地下挖出鼠洞埋伏了下呢……”男子呵了口气，用手挡着唇边飞出的一团白雾继续小声分析：“不过由此也说明对方是为了我来的，所以这事本身就与姑娘无关。”

　　“可是、可是……”

　　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是要她噤声，竹喧会意，也屏息静听，微闻这凶肆中似乎有细碎的声音，刚寻了大致的方向，她自己就打了个咯，让对方的行踪一时难辨方位。

　　高大的男人举头望天肩膀微颤，明显是在忍笑，竹喧看在眼里，此时是欲哭无泪，只有暗中怪自己今天晚上真不应该赌气，把韩大的那份汤偷着喝了，现在胃里还是满的。

　　两人此时站的位置恰好是两排棺木中间的通路，几日前下的雪因为天冷人稀依旧铺在地上，所以倒不必担心对方会突然从地下不知道什么地方设好的埋伏中蹿出来袭击。

　　又听了一阵，男主站直了身子，把持握在手中的大剑斜着指向了地面。他这么站了一刻，突然微微一笑，转头望着竹喧：“姑娘的美貌在月色下更加娇艳了呢。”

　　被夸的姑娘捂着嘴挑眉，不解。

　　“有您在身边，我反而会分心，而且对方孤身前来刺杀，咱们二人联手迎击，岂不是非君子侠士所为？况且假如因为此事被上面查出姑娘违规出坊，也会让您家里的那位韩大哥更不好办啊。”

　　竹喧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人家这话说的句句在理，还顺便示好夸赞，甚至替对方家里人着想，于是就连竹喧都是一阵词穷。好不容易屏住一口逆上来的气，她掩口轻声问：“那……那您……一人能……”

　　“能……我能……我肯定能。”

　　这人点头，话说的中肯，但是词句断的跟犯着嗳气的竹喧一样有板有眼，于是这姑娘不由得就想，搞不好最终两人真在坊间的路上碰到时，她已经有了砍死他泄愤的决心。

　　不过只是方才的一次交手，竹喧便已经知晓，埋伏在这片黑暗中的那位杀手，绝对不是面前这个男子的对手。

　　“既然如此……我……”

　　索性不再说话，竹喧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别，那大秦的金发男子也拱手还礼，一躬到地。

　　他再起身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那姑娘窈窕的身形，只有数十丈外的天空上最后一抹如燕翩飞的淡影，却随即融入了夜空，再也遥不可见。

　　留在凶肆院子里的男人等到她的影子远了，才收回了目光，摇着头笑了一笑。

　　之后，他收起了那柄大剑，回身紧走了几步，重重的一脚踢上了具破旧的棺材。

　　沉重的棺木被这一脚踢的翻了个拍在一旁，露出了下面凿好的一个窟窿，有人在里面低声呻吟了一句，金发男子皱眉，走上前又是一脚，把那口棺材踢的翻了回去。

　　“呃啊！你、你居然对我下手！你这个……”藏在里面的杀手大叫了一声，刚要大骂出口，却只感觉腰间一凉眼前一亮，跟着又被一脚踹出去了几个滚，这次却是直接摔在了雪地上，之后就觉得果然还是棺材外面的空气清馨，不但令人神清气爽，好像身子都变轻盈了。他这么想着就打算站起来和那人大战一场，费了半天劲双腿却好像使不上力气，赶忙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好像从腰以下直接被埋在了雪里，而整片雪地都是红的。

　　“这……这是？”

　　“我记得跟你们说过，没我点头，你们不能对韩家任何人下手，你们最好能信守诺言……不过你可以算了，”扛着大剑蹲在他身边的男人笑的依旧亲切，那双碧蓝的眼睛清澈到毫无杂念，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向一旁：“好走，不送。”

　　迷惑不解的杀手顺着他的指的方向朝着那边只看了一眼，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装在了几步远之外的，被砍为两段的那边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