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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拆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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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云杉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付蓝打过来的,问她最近怎么不去画室了,云杉举着电话沉默了两秒,然后如常回复,“最近太忙,没时间过去。”
“这样啊,”电话那头付蓝的语气很温和,“那就有空再过来,云医生再忙也要先照顾好自己。”
云杉心念一动,闲聊道,“付小姐怎么知道我是医生呢?”
“这个啊,付郁告诉我的,他很欣赏你的,说你医术很高明,在家里提过你好几次呢。”付蓝大约是想替弟弟说话,却不知无意间把人老底给掀了。
“谢谢付小姐,”云杉顿了下,“我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时间再去画室了,您不用帮我留位置了。”
“啊?”付蓝显然很惊讶,隔着话筒都听得出慌乱,“云小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是的,是我工作确实很忙,最近又要忙着评职称,下一步的发展,确实没有空闲时间了,付小姐,您的画室很好,我很喜欢。”云杉没说假话,她确实一直喜欢那间画室,安静平缓,很多时候成了她容身的安全屋。
“那好吧,”付蓝大概也听出云杉话里的坚决,“我待会把你之前预付的钱清结一下,剩余的退还给你。”
“不用了,一束花的钱,刚好祝付小姐一切顺利,事业亨通。”
付蓝叹口气挂了电话,她是真的很喜欢云杉,觉得这姑娘优秀,漂亮,最关键是温柔有分寸,很适合小郁,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的事终究强求不来,况且她也看得明白,云杉将来的伴侣不是小郁,也绝不会比他差。
一旁的方静先见妻子叹气,合起手中的书问她怎么了,付蓝摇摇头,想了想又给付郁发了条信息。
付郁看到消息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严实了,他摘下眼镜缓了缓才划开屏幕,随意撇过去,短信的内容却让他脸色一白。
云杉不去画室了,还把剩下的钱留给了他姐,不多,就三百,刚好一束花的钱,她可真是一点便宜都不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划清界限。
怎么能这么决绝?
付郁原本捏着眉心的手改作撑着头,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第一次真的感到挫败。
他感情经历少的可怜,上学的时候拼命学习,工作了拼命挣钱,刚创业那几年连命也不要了,有一次胃穿孔进医院没人签字,把付蓝吓得连夜赶过来,后来说什么也要辞了工作看着他,等到一切走上正轨,付蓝就给他介绍对象,见了很多人,也有几个能接着聊的,可最终都不了了之,云杉是第一个他真正想留在身边的人。
可她如此抗拒他,视他为无物。
桌上的闹钟最细的指针走了十圈,付郁拿起手机回了姐姐的消息,说他会请云杉吃饭,让她不要担心这件事,然后重新戴好眼镜,处理右手边叠起来的文件。
秘书第二天照常进总裁办公室开窗通风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端坐在办公桌前面,心脏一个骤停,凑近了才看清是正拧着眉翻文件的自家老板。
“来了。”付郁头也不抬,秘书跟着他有五六年了,大学毕业就在这上班,两个人很有默契,蒙欢也不去触他的霉头,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了电脑。
他现在已经很少见付郁这种煞气萦身的样子了,好像有一口气哽在胸腔里上颠下倒就是吐不出来,折腾的人都有点魔怔。
蒙欢的工位跟付郁就隔着一扇玻璃,付郁连轴转了一天一晚上,太阳穴烧得疼,这会儿听见那块细细簌簌坐立不安的动静,简直就是用火柴在穴周划拉火星子。
“你大早上吃烙铁了?”付郁没忍住,怼了蒙欢一句。
蒙欢见人终于从煞气里抬头,忙不迭走进去,想到手机里的内容又是一阵发麻,最后在付郁数九寒冬干劈雷的眼神里硬着头皮把手机递过去。
付郁眯着眼睛接过来,看清内容后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越往后翻脸色越难看,胳膊上的肌肉发紧绷着,像进入戒备状态的雄兽。
蒙欢心里叹了口气,请示道,“老板,我们怎么做?”
付郁从椅背上抄起外套,边往外走边吩咐,“找公关部压一下,做的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来,我这两天不来公司,文件发邮箱。”
“好嘞老板。”
“哦对了,”付郁走到一半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点份早餐。”
蒙欢目送付郁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开始打电话。
付郁一路压着限速点进了五院,他进去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观察了下,果然在周围看到了多出来的几辆面包车,估计云杉一踏出门隐藏的长枪短炮就会让她无所遁形。
付郁神色冷下来,拿起电话打给蒙欢,还没开口,那边先汇报了起来。
“老板,早餐已经送到云小姐办公室,我亲自打的电话,公关那边也已经放出一部分消息进行暂时的流量覆盖,您那边有新的动作我们这边也可以配合。”
“嗯。”付郁步履匆匆,赶在进电梯前结束了最后一句话,“问问守在外边那些人的老板,要跟付氏碰一碰吗?”
男人衣袂翻飞,一路上都没停留,等终于站在人办公室前面,反而拘谨了起来,他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两双眼睛对上,云杉先反应过来,她让开门让付郁进去,自己从角落里拖出个箱子。
付郁眼角一扫,见桌上的粥连盖子都没掀,眉毛微微拧起来,“不合胃口?”
云杉一愣,“你送的?”
付郁忍无可忍,还需再忍,“先吃点东西,这么早,昨晚又值晚班了,不知道晚饭吃了没。”
云杉眯起眼睛看他,付郁镇定自若,“黑眼圈都像画上去的了。”
“没事,”云杉收回眼神,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这么忙了。”
付郁这才注意到云杉在收自己的日常用品,他从前也做过这样的动作,背后的意义再清楚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当然不会觉得这姑娘是终于想开了要去度假。
“先吃点东西吧,我帮你处理。”付郁一语双关,云杉停下手看他,面上带着笑,看得出谢意。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不论谁对谁错,我都得等一段时间,很多时候,忘记比澄清要管用。”
付郁皱着眉头,想说你大可不必,却被云杉带笑的嗓音打断,“但是我报警了,医生虐待病人,处理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你怎么,”付郁吸了一口气,最后竟然笑出来,“怎么不怕水浑呢?”
云杉眉毛一挑,意思很明显,怕什么。
下午的时候,云杉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说是已经有了眉目,云杉答应了。
派出所,有个小民警特地在门口等她,一见人来就往进领,云杉跟着到了一扇办公室面前,小民警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就去做自己的事了,云杉愣了愣,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渐渐转过身来,一张脸恍如隔世。
云杉放轻呼吸,恍惚间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听不见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呼吸了,对面的人露出一点笑意,带着涩味,衬得这份笑格外艰难。
“好久不见。”
云杉静默立在原地,抿了抿唇,努力的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男人引着云杉先看了录像,然后向她解释,“我们基本已经能够确认这是徐丽珍自导自演的闹剧,她把药片偷偷丢掉,导致病情恶化,并且故意扑倒你,利用暗处的摄像头角度问题造成你殴打她的假象,下午我会让人整理一下这些材料,在官博发个声明,徐丽珍本人我们也会进行传唤。”
“这样处理,你满意吗?”男人说完见云杉久未反应,踟蹰着又问了一句。
“嗯。”云杉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同人道别,“就这样吧,谢谢。”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外逃,竟然没有一丝的留恋,年少恣肆的时光像一张黏稠密实的网,不断朝着她伸长触手,只有关上这扇门,才能不被淹没。
“云杉。”
脚步戛然而止,云杉停在原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浅笑,一派温雅斯文的样子,林时序却很难忽略她僵直的脊背,残留着无力藏起的无措与恐惧。
她什么时候这样了,面对他时像个怯生的孩子。
林时序心里一抽,这个问题在心里翻了一路,胸腔里像搁了块烙铁。到了餐厅,两个人进了包间,云杉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仍旧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已然多年不见,旧日密友,曾几何时,理想信仰,爱情人生,无所不谈,现在却只能相对着缄默,因为重逢的节点实在糟糕,苍天的对待实在不公。
张扬明媚的医学天才满身脏污,初露锋芒的年轻刑警蒙尘藏匣,他们坐着,伤疤太多,竟然不知从哪处开始揭。
“以安还好吧?”云杉低头啜了口茶,自以为拈了个最牢靠的话题,她含笑抬眸,对上男人的眼睛,胸腔穿过一阵透骨的凉意。
林时序抬手替她重新倒了一杯,也不忘回答问题,“结婚了,她先生是北海人,她就在那边定居,现在应该不错。”
云杉下意识偏头,擦身而过的瞬间,眼神交错,林时序迅速垂下眼睑,还是不妨碍她看清那一抹藏之不及的,潮湿的隐痛,根长在皮肉里,纠缠成结,难见天日。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哑声问。
“七八年了吧。”
七八年前,也就是她的世界日夜颠倒的那几年,洪水倾塌而下,谁人都没有幸免。
“云杉,其实你没必要,”林时序换了种说法,“这跟你没关系,谁的罪都要自己受,你当时那种情况,我难道真就有脸让你来操心我?”
云杉扯出一个笑,勉强应了一声,“这些年,很辛苦吧。”
“还行,比当初在特勤队的日子不知道清闲到哪。”林时序笑着,云杉看他,也不去探究什么,只是觉得心力交瘁。
“当时,”林时序搓了一下手,放松地靠到椅背上,才开始说,“当时我执行任务,伤退,左眼几乎没视力了,右手也抬不起来,就从特勤队里调出来,我还是,”男人捏着这个话茬儿转了几圈,咧嘴一笑,从喉咙里往出来挤字,“我还是舍不得这身警服,就下沉到了派出所,干点简单的活。”
把这句话说出来,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畅了很多。
“这话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以安也没有,当时她被父母逼得紧,上头其实给我安排了更好的去处,可是我舍不得,但这话我不敢说,也没脸说,我很对不起她。”
云杉视线虚虚看着窗外,拿起杯子握在手心,暖意透出来,指尖被烫的一抖,她才把视线移了回来,“不是你的错,时序,这不是你的错。”
林时序笑容里掺了沙子一样,看得云杉眼酸。
“不说这些了,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有遇见合适的人吗?”
云杉眉毛挑起来,林时序就明白了,他合了合掌心,眉眼沉肃起来,“你这次染上的事儿,心里有底吗?”
“有点儿预感,但不清楚根源。”云杉回想在医院里发生过的事,眉心一跳一跳的,林时序见她脸色不好,让服务员端上来一块蛋糕。
“呐,你最喜欢的口味。”
蛋糕被修长的手指推过来,小小的一个,撒了椰蓉粉,点缀着圆滚滚的车厘子,明媚的红橙色,云杉低头盯着看。
“没放奶油,尝尝。”
“嗯?嗯。”云杉胡乱的应了两声,拿起勺子送了一块进嘴里,蛋糕胚烤的很软很香,云杉吞咽的动作却格外艰难,喉咙里堵着情绪,挤压的声带快要变形。
“很好吃。”她终于咽下嘴里的蛋糕,笑得眉眼弯弯抬头去看对面,林时序胳膊架在沙发边上,指尖捻着一根香烟,没点燃,烟身被扭得乱七八糟,险些就要拧断了。
云杉不再笑,端正坐着,眼里一点小心的试探刚伸出根丝就被对面泠然的眼波绞断。
不知坐了多久,云杉的心一沉再沉,林时序才终于松了口,使劲浑身解数说服自己也难以释然的郁结夹杂在几句话里,揪着她的心脏。
“我知道,当年萧哥走了,把你的魂也带走了,你难受,不愿意见人,不愿意牵扯以前的事儿,我都能理解,但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第八年的时候我总算清明了,你是真没良心。”林时序对自己的结论哂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搞这么狼狈,云杉,你这样,你让我怎么看自己,我怎么去见萧哥?”
云杉没办法回答他,她甚至想伸手替林时序把那根烟点着,这样缭绕的烟雾起码能替她挡一下林时序眼里暴烈的情绪,她羞愧难当,又不肯低头。
“云杉,”林时序收拢衣袖,扣子撞在右臂的金属材质上,珰的一声,脆得人霎时耳鸣,一并落下的还有男人沉重的叹息,“只要我看见你一天,你有事就还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