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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梦一场空 ...

  •   出了停车场,云杉直接打车回家,进了门才给林时序去了个电话,表示下次再约,林时序自然听出她情绪不高,没探问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
      “对了,别关机。”
      林时序最后的强硬更像赌气,云杉勾了勾嘴角,挂了电话往沙发里塞的时候,膝盖突然一阵剧痛,刺得她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板上,疼顺着往上钻,额头霎时间冒了冷汗。
      她艰难地把伤处摊出来,就着跪对沙发的姿势抽气,等到神智稍微从火烧火燎的感觉里抽离,才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来医药箱,挽起裤腿抹药油。
      伤处没破皮,但是有点肿,一大块青紫交错的淤痕看着很骇人,云杉正揉搓伤口,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柔和的前奏刚出来就让她的心瞬间揪紧,好像伴随了她整个青少年时代的枷锁又重新回到了脖颈上。
      云杉一不小心掉进了周密粘腻的蛛网,没来得及反应,铃声已经到了极限自动挂断,她下意识的一口气还没吐出去,铃声不依不饶的再次响起,云杉无奈地抽出纸随便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尔尔,怎么不接电话?”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中潜藏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我,,”
      “不要说你忙,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医院怎么还会留你,你是不是不想面对我们?”
      云杉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剩下的话,她无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回答,“我刚刚在收拾家务,手上沾了水。”
      对面的沉默不知掺杂了多少无可奈何,半晌,云杉听见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对熊孩子百般忍让后的耐心,“尔尔,辞职回桐水吧,好好接触一些新的人,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不用了,爸,兰城挺好的,医院这边,,”
      “好?”声音瞬间拔高,“哪里好?是你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好,还是你孤孤单单好,你逞强给谁看,就为了向我们证明你过得好,这很幼稚,这是对你人生的极不负责,我看你是堕落太久了。”
      云杉静静听着父亲发表他的言论,一丝一毫的反驳欲都没有,她自恃天姿尚可,后天也算得上坚韧不拔,做人做事从不愧对于心,行医以来始终敬畏生命,尽心竭力,先人后己,可不知道为什么永远不能解开和父母之间的纠结,他们好像要俯视她一辈子,无论她多少次试图牵起他们的手走向自己的海岸,他们总是会挣开,摆出一脸疲色,表明对她的“小水洼”无力敷衍的态度。
      “爸,我在兰城有自己的房子,我的案子公安那边已经给出了正式通告,你们担心可以去找找看,五院也没有辞退我,我现在休假一段时间,如果有时间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云父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在云杉提出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抛下一句下周必须回家,然后率先掐断通讯。
      云杉抱膝坐在沙发上,缓慢的将头藏进了臂弯里。
      这种别扭的姿势持续了很久,她久违的发了一场大梦。
      初见萧疏,当时她十一岁,窝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老师还没来,新同学三三两两地说话,她刚转学来到这所城市,没有熟人,夏天清晨的阳光澄澈明亮,透过窗子照进来,惹得云杉忍不住去追逐,伸出去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金线,少年先逆光而来,干净的白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起来一点,他侧过头跟身边的人说话,笑意盈盈,清柔的光影在他脸上打出一块光斑,温暖馨香,云杉看得恍然,少年不经意回首,撞上她直白的目光,却不显局促,再次点亮了眼底细碎的笑意,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那是给她的。
      做了快一年的同学,她跟萧疏绝对算不上熟识,他温暖明亮的像太阳,有太多人围在他的身边,而她骄傲又脆弱,自尊又自卑,所有时间都埋头在课业里,拼命要挣出一点成绩让父母满意,关于他,她只被允许来得及在他上台自我介绍时记住他的名字。
      萧疏,草肃萧,疏朗的疏。
      心情发生变化似乎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蓄谋已久,她不清楚,但更倾向于后者。那天在公园,她无意撞见他爬上树将缩在树枝上的小猫抱起来,又小心翼翼递给树下站着的大爷,纵身往下一跃,摆手告别的姿态潇洒的像个金堆玉砌的小少爷,却在大爷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摸出藏在身后的手,对着擦破皮的地方使劲呼气,腮帮子鼓成了河豚。
      云杉没忍住,事实上很难忍住,她笑出声的时候少年看了过来,阳光很盛,他稍眯了一下眼才看清人,然后脸颊迅速攀上一抹薄红,云杉学着他的样子摆了摆手,口型道,“保密”。
      少女笑弯了眼眸,少年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
      云杉不能忽视的是,萧疏这两个字成为了她不敢写进日记本的秘密,成为了酸甜的柠檬硬糖味道的少女心事,成为了清风替她无数次拥抱的身影,成为了她追逐的日光。
      还好,幸好,她昼夜不休的透支时间,倔强的只选择了一个志愿,终于如愿以偿的和他考到了同一个班级,她以为时光的灰尘早已披了满身,但他熠熠生辉的介绍自己——云杉高且直,他替她拂去那些并不存在的尘土,坦荡又大方,让她终于坚定自信的朝他奔去。
      草莓味的冰激凌,写满字的纸条,平安夜的巧克力,天台的风,操场的歌声,元旦的烟火,每一次模拟考出成绩后的击掌,匆忙清晨冒着热气的早餐,毕业典礼上他从衬衫靠近心脏的位置取下偷偷塞进她掌心的纽扣,还有高考结束,迈出考场的那一刻,一簇迎接她的蓬勃热烈的向日葵。
      青春动荡不安,青春也光怪陆离。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城市,她学医,他从警,萧少爷变成了萧警官,那些蛰伏在骨血里的赤忱无畏哗啦哗啦冒了头,让他迅速成长为了一个钢铁般的战士,愈发的锐利深沉,坚定强悍,唯独私下里还是那个会捧着伤口要女朋友吹吹的怕疼娇气包。
      她们的专业课在大教室,萧疏下了课就悄悄摸进她的教室,坐在她身边打盹,病理学枯燥单调,他训练一天难免疲乏,一节课下来,坐在前排的云杉和教授对视了不下数十次,之后云杉的位置就从学霸区挪到了休闲娱乐区,她上课倒是照旧认真,萧疏不会打扰她,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自己找书看,云杉格外喜欢靠窗的位置,因为能看见光,也能看见他被光笼进去的侧脸,就会生出一种安稳的满足感。
      萧疏的学校常有篮球赛,他一定要她去,撒娇耍赖用头发拱她的肩窝,活像一只大狗狗,云杉勾着嘴角答应,其实心里早就存了非去不可的意思。
      云杉同学也因此体验了一把溜门撬锁的感觉,萧疏这厮竟然牵着她翻他们学校的墙,云杉站在墙脚下笑意僵滞,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操场硕大的闪着光的警徽,恍然间觉得脖子一凉,她忍了又忍,试探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有监控吗?”
      萧疏乐开了花,站在墙的另一边伸手接她,“下来。”
      云杉毫不犹豫一跃,萧疏搂着她的腰,贴过来的胸膛还残留着笑意带来的震颤,温热可靠。
      篮球场,萧疏牵着她的手过去,一帮人围上来,林时序在人堆里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她也笑,大大方方跟人打招呼,萧疏看着云杉斯文有礼,从容不迫的气度,眼里的柔情几乎能漾出来。
      “差不多了,你们先去做准备,我马上过来。”萧疏支开其他人,飘向这边的视线一波又一波,他却慢条斯理的解开身上的防晒外套,伸手系在了云杉腰上,打结的时候故意用力,拽得云杉靠进了他怀里,萧疏嘴角噙着笑,“晒,给你遮一遮。”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云杉立刻红了耳垂,萧疏系好起身,朝她挑了挑眉,然后大步离开,云杉站在原地,觉得今天的萧疏绝对有点不对劲,侵略性太强,而且,有点那个目中无人的意思,她站在原地深思,直到满场欢呼响起,她愣愣的抬头,萧疏站在人群里,朝着她的方向摊开手,指引着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见她终于看过来,萧疏的眼睛愈发璀璨,伸出去的手握成拳收回来,食指指骨抵向额头,意气风发的不可一世。
      他无声的宣告,“看着我,只看着我。”
      云杉笑起来,胸腔里的动荡久久不能平息,灵魂的激荡自左心房开始,像一簇电流迅疾地蔓延向全身,指尖还在发烫的打着颤,她跳起来高呼萧疏的名字,融入一群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里,声嘶力竭,尽兴不已。
      萧疏很优秀,云杉一直知道,两个多月没在课堂上见到他,发出去的消息、打过去的电话全部都石沉大海的时候,云杉心往下沉了沉,但还算稳得住心神,只在忙碌的生活里抽出一点时间坚持不懈的给他发消息,还有林时序,不过问了林时序三次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他们可能进行了一场封闭训练,也不算稀奇。
      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学校马上要放暑假了,再开学就是大三,云杉没打算回家,想在北城找个实习,顺便等一等萧疏,他们还一直没有联系上。
      等到他是放假的前一天,萧疏牵着她在他们学校散步,不知道萧疏想了什么办法,也可能是大家陆陆续续离校,保安大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她进去,两个人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转,云杉察觉到萧疏有心事,但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陪着他,等他梳理。
      终于,他牵着她停在那巨大的警徽下面,萧疏眼神很肃然,那是一种自灵魂而生的信仰,根系深植骨髓,牵连重写了他人生的每一道脉络。
      云杉无声紧了紧交握的手,萧疏的手臂在抖,半晌,他突然弯下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滚烫的泪灼伤了她的皮肤。
      云杉眼眶酸涩。
      “萧疏,怎么了,告诉我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对不起。”萧疏嘶哑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一声比一声微弱,字字句句都敲打着她的心脏。云杉伸手捧起萧疏的脸,青年的面目轮廓已经褪去青涩,蜕变为属于男人的坚定深邃,眼睛却沾湿了一大片,细碎的泪珠挂在眼睫上,分明是到了十分伤心处。
      云杉心脏骤恸,她将手收回来,握在萧疏的衣领上,手指一寸一寸收紧,直到萧疏不得不前倾着身体靠近她,她凶狠的盯着萧疏的眼睛,情绪到了极致又不得不控制音量让她出口的话都打着颤,“你要跟我分手?”
      带着嘶哑的陈述语气让萧疏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他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双手已经覆在云杉的手上,帮助她把自己的衣领拽得更紧,可怜的衬衫眼看着已经无法恢复原状。
      “我不。”萧疏决绝的吐出这两个字,话里的决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愣了愣,松开云杉的手,下意识视线落在姑娘白玉般的指节上,检查着是否被他捏出了红痕。
      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后,萧疏才重新看向云杉,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坚定镇压下汹涌而起的难过复杂,神色却清明了很多,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认真地开口,“我们接下来都见不到了面了,也联系不到,我不清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但只要一天不结束,我就一天不会回来,或许,或许再也不会回来。”萧疏说的艰难,却没什么犹豫后退。
      云杉垂下了眼睛,萧疏的心被架在火上烤,焦躁伴随着撕裂的痛感让他必须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抹平所有类似于示弱的表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影响她的决定,他真的,好爱她,无法再去爱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我爱你,”云杉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萧疏,如果你是要一个答案的话,我爱你,不管你要离开多久,不论你如何表达自己,我都爱你。”
      萧疏的心翻搅地厉害,只要他一张口就能从喉咙里涌出来,那种饱胀的绵密的爱意混着隐隐作痛的愧疚感,让他几乎再次潸然泪下,他只能不断收紧自己的怀抱,抱紧怀中属于他的生命的另一半。
      “萧疏,我是爱你的温存,可我也同样爱你的信仰,如果你没有信仰,我真的会看不起你,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如果需要的话,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对你说同样的话,然后转身离去。但我希望,当我们不得不转身的时候,心里都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殷切的期盼我平安回家。萧疏,我们之间不需要谈愧疚,我们连相爱都要比别人艰难了,别浪费在这上面,知道了吗?”
      云杉的语调很慢很平静,也很温柔,相识以来,似乎总是萧疏在扮演着承担者的角色,但这一刻,萧疏终于明白,他爱的姑娘拥有强大的力量,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一人撑起两人份的重量。
      他们在警徽前短暂而诚挚的接吻,一触即分,心里却都怀着沉甸甸的庄严和郑重。
      婚礼上,爸爸挽着她的手出现在了红毯的另一端,萧疏握着话筒的手开始抖,她迈出第一步,青年的歌声也跟着响起来,声音□□的发涩,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声,“队长,别抖啊,拿枪的手。”
      萧疏的歌声一顿,云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握到她的手,缓缓将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在22岁那一年,掀开她的头纱,唤她一句萧太太。
      那首歌直到现在都被云杉记得清楚,因为林时序说,萧疏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执行完任务回程的路上,他买完水就站在路边听,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当场就落了泪,回到车上的时候眼眶还泛红,吓得他们几个兄弟连话都不敢说。
      林时序说,这辈子没见过萧疏哭,那么牛逼一人,正起脸来队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人没一个敢闹腾,子弹从肩膀打个对穿,案子线索全断,任务失败,上头来人软磨硬逼也没见他为难过,那天就听了那么几句煽情的词儿,上车前居然连遮掩都没心思遮掩。
      后来还是队里年纪稍长的兄弟小心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萧疏一开始不吭声,那兄弟也没再追问,转回去看着窗前玻璃的时候才听见很感慨的一句。
      萧疏说,想女朋友,觉得自己命太好了,想回去见她。
      林时序说,车里人当时就想啐他,自己算头一个,但到底忍住了,一路看了这么多,真的不容易。
      当时开车那哥们逼着限速值开的,直接给他送家去,连报告都是怨种兄弟给写的。
      哦对了,他当时听那歌,有一句词,真是写你们的,写得好。
      ——“有幸与你相爱,余生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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