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尔雅》左俞心

11、明亮

　　云杉打扫完卫生回来，却没在位置上看到萧疏，她随口问蔺南清，“萧疏呢？”
　　“刚被叫办公室去了，茜姐今儿也不在，估计找他有事吧。”蔺南清仗着没人管放肆说小话。
　　云杉点点头，环顾教室一圈，然后翻出书开始早读，结果临近早读结束的时候人还没回来，她皱了皱眉，把班旗交给蔺南清，“你带着他们跑操，我去一趟办公室。”
　　“哦。”
　　云杉去了一趟茜姐的办公室，但是她和萧疏都不在，问了英语老师才知道唐茜茹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她谢过老师然后往楼上跑，脑子里一堆问号。
　　站到主任办公室门前，她打了报告进去才发现里面的阵容有点超出她的预期，茜姐，主任，还有七班班主任，对面并排站着的是，萧疏和周朝朝？
　　萧疏原本直直站着，眼神落在对面墙的一幅书法上，研究得正起劲，听见声音看过来，显然有点惊讶，旁边的周朝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去，脸涨得通红。
　　云杉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王主任先开口，“云杉同学，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杉隐秘的看了一眼唐茜茹，斟酌着回答，“王主任，我们班的萧疏同学无故缺席早自习，我来找他。”
　　王主任看了一眼唐茜茹，唐茜茹却没什么动作，好像没看到眼神示意，云杉趁热打铁，“王主任，我是一班班长，有责任关心一班同学的状况，所以，出什么事了吗？”
　　王主任沉吟了半晌，唐茜茹见他没阻止的意思，告诉云杉，“萧疏涉嫌偷题，主任叫他的家长来沟通这件事。”
　　“哈？”
　　云杉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唐茜茹，怀疑自己幻听，“茜姐，他是第一啊？”
　　王主任估计也觉得荒谬，轻咳了一声，“你不是学习也很好，或许竞争太强给他压力了吧。”
　　“主任，查过监控了吗？”
　　“查过了，卷子是周朝朝溜进去拿的，萧疏在外面站着等。”唐茜茹把监控翻出来又放了一遍，隔得有点远，拍的没那么清晰，但看得出是谁。
　　云杉沉默着看完，眼神在周朝朝身上划过，然后认真地问，“老师，确定是偷试卷吗，朝朝手里拿的那份就是缺少的那份吗？”
　　“核对过了，在她桌框里找出来的。”七班班主任无奈的点头，周朝朝头埋得更低。
　　云杉看了一眼萧疏，又看着周朝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萧疏见状正想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这件事跟云杉无关，不需要她为难，云杉没给他这个机会。
　　“主任，那这件事为什么会跟萧疏扯上关系？”
　　“是周朝朝说萧疏要她去偷的。”
　　“老师，我觉得凭借一面之词来决定一件事情的性质，很不合理，”云杉停了一下，继续说，“而且，视频里萧疏和周朝朝是从两个方向过来的，他们很明显是偶遇，萧疏同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的成绩不需要任何的手段，他的品质不需要任何的证明，希望老师能帮他解释清楚这次的事情。”
　　云杉话音刚落，一位儒雅气质的中年人叩门而入，他先跟老师打完招呼，然后朝着萧疏招手，萧疏快步过去，喊了一声，“爸。”
　　萧父拍了拍他的肩，又朝云杉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对面的老师，“这件事电话里唐老师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刚刚在门外又听到了一些细节，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做这种事，也相信学校的处理方式，我会先带孩子回去，等学校有结论了再联系。”
　　“萧疏爸爸，你的意思是？”
　　“希望学校能给我的孩子一个清白，他不应该承担没理由的责任。”萧父看着气质温和，字字句句却毫不退却。
　　萧疏转身离开的时候悄悄朝云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别担心，云杉笑了笑，直到萧疏被带走，周朝朝的母亲才姗姗来迟。
　　云杉没兴趣继续掺和，她对唐茜茹说要回去上课，唐茜茹让她去了，“别担心，回去好好上课，我在这看着呢。”
　　校园里，萧疏和萧父并肩走着，萧父脸上没什么怒色，反而很轻松，“我也好久没在校园里这么走过了，这次就当放假，爸带你跟你妈一起出去玩几天，放松一下。”
　　“你跟妈去吧，我想留在家里。”
　　“怎么，想留在家里跟你的小伙伴一起玩啊，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回答爸爸一个问题。”
　　“什么？”萧疏以为他要问学校的事情，认真听着。
　　“咳，你是不是喜欢刚刚在办公室那个女孩啊？”
　　“……”
　　“别不说话，”萧爸爸拿肩膀挤了挤萧疏，“我都看到你跟人家女孩挤眼睛了，不喜欢那就是耍流氓啊。”
　　“爸，我很喜欢她，她特别特别好，但是我不打算早恋。”
　　萧爸爸看他一眼，什么也没问，笑眯眯的往前看，“臭小子，眼光不错。”
　　办公室里还在持续修罗场，周朝朝的妈妈边哭边骂，周朝朝也哭，场面都快要收不住了，唐茜茹头疼的不行，“周同学，做错事可以改，但是你不能因为害怕处罚就撒谎，我再问一次，你确定是萧同学让你去拿的卷子，那你们怎么沟通的，当面的话约在哪里，时间地点，他住校你走读，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也不熟，信息联系的话有记录吗？”
　　周朝朝不吭声，周母一见女儿这样子就又哭叫起来，“我女儿那么乖巧，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是不是想包庇另一个学生，就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
　　“周妈妈，”七班班主任也说话了，“我们做事是讲证据的，周朝朝偷拿卷子已经是事实，如果她还继续撒谎的话我们学校会考虑从重处理的。”
　　周朝朝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被周母推搡了两下才嗫嚅道，“是，是我自己，我骗萧疏说要去办公室拿假条，让他等我一下，说我不舒服。”
　　唐茜茹吐出一口气，有些纳罕，“为什么是萧疏呢，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周朝朝又不说话了，王主任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周母把人领回去反省一周，下周回来上课的时候递交三千五百字检讨。
　　周朝朝被领回去的时候刚好下课，七班的人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她涨红脸收拾东西，她妈妈就站在一边替她阻隔那些视线，云杉站在七班门口，对上周朝朝的眼睛，沉默半晌，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拉着他？”
　　云杉声音不大，勉强够周朝朝听清，她红着眼看云杉，伸出手去拉她，小声解释，“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他会相信我的。”
　　云杉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朝朝，感觉被拉着的那只手上覆着一层冰凉粘腻的触感，让她下意识觉得恶心。
　　“云杉，”周朝朝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的被她妈妈拉走了，云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教室走。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简岚挽着云杉往回走，走了没两步云杉却停了下来，径直朝身后走过去，简岚虽然懵，但还是跟上去。
　　两个男生原本正在说话，看见云杉过来，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刚刚说什么？”云杉语气很冷，但还算有礼貌。
　　个高的男生率先皱了眉，不耐烦地说，“没说什么，云杉，别人说什么你也要管吗？”个稍矮一点的男生没说话，但也一脸嗤笑的表情。
　　简岚嘶了一声就往云杉面前挡，被云杉扯住衣袖摇了摇，“你们刚刚说的话，有胆子大声说一遍吗？”
　　“哎你，”高个男生说着就想往云杉跟前走，被看到情况过来的蔺南清喝住。
　　“干嘛呢哥们？”
　　一班的学生也渐渐都走过来，把两个男生围在了中间，矮个那个稍微有点慌了阵脚，低头想往外走，被蔺南清扯住，似笑非笑的又重复了一遍，“问你呢，刚说了什么？”
　　矮个男生支吾着没应，高个那个一副受辱的样子脸红脖子粗地喊，“就说萧疏怎么了，还好意思说是学神呢，跑去偷卷子，行为这么卑劣，还不让人说了！”
　　“你看见了？”蔺南清眉头皱着，眼神不屑又冷淡，仿佛随时能揪住男生的衣领甩出去。
　　云杉把蔺南清往后拽了拽，继续问，“你有证据吗？你亲眼见到他偷了，还是学校出通报了？”
　　“七班那几个都这么说，而且萧疏都被带走了，还有七班那个女生，谁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帮着小女朋友偷试卷也不一定。”男生说到这儿还耻笑了几声。
　　云杉直直看向那男生的眼睛，瞳孔像一块质地上好的寒玉，又深又冷，“没有证据就随便评价别人，还根据自己的主观造谣揣测同学关系，你做出来的行为也没比你刚刚口口声声说卑劣的事儿好到哪儿去。”
　　或许是被云杉的眼神激怒，男生直接开始无差别攻击，“云杉，谁不知道你是万年老二，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不过萧疏，这会儿学神坠下神坛了你不该偷着笑吗，装什么，还是，你也喜欢他？”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简岚扯着袖子吐槽，一针见血，蔺南清不厚道地笑起来，小声凑在她耳边嘀咕，“你没看小木头那状态吗，已经进入猎杀时刻了，别凑上去耽误她发挥。”
　　简岚顺着看过去，女生侧对着她站着，蓝白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身形像抽条的白杨，侧脸看不出怒气，平静如深潭，只有眼睛，亮出隐隐的刀锋。
　　她和蔺南清对视一眼，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共识。
　　云杉的声音不疾不缓，字字清朗，“我跟某些人不一样，我要是想让别人看见我就自己去努力发光，只能靠着揣测和抹黑比你明亮的人，希冀他们摔下来然后大家才都能看到你，那对大家来说，实在是太不幸了！”
　　“说得好！”蔺南清啪啪啪的开始拍手，紧接着是简岚，然后是一班的同学，其他班路过的同学，大家都不认同的看着那个男生。
　　“同学，等萧疏同学回来上课，你最好去找他道歉，还有，不要随便造谣女同学，否则我就要上报给教务处了。”云杉说完最后一句，没再管身后人的脸色，拉着简岚回了教室。
　　放学路上，蔺南清凑在云杉身边，一边回味一边感慨，“小木头，你真厉害啊，看给那家伙堵的，可惜了，我萧哥不在，不过我一定要把你的英姿在他耳边循坏百八十遍。”
　　“南清，”云杉无奈的笑，“没必要告诉他，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可不行，”简岚难得跟蔺南清站在同一个战壕里，“而且，谁求着谁讲还不一定呢。”简岚窃笑一声，对着蔺南清使了个眼色。
　　蔺南清心领神会，乐的大牙迎风招展，“刚好明天周六，我们约出去一块玩吧，就当给萧疏去去晦气，沾上的什么事儿都。”
　　云杉脸上的笑淡下来，简岚见状瞪了蔺南清一眼，蔺南清无辜的闭上了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好啦，没事的，那就说好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云杉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倒了回去叫住了蔺南清，“南清，今天的事，先别告诉萧疏，我有事先跟他说。”
　　“好。”蔺南清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晚上吃过饭，云杉回房间写卷子，手机就在旁边放着，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打开，她还没想好怎么说，终于熬到写完一套物理题，她果断放下笔打开了萧疏的对话框。
　　手指在键盘上划拉了很久，最终发出去的却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YS】：对不起。
　　对面几乎是秒回。
　　【robin】：怎么了？
　　【YS】：周朝朝的事，她说因为她是我朋友你才相信她。
　　【robin】：你也这么觉得？
　　【YS】：当然不是！
　　【YS】：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会帮助别人，也不害怕会不会惹麻烦，我道歉只是因为觉得不好受，你大概等不到周朝朝的道歉了。
　　萧疏在手机的另一端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皱着眉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的失落样子，他笑了笑，耐心地打字。
　　【robin】：没关系，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云杉一瞬间觉得蔺南清还是把白天的事告诉萧疏了，她有些苦恼，这是两码事，就算要知道，也该是道歉在先，不然她会觉得萧疏很委屈，被动丧失了生气的权利。
　　她刚想解释，手机里的消息先滑了进来，她低头去看，屏幕上很短的一行字，轻而易举的把她从情绪的泥潭里拉起来。
　　【robin】：我好过多了，已经不再需要她的道歉了。
　　萧疏一直都这样，这么让人喜欢，会懂她所有隐藏在词不达意下的欲言又止，会温柔接纳她所有笨拙的安抚和付出，会一次又一次无声的说他知道，说他需要，说谢谢你，说你真好。
　　【robin】：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YS】：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YS】：好。
　　萧疏在发出消息的同时手机就一震，紧接着又是一次微小的震动，他看着屏幕，唇角止不住的上翘，细碎的流光映在少年漆黑明亮的瞳孔，比夜幕的烟火还要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