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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害怕 ...

  •   咖啡厅里,云杉和林时序对坐着,云杉捧着一杯热奶茶,林时序倒是什么都没点。云杉啜了一口热饮,舒服的叹了口气。
      “越来越畏冷了哈。”林时序笑着打趣。
      云杉打着哈欠点了点头,“还犯困,最近休假在家,一身懒劲。”
      “差不多得了,休息还不知足,之前那么忙,停下来养养身体吧。”
      “你也是。”
      林时序一愣,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老友。
      云杉半个余光也不分给他,她知道林时序想问什么,但她不太想聊。
      “那个,那天那个付先生,对你挺上心啊。”林时序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摸着脖子眼神闪躲着乱瞟,云杉一恍眼竟然看出了几分少年模样,到了嘴边的敷衍突然就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不久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不太熟,,”剩下的话云杉蹙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说没什么渊源付郁却替她挨了一刀,总不能说人家正在追求她吧,这话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幸而林时序也从她的犹豫中明白了什么,不执着要一个答案。
      “快过年了,今年回家吗?”
      云杉摇摇头,握在杯壁上的手指蜷了一下,“我爸昨天打了电话,让我后天回去一趟。”
      林时序脸色不大好,“叔叔阿姨还是管你那么严?”这话林时序是修饰过了才说的,在他看来云杉父母对她的态度那何止是简单严格两个字能概括的,简直可以说是不近人情,跟那齐宣王似的,事事顺意就是夏迎春,一言不合就是丑无艳。
      “让我回桐水工作,找人结婚。”云杉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林时序哑口无言,垂在腿上的左手握紧又松开,“没事,不想回去就算了,大不了过年上我们家。”
      云杉笑出声,林时序现在说这话真像小孩儿,任性又嚣张,“我跟你回去,叔叔阿姨问我什么身份,你憋半天说一句兄弟媳妇,大过年的给二老惊出病来再。”
      林时序显然也意识到不合理,他也跟着笑,两个人无声笑了好一会,林时序伸手摸了把脸,眼神透着深远的空茫,“萧疏是我最好的兄弟,没有他,我不会穿上这身警服,这辈子就更乏善可陈了,他现在不在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不然这做人兄弟的,亏心。”
      林时序的话外之意云杉懂,她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低叹了口气,“时序,就算重来一次,就算结局还是一样,我还是会这么选。”
      林时序挡着眼睛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云杉也偏过头,她何尝不知道他的执念,十几年的朋友,他埋得再深,她也看得见。曾经有胆量深渊屠龙的少年,怎么狠心对心爱的女孩放手,怎么甘心离开深爱的战场,这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伤口,是咬碎了牙吞下去的血泪,是深植骨髓的不体面,让他甚至不敢在新的战友面前提起那些辉煌的曾经,只有见证过那些的老朋友,才能让他短暂放开怀念。
      林时序想说这些,想提起萧疏,更是在想念过去那段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在疗愈,精神却在日渐垮塌,他需要一点支撑,一点他非做不可的事。
      “时序,能重新看见你,挺好的,以后在兰城,咱们相互照应点,我也挺开心。”
      想通林时序的纠结,云杉柔声的回应。
      云杉最终还是听云父的话回了一趟桐水,她也有很久没见过弟弟了,是该回去看看。她没想待多久,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背了个包就回去了,临出发的时候,她看到收在衣柜最底层的小木盒,犹豫了一会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两块金属的胸牌,然后出了门。
      桐水的气候不比兰城,冬天又干又冷,云杉出了机场,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把手机开机,屏幕上空空如也,只有林时序在半个小时前打过来的一个电话,云杉一边伸手拦车一边回电话。
      “到了?”
      “刚下飞机。”
      “没人接你?”
      “我没说。”
      林时序轻啧了一声,“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
      挂了电话,云杉靠在后座上闭眼假寐,车开过桐水一中的时候,云杉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司机师傅见她醒过来,乐呵呵地开口,“这可是我们桐水最好的中学,十来年前,这学校还出了个双黄,双状元,厉害吧。”
      司机师傅与有荣焉,云杉淡淡一笑,应了一句,“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
      “姑娘是本地人啊,我还以为外地的,皮肤白的,像南方人。”
      云杉没再应,树影快速向后掠。
      云杉拎着行李站在楼下往上看,抬脚往上走之前,云杉把围巾又拢了拢,遮住大半张脸才停手。
      家里人倒是都在,开门的是云杉弟弟,他前几年结了婚,跟爸妈住一起。
      “姐?”云桉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上扬的尾音里透着惊喜。
      云杉笑了笑,云桉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鹅黄色的拖鞋,然后又抢过她手上的行李,便往客厅走边喊,“爸,妈,我姐回来了。”
      喊完又拉着云杉坐下,“姐,你房间我前两天刚打扫过,我先给你把箱子放过去,你坐一会,我待会回来给你洗水果。”
      云杉笑着看弟弟忙,心情稍微松了松。
      云父从楼梯上下来,身后跟着云母,两个人慢慢坐到云杉对面,云父率先开口,“回来了。”
      “嗯,看看你们,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老样子。”
      空气安静下来,云妈妈看了云杉一眼,端庄地问,“工作提前联系好了吗,需要我跟你爸爸帮忙吗?”
      云父脸色一变,显然没有把跟女儿不愉快的谈话告诉妻子。
      云杉静了片刻,选择避其锋芒,“小叶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带孩子回去看她妈妈了,过两天回。”云母只以为女儿没找到在桐水的工作,失望的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替她架梯子。
      客厅再一次陷入沉默,云桉放好行李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父母坐在姐姐的对面,三个人脸上都不带笑,他默默在心里叹口气,赶紧上去打圆场,“姐,家里有草莓和橙子,吃什么,我去给你洗。”
      “没事,坐吧,别忙了。”
      云桉坐下来,倒是云母开了口,“聊你姐的工作呢。”
      云杉绝望的闭了闭眼。
      “工作,什么工作,姐,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不是说很快要复职了吗?”
      云母的眼睛一下愤怒的燃烧起来,云杉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这弟弟什么都好,就脑子是真一点不转。
      “原来你根本就没想着回来,桐水庙小,装不下你这座真神是吧?”
      云杉一直不明白父母想要什么,她这会儿冷静地回视母亲,问询她的需求,“妈,兰城工资更高,医疗条件更好,我在那边也买了房子,各方面发展条件都优于桐水,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来呢?”
      云桉也想不通,但他看着母亲气红了的脸,只能伸手去拉姐姐。
      “为什么,云杉,你在兰城除了那样的事,差点整个职业生涯都毁了,还有你的房子,住在死人的房子里,你很开心啊!”
      云杉脸色骤冷,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云桉脸色也张皇起来,赶忙去推母亲的背,云父也象征性的劝着,希望她说话稍微客气一些,云母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她还在发泄。
      “我看不惯你很久了,死了个男人就跟天塌了一样,一个人跑到兰城,连宁北的事业也不要了,十几年了也不结婚,把自己困在里面,谁看的起你啊,我跟你爸催你结婚催你回桐水是不想你彻底废了,我要不是你妈,我根本都不会说你,你这样的人走在路边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丢人,脆弱,没用!”
      “那就不是吧。”云杉低低的应了一声,仿佛释然。
      云母喘着的那口气突然卡在胸腔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她低下头咳了很久,云父一边瞪云杉一边帮云母顺气,云桉又气又无奈的劝说母亲不要再说了。
      云母甩开他的手,冷漠而厌恶的看着云杉,伸手一指门外的方向,“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滚出去。”
      云杉站在原地,冷静的像在看一出喜剧,胸腔里的心脏甚至没什么波动,她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行李,想起什么又回头,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云杉,”云父沉沉地叫住了她,“你是不是以为长大了,不花我们钱,这些年往家里寄了那些钱,就算合格的子女了,你,,”
      “爸!”云父的话被云桉骤然打断,“我姐很好,觉得不够的人从来不是她。”
      “你什么意思?”
      云父惊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桉却拉着云杉进了她的卧室。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被子床单都是新换过的,蓬蓬的,飘窗上甚至还摆着几盆新鲜的文竹,长势很不错,云杉眼里带了一点笑意,想转头说什么,猝不及防被人抱了满怀。
      弟弟的拥抱对云杉来说有点陌生,他已经远远高于她,不再是那个跟在姐姐身后,需要保护的小男孩,属于男人的怀抱宽大而有力。
      云杉伸手拍拍他的背。
      “姐,对不起,别听他们的,你很好,我知道你难过,你受委屈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云杉忽觉心酸,情绪后延的劲儿一下冲上来,让她的精神都散了一半,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弟弟,张了张嘴却只觉得疲惫。
      行李箱甚至没打开,在这间屋子里沾了沾地皮又重新握在了云杉手里,云桉执意要送她,还要给她订酒店,云杉没拦,等人走后直接以给孩子的名义转了一笔账。云桉毕业当了交警,工作没几年,工资不高,还要养自己的小家,生活有自己的辛苦。
      本来打算在桐水待三天,带着弟弟一家出去玩一天,陪父母一天,还有一天的自由时间,现在计划落空,云杉洗漱完瘫在床上,摩挲着手机,最终还是什么都都没发出去,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出门吃了早饭,直到看见桐水一中四个烫金大字的时候,云杉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到了哪,现在时间还早,不到七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往校门里走,三两作伴,说说笑笑,蓬勃柔软的像快要绽放的花苞。
      学校变化不大,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粉白的教学楼应该新上了漆,乱七八糟的墨迹都被掩盖,校服的样式也没变,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胸口别着金属的胸卡,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这种配色和款式成为了很多人青春的一种印记,在往后余生里鲜明温存。
      云杉静站了很久,校门口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她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身想要离开,却猝不及防撞上故人的双眼。
      岁月让眼前的男人眼角生了细纹,却也让他眉宇间的气质愈加温润,温竹青只是站在不远处含笑看她,却让云杉心中一松,感到久违的轻松和温暖。
      “温老师。”
      “来啦。”
      温竹青跟门卫打了声招呼,把云杉带了进去,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温竹青偏头看了一眼已经高出他肩膀的小姑娘,眼底含着笑意。
      “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五院,神外,做副主任医师。”
      温竹青挑了挑眉,真诚地夸奖,“厉害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高级医师了,五院的神外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你的老师应该很厉害吧。”
      云杉认真回答,“温老师,我的老师是您。”
      温竹青只当她在讲过去那段往事,笑着调侃,“难得你看得起我。”
      云杉想了想,尽量自然地开口,“我研究生时期的导师,姓齐,齐天然。”
      温竹青一愣,反应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低沉,云杉小心的用余光扫了扫,心里也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温竹青只沉默了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怪不得,齐老师医术卓绝,你做了他的学生,应该是互相成就,老师得了你这样的学生,他应该很开心。”
      云杉垂着头抿了抿唇,皱着眉欲言又止,她听得出温竹青语气中的愧疚,也明白他心中的不甘,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师他,身体还好吧。”温竹青犹豫着问,当年他出事离开学校,整个人浑浑噩噩不可终日,更无颜面对恩师的期待和关心,干脆一走了了,后来想明白了一点,愧疚之心却更甚,更不知道怎么回首,于是跟故人们都断了联系。
      话开了个口子就好往下说了,云杉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回答,“齐教授身体一直很不错,还收了个小师弟,教授说他跟你年轻时候的劲头很像,”说到这儿,云杉偷瞥了一眼温竹青,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往下说,“齐教授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你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妙手,仁心,样样都具备,尤其是仁心,无出其右者。”
      “温老师,齐老一直挂念你,听你过得好,他也就安心了。”
      温竹青一直在听,直到云杉说完,他摆了摆手,没发表什么意见,转了话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云杉也不再多劝。
      医务室倒是比从前大了一倍不止,温竹青接了一杯温水放在云杉手边,两个人坐着聊。
      “萧疏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在忙工作吗?”
      温竹青随口一问,然后意外的看见云杉僵滞空茫的眼神,心下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云杉也被问的有点懵,已经很多年没人用这种平常的语气跟她提起他了,平常的好像一位来家中的访客,询问出门买菜的男主人什么时候回来,而那位男主人会在下一刻推开门笑着走进来。
      这些年同她提起他的人,要么像林时序那样,小心翼翼又惨痛,要么像她母亲那样,歇斯底里的喊死人。
      “云杉,”温竹青缓声喊了一句。
      云杉回过神来,想要笑一笑,发现做不到,只好僵着脸吐字,“我先生,萧疏他,十二年前就去世了。”
      温竹青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想确认什么,看到云杉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却再也说不出口,心一味的往下沉,他茫然的张了张嘴,竟然掩面泪如雨下。
      云杉眼角隐约沁出泪痕,她看着温竹青悲恸的模样,偏头向上望了望。
      “他,他是怎么?”温竹青的声音透过指缝露出来,嘶哑低沉,问的无比艰难。
      “仇家追杀,中了枪。”云杉简短几个字了结。
      事实远比这些要惨烈得多,她亲眼见过,因此没有勇气重述,那种疼痛犹如附骨之蛆,折磨得她不敢回想。
      又是长久的沉默,间或夹杂着低低的泣音,谁也没有安慰谁,或许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清晨的阳光晒融了空气里的尘埃,消毒水的味道浅浅的逸散开来,幽冷的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温竹青枯坐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怪不得,你数十年断了跟我们的联系,怪我,老师早该想到点什么的,怪我啊,你一个小孩子,吃苦了。”
      云杉摇摇头,她脸上的淡笑让温竹青备感煎熬,喉咙里仿佛滴了硫酸,刺痛的难以吞咽。
      “温老师,您呢,还是那么喜欢街角那家咖啡店吗?”
      温竹青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话题,聊起了这些年的生活。
      临近中午放学的时候,温竹青接了个电话,那头不知是什么人,云杉好奇地看着温竹青的侧脸表情不断变化,心下生了几分促狭。
      温竹青挂了电话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不加掩饰的目光,脸庞难得生出一抹红晕,神情都为难起来。
      云杉笑了,“温老师,心上人接你一起吃饭吗?”
      温竹青没反驳,云杉的眉毛挑起来,心中真正感到宽慰,“那你赶快去吧,下次有空把师母介绍给我看啊。”
      “什么师母?”
      温竹青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清亮的男声插了进来,两个人都顺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云杉瞪大了双眼。
      男人面容清俊,气度朗朗,就好像九天之上的晨阳,灿烂明亮,只一眼就叫人心生好感,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云杉认识这个男人,祁顾。
      男人看见云杉显然也有点吃惊,他愣了一下,先上前两步握住温竹青的手,用眼神询问得到没什么事的结果后才重新看向云杉。
      “侄媳妇,好久不见了。”
      “小舅舅。”
      温竹青看着眼前的一幕,显然有点惊讶,他猛地反应过来,想起萧疏,神色又低落下去,祁顾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悄悄安抚。
      “小舅舅,我回家一趟,来学校转转,正好遇见温老师聊了一会,你们既然要去吃饭,我就先走了。”
      “一起吧。”先说话的是祁顾,“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温竹青也看向云杉,云杉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们去吧。”
      祁顾于是不再强求,三个人并肩出了校门,云杉站在门口看着祁顾为温竹青拉开车门,温竹青眼睛满含爱意的看向驾驶座,勾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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