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公主[西幻]》欢愉辞

3、CHAPTER 3

　　PART3

　　伊比利斯带阿洛西亚去了海因斯家族统治时期的王宫。
　　宫殿破败不堪，但四处都能窥见盛极时奢靡的影子。巨大的割裂感让阿洛西亚背脊生寒。
　　不仅如此，那股源自心底深处的熟悉感，让阿洛西亚在面对残败现状时更感到森冷。

　　伊比利斯察觉到阿洛西亚的恐惧。他没有出言安慰阿洛西亚，却牵起了她的手，“人们把这里称为旧宫。温德林家族攻入这里后，取得了胜利。他们宣称，海因斯家族与死神做了交易背叛了光明神；他们将这里的财宝洗劫一空，然后，一把火烧了这里。美其名曰，驱逐死亡。
　　后来，温德林家族将帝都迁至沿岸。这座城，曾盛极一时，如今却成了人烟稀少的旧都。”

　　阿洛西亚长睫轻颤，“那海因斯家族的后人呢？”

　　伊比利斯沉默不语，一双蓝眸望着面前的女孩，竟有些悲悯。

　　少女却是怔然，“只剩我一个人了，对吗？”

　　伊比利斯几不可见地点头。

　　阿洛西亚茫然地看着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旧宫，心口被巨石压住，张口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突然想到失去记忆后，第一次见伊比利斯时，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更多时候，记忆是一个厚重却无法选择甩去的包袱。
　　或许是爱你的人不忍你负重前行，替你做出了选择。
　　这些记忆不会丢失，它只是被封存在了某个地方。
　　当你做好准备时，存放记忆的匣子或许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阿洛西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我是海因斯家族的唯一活下来的人。如果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作为失败的一方，我要以我的方式，记录真实。记录那些……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海因斯家族，绝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
　　一瞬间，阿洛西亚似乎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她熟悉的人。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师长……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他们早已去往灵魂的彼岸。

　　头疼欲裂……
　　这些虚影争先恐后地出现，纷纷走向阿洛西亚，继而又消失。
　　脑海里，那些虚影越发清晰……他们构成了一幅又一幅鲜活的画面——
　　那是……她封存的记忆。

　　“伊比利斯，我记起来了。”少女睁开眼。

　　伊比利斯却是担忧地看着阿洛西亚，“阿洛西亚，你需要休息。”
　　他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曾放松，“这些记忆的能量太过庞大，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在我面前，你不要强撑，我会带你回家。”

　　阿洛西亚没有说话，安静顺从地靠在伊比利斯的胸前。
　　然后，跌入梦境。

　　***

　　少女将束胸丢掉，踩在堆成小山的裙摆上，撇着嘴抱怨道，“母亲，我不想学跳舞，我只想躲在画室画画！”
　　戴着王冠的女人明明是一副雍容不可侵犯的模样，面上却挂着宠溺的笑，“那就不学。谁敢说我的女儿半句不好？”

　　少女欣喜地在一间布满了画架与颜料的房间打转，“父亲，谢谢你送阿洛西亚的画室！我可以在这里待上整整一周！”
　　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轻摇头，“那可不行。孩子，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但你必须要按时吃饭睡觉，不可操劳。”

　　少女坐在桌边，一手把玩着羽毛笔，眉头却皱得紧紧的，“老师，贵族太过奢靡，而平民的生活却很艰难。难道不能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改革，让民众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白发苍苍的学士长袍老者一脸欣慰，“公主殿下，你的母亲正在为此而努力。但帝国积重难返，温和的改革会遇到诸多阻力，甚至需要集几代之力来完成。我期待您在未来走上和你母亲一样的道路。”

　　少女好奇地拖着腮，望着那位平易近人的神明，“伊比利斯！你能给我讲讲书本以外的世界吗？母亲说，看再多的书，不如去民间生活一日。可现在民怨四起，母亲不放心我离开王宫。”
　　长袍男人却是一脸歉意，“很抱歉，但我并不了解民间。”
　　见阿洛西亚有些沮丧，他复又开口，“事实上，我更了解死亡。
　　我记得，大陆上有句话说，生老病死，便是人之一生。阿洛西亚，接触死亡，也许会是一个办法。”

　　少女陷入沉思。

　　死亡……
　　阿洛西亚想起某日母亲眼眶微红，她问母亲怎么了，母亲答，是一位朋友离世了。
　　她们拥有相同的政见，并致力于自上而下的改革。
　　阿洛西亚虽从未见过母亲的这位朋友，却也在当时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
　　她意识到，死亡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但没过多久，她便忘记了当时的感觉，直到今日伊比利斯提起。

　　她心情颇有些沉重，却还是坚定地告诉伊比利斯，“我们出发吧。”

　　伊比利斯却感到惊讶，“世人对死亡避之不及，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少女却问，“为什么要避之不及呢？死亡是必经的终点。”
　　于是，他们去了河边，看到四肢僵劲的浣衣女；
　　他们去了暗巷，看到无人在意的老妪。
　　他们去了田间，看到被鞭打致死的佃户；
　　他们去了酒楼，看到失意酗酒的铁匠。

　　第一次，死亡离阿洛西亚如此之近……
　　而除了悲伤外，少女却更加坚定，“伊比利斯，我一定会继承母亲的意志。我要这世间不再有人流离失所。”

　　离开前，伊比利斯站在法阵中央，定定地望着阿洛西亚，“阿洛西亚，我相信你，一定能达成所愿。”
　　伊比利斯明明在祝福阿洛西亚，可阿洛西亚却听出了言语之下，微不可察的悲伤。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当时的伊比利斯，因何而悲。

　　少女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好像过于相信个人的力量了。帝国沉疴宿疾之多，无力回天。母亲做的一切或许不是徒劳的，但已经无法让一辆急速下坡的马车停下。”
　　阿洛西亚顿了顿，抬头望向那位温雅的神明，“伊比利斯，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伊比利斯阖上双眼，“很抱歉。”

　　阿洛西亚却是歪了歪脑袋，“为什么道歉？因为当时没有告诉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