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羽化》陈醋成墨

50、夺身

　　柳青金礼躲在老远老远的树上，透过树叶和老屋破烂的缝隙偷偷调查线索，辛好这个位置极为隐蔽，幸好，他们的眼神特别好使。

　　柳青透过缝隙，树叶——墙砖——小小的两人形，一个高，一个矮。目前还不知高的是女鬼还是矮的是女鬼口中的那位“弟弟”，但是经过井里的对战，柳青可以八分确认矮的是女鬼。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救女鬼的“弟弟”是人是鬼，尚未得知。柳青眼睛一眨不眨，专心致志，忘却周围，完全沉浸在其中。因为距离太远，不认真不行。

　　就这样柳青的视线长在它们身上，它们去哪，柳青的视线便跟着去哪。一高的走在前，一矮的跟在后，空中还挂了很多一排的人画像，柳青稍眯眼，那全是同一女子的画像。不一会儿，一矮的走到了画像围着的圈中，应该是盘腿坐下来了，高的则在边上不再移动的笔直守着。他们像是在举办某种仪式。

　　时间过去一根香，柳青的精力有限，更何况还是这般费神之事，他不知觉地用手去揉揉眼睛，然后，再睁眼，一高的一矮的还在，位置正确，没有变化。

　　可是，金礼的声音在身侧慢慢飘来，他道：“奇怪，怎么突然之间我眼神这么好了？画像好像变大了，我都能看清了，画中是一名女子？”

　　“你说什么……”柳青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抽回视线，转到金礼面上，接着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观看女鬼那边，再看金礼这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金礼被看得一脸茫然。

　　等柳青看完，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害怕，眼中没有往日的自信，道：“金礼，这不是画像突然之间变大了，更不是你眼神变好了，这是距离我们近了！你有没有发现……不说了，快走！”

　　柳青迫切地拉着金礼就要往树下跳，可是，一低头，有一张脸，仰着头，站在树底下泪眼婆娑，娇嫩嫩地道：“大哥哥，是不是小女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速度竟如此之快！来不及多想，是什么原因被发现，柳青飞剑冲女鬼砍去，然后抓一把树叶往她脸上撒，趁女鬼躲闪拍树叶的功夫之隙，他们快速逃跑。

　　女鬼在后面悲伤的哭了起来，哭声哀嚎，像是被坏人欺负了一样放声大哭，委屈至极。柳青没有回头去看她怎么样了，只是一个劲的跑。也许是弄花了她的脸也许是吓到了她。

　　可是，怎么会想到吓到她呢，她可是一个女鬼啊！不会，绝对不会！就算是有一百种一千种可能，也绝对不会是吓哭她的这一种可能。但是平心而论，女鬼好像也未曾伤害过自己，只有自己以为的自保去攻击女鬼。罢了，谁知道呢，她安的是什么心？不再多想。

　　就这样，女鬼没有跟来，“弟弟”也没有出现，柳青和金礼在这一座山林里拼命的逃，拼命的寻找出口，日升月落，一天一天，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样去寻找，也始终找不到。最后才猛然惊醒，他们被困住了！永远也无法逃出去了！

　　柳青的世界彻底漆黑，言送之的世界重返光明。

　　“言之，言之！言之……言之醒醒……”言送之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叫，他知道是边洲入的声音。可是边宦为何叫得如此悲伤急切？言送之很是奇怪，难道自己是发生什么了吗？听到这声音，言送之自己为什么也会感到很悲伤很悲伤，心里苦涩，呼吸不过来！

　　言送之正胡思乱想，忽然有一缕暖暖的气流缓缓渡过来，一缕接着一缕，片刻，心里平静了不少，呼吸不再急促，言送之第一次感觉呼吸到鼻腔里的空气有了味道，是青草的香甜。他微微睁眼，根根分明的细长眼睫安静地挡住言送之所有的视野，它们随着主人的动作有规律的颤动，须臾，它们张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极为明亮，透着水光的灰浅色眼睛，言送之褐铜色的眼睛与灰浅色的眼睛近距离接触，灰浅色一霎那间不动。就这样对视几秒，然后分开。

　　眼睛分开的那一刻，嘴唇上面也似乎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在那一刻被同时分开，言送之舔了舔，湿嗒嗒的，残留余温。

　　但是现在脑子里根本注意不到这件事，言送之的脑子还没完全从柳青那里过来，濒死之感的余劲太强。

　　半晌安宁，言送之回神。

　　天庭。

　　关炉南抱着一叠锦绣华丽的云被，也就是睡觉盖的被子，布置寝殿。看到言送之风尘仆仆地从云边过来，顿时目不转睛。

　　言送之走近，关炉南道：“仙君不是说要处理要务，这么快便过来了？”

　　地上天上时间不同，地上三天，天上一天。

　　小仙子们看到言送之，向他微微点头，驾祥云去。言送之也一一回应。优雅的仙鹤伸着脖子一声声高亢鸣叫。

　　言送之答非所问，道：“天庭重建，确实更上一层楼，精美奢华，却又不失洁白风骨。”

　　关炉南望了望绝美风景，道：“的确……要是仙君看到其它神仙的居住宫殿，可能更会大受震撼。”

　　“怎么说？”

　　言送之一低眼见关炉南抱着的云被有一个角摇摇晃晃地似乎要掉落出来，于是替关炉南抱到自己手上，道：“辛苦你啦！”

　　关炉南低头，才意识到是云被的角，笑了笑，继续回答言送之的话，道：“听说天庭重筑好，各路神仙闻讯立马赶来，只为自己今后选个上好舒心的宫殿。听说几百年都不曾上来的页时上神，都破天荒地早早上来挑选了。”

　　“页时上神？”言送之没有听说过页时这个名字。掂了掂云被抱好，边往殿内走边对关炉南道：“给你带了好茶。”

　　关炉南手放在前方，小家碧玉地跟在言送之后方。关炉南道：“是吗？仙君有心了先行谢过。”

　　言送之看着她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

　　言送之选了桌子煮茶，关炉南便替他解疑，她道：“页时，九百年前飞升，是位皇帝，再加之自从飞升过后，上天庭的次数只有两次，包括他飞升的那次，并且，时间短短不到两天，所以仙君不知道他并不见怪。”

　　言送之煮好茶，拿出小杯给对面的关炉南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听你这么一说，想比其它神仙的宫殿，我倒更好奇他。”

　　关炉南举手以袖遮挡，品茶，然后赞道：“好茶！”接着又道，“在你来之前传来消息，明日举办宴会，为庆祝天庭重建完工，到时可一览风貌。”

　　言送之知关炉南一览风貌指的是谁，就是页时嘛。见她喝完，便又给她倒了一杯，道：“是特意在等我吗？”

　　言送之的意思的是举办宴会是特意等自己到齐了才开始办吗，关炉南也自然知道这是他的一句玩笑话，道：“也不见得，毕竟是在你来之前便通知好了。”

　　还真不给面子，言送之喝茶，道：“好罢好罢，是我自作多情了。”

　　“茶”过三巡，言送之看着外面的天空，金灿灿的霞光下，仙鸟仙鹤成群结队地回巢，他起身道：“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关炉南也起身，问：“还没处理好吗，棘手吗，需要帮助吗？”

　　言送之已经到殿外门口，忽然驻足，没有回头，道：“多谢你的好意，解铃还须系铃人，有空去广陵看看吧。”

　　关炉南闻言像是心下一悸，眼珠一霎那死在原处，纹丝不动。

　　言送之临魄在柳青身上的时候，柳青在树上看到的那幅女子画，柳青不认识这画像中的人的是谁，但言送之认识；女鬼的形象潦草，不易辨认，但只要稍微加以与画像中的女子相互联系，便会发觉她们是同一人，全是关炉南。

　　因为天庭里的角色无论大小，年岁，都是一视同仁，禁止对他们任何一人使用临魄术，或临魄术之类的法术，视为不敬。并且，也无法使用临魄术。所以，飞升后的言送之与仙娥关炉南，互不知底。起初，言送之从柳青的意识出来清醒过后，只是怀疑恰巧碰到了关炉南做的孽，但是怎么想都不对，魂魄游荡在世，主人不可能安然无事，因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关炉南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究竟是谁？言送之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在朝夕相处中，只是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现在，几乎确定了……白里意。

　　天上一日，地下三日。关于言送之飞升后，白里意的情况，言送之心内五味杂陈。“生前”是言送之的白将，“死后”是言送之的仙娥，言送之自嘲：自己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娇生惯养命啊，白里意又是什么卑贱低下的命，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伺候自己。心情可想而知。

　　八百年前，怨魂肆意横行，白里意老母中招，生为爱子的白里意回乡照料，可惜还是难逃一死，撒手人寰。老母已是花甲之年，年岁已高，白里意请求言送之，言送之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就这样，白里意失去了唯一至亲，压断白里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因何，白里意最终郁郁而终。

　　言送之赶到之后，正逢白里意留有一口气 。白里意抱着老母干瘦僵硬，毫无活气的尸体，饱含泪水，缓缓闭上了眼睛。言送之拼尽全力，用尽灵力，试图挽救他，可是是做无用功，只收集到了一缕残魂。言送之不知道白里意的经历，也不知道这对白里意来说是多么重要，是生命的全部。但是现在知道了，可是晚了。

　　灵力所剩无几，可以说是没有。言送之四处游荡，像是一个生的魂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等待自己的命运，好像只有一条路，一条绝路。

　　归根结底，追本溯源，一切都是定数，逃不掉，躲不开。几乎是从涂村开始，又像是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