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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假无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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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枕云衾,不酣睡一场,着实可惜。
已成功通过考劫,相如心头一轻,安然睡去。本想睡个十天半月,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被摇醒了。
相如迷糊地睁开眼,与饕餮四目相对,见它两眼又红又肿,想必自己昏睡这几日,它是寝食难安,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饕餮扶她坐好,回头冲门外一喊:“上神醒了,你们快去禀报天君!”
屋外人应喏离开。
相如还未开口,饕餮就扑在她肩头,嚎啕大哭。
相如顺势搂着它,轻抚它的背,边帮它顺毛边安慰:“不哭不哭,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饕餮一听,哭得更凶,抬起一张泪脸,埋怨道:“你不知道有多凶险!”
相如点头如捣蒜,凶险得很呐!
咦,饕餮如何知晓自己在心潭凶险万分呢?
饕餮见她复又茫茫然,曲了两后肢,蹲在相如面前,将近日之事悉数道来。
那日她晕倒在天君怀里,天君便抱着她进了拂花宫,她昏迷三日未醒,天君又带着她去了玉清池。
玉清池建于天泉之上,以白玉为基,引紫气东来,辅以清泉香汤,是天家疗养圣地。
她泡在玉清池里有七日之久,于心潭留下的旧伤皆已痊愈,人却仍未醒。
第十一日,她全身上下开始往外渗血,染红了玉清池的泉水,天君着人将万年参芝灵药、去疤生肌膏丸、花蜜瓜果、琼浆玉液,送进玉清池。
又调拨二十四位仙娥、十位仙侍,端百余件华服锦衣入玉清池,日夜侍奉在相如身侧,连置于池边玉瓶的山茶花,也要日日更换。
相如每日须沐浴净身,连天君都不便进玉清池,更别提饕餮了。
好在天君宽仁,赐了饕餮一言令牌,饕餮便在相如宫当起掌事,张罗着又添置了些物件。
直到昨日,凤辇行至相如宫。
饕餮心喜,以为她醒了过来,奔到宫门,掀开辇帘一看,她仍睡在榻上。
想起在天界,但凡得过惘然剑的仙者,皆沉睡月余,后暴毙身亡,且无一例外。
自以为相如魂归西去,拽着辇帘哭得如丧考妣,擤鼻涕擤得帘子皱成两团,立在辇帘旁的濯枝仙子不忍,悄悄递了锦帕给它,刚说了句节哀,饕餮就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仙侍们手忙脚乱,合力抬起它四肢,就这样,一人一羊被抬进相如宫。
说到这里,饕餮难为情地挠挠头,见相如憋笑许久,干咳两声继续道来。
它醒后,见仙侍仙娥们都在宫里忙活,一打听才知道,在玉清池伺候她的侍从,得天君令全被分到相如宫。
昨个夜里天君来过两次,只站在相如寝宫门前,听仙娥们禀报情况。
他走之前召了饕餮前来,命它寸步不离地守在相如榻前,又令其余人等离开寝宫,静候饕餮差遣。
饕餮依言,守在相如身侧。
忆起与她初遇种种,一想到活蹦乱跳的人,如今病怏怏躺在床上,不禁落了两次泪。
又思及天君命它守护在侧,想来相如已转危为安,渐渐卸去心中重担,守着守着,竟打起盹来。
意识混沌中,有重物来袭,它惊地起了身,往床榻一望。
相如四仰八叉,腿还吊在榻边,云衾被她一脚蹬开,正好盖在饕餮腰身上。
饕餮蹦上床,四爪并用,捉着相如一顿猛晃,这才将她晃醒。
相如坐直身:“但凡得过惘然剑的仙者,无一例外暴毙身亡?”
饕餮点点头。
她琢磨,仙者们沉睡月余,是和自己一样,在心潭经历考劫。
结果竟是除了她以外,天界无一人通过考劫。
想想都后怕!
这个镜祀,十足一马后炮专业选手!
如若自己考劫失败,哪儿还有命听她念叨,‘其实’后面的话呢。
咕叽咕叽,这不应景的声音,让相如十分尴尬,她拍拍肚皮:“我没想到,自己会睡一个月。”
话音刚落,仙娥们就鱼贯而入,手捧精美佳肴,呈于相如榻前。
她麻溜下床,拿了银箸,看来看去,竟无处下筷。
炝炒猪肝,手抓羊肉,五香牛肉,清炖鱼头,烤鸭烧鹅。
万幸,还有一汤。
相如放下银箸,执了汤勺,刚舀一勺,就瞧见汤里一黑色物块。
她就着那物块一提,一只王八倒吊着晃悠。
她默声向王八致歉,将它老人家平放于汤中。
为首的仙娥仅蹙了下眉,就面如平常:“是濯枝考虑不周。来人,将这桌撤下去,让厨子重新做。”
相如摆摆手:“这桌先放着,之前送去玉清池的瓜果,你们一并带过来了吗?”
“带是带来了,只不过,”濯枝看一眼饕餮,似在斟酌用词。
“饕餮大人忧思过度,晕厥之后,我命几个仙侍照顾。窃以为大人睡个半日便会醒来,不料大人一直未醒,仙侍们叫我拿个主意。我擅作主张,喂了大人一些参芝灵药,大人仍不见醒,直将花蜜瓜果、琼浆玉液都喂了大人,大人才醒过来。”
饕餮用双爪捂脸,透过爪缝看相如,相如扑哧一笑,饕餮的双爪登时并拢,将脸堵个严严实实。
怪不得饕餮未入玉清池,却对玉清池的情况了如指掌,连送去什么物什都明明白白,一来那物什多进了饕餮肚里,二来得亏濯枝仙子胆大心细,照顾她的同时,还照顾到饕餮的情绪。
越往深处想,越觉濯枝面善,相如谢道:“有劳濯枝仙子,烦请再为我准备些瓜果。”
“上神客气,我这就去准备。”濯枝带着一众仙娥退下。
相如冲饕餮招手:“过来,坐我旁边。”
饕餮也不起身,扭着屁股,挪到相如身旁,相如将餐桌移到它眼前,“快吃吧。”
饕餮的眼又红了,相如摸摸它的头,“怎么一月不见,变成了爱哭羊?我且问你,我昏迷一月,你对外如何称呼我呢?”
“你成了司痛之神,比你位阶低的仙子,均须称你为上神。至于姓名,悬明镜上既已写了相如,往后就以相如相称,如何?”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相如刮刮饕餮鼻子,撕了个鸭腿,递给饕餮,在饕餮狼吞虎咽时,将她被无极反咬一口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与饕餮听。
鉴于少儿不宜,她省略了与无极一吻。
饕餮时而抠头,时而皱眉,待相如说完,撅着羊嘴肯定道:“心潭里的‘仙尊’定是别人假扮!真正的仙尊,性子冷是冷了些,可他心中有大爱,一心除魔卫道,你好心救他,他怎会平白无故反咬你一口呢?”
或许饕餮说得对,毕竟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女主用人工呼吸救人,最后都喜结良缘。
当然,她救无极并非要无极以身相许,但也不至于被反咬一口吧。
相如抚抚饕餮头顶的毛,“别抠了,再抠就秃了,那我们得查查是何人假扮无极。”
饕餮正襟危坐:“你昏迷时,我将心潭里的仙尊失心一事,上禀天君,他猜了一人。起初我还不确定,但听你刚才描述,我觉得天君可能猜对了。”
相如不习惯它忽然严肃的样子,便打趣道:“溯恒猜是谁?别告诉我是魔尊,那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饕餮豁着嘴:“你怎么猜到的?”
相如:……
眼见菜盘被打翻,饕餮伸爪接住。
什么鬼?
她的初吻,竟给了魔尊?
相如脸色顿时蜡黄,捂着嘴,作呕吐状。
饕餮放下餐盘:“你怎么了?要不要让濯枝仙子传医者来看看?”
相如回绝:“不用不用,提起魔尊,我犯恶心。”
“哦,”饕餮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见你捂着嘴,还以为他强吻你了呢!”
相如闻言,又干呕两声。
“啊?他真强吻你了?”
相如揪着饕餮两只羊耳:“小不点儿,整天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饕餮如不倒翁一般,顺着相如摇晃的方向摆动,安慰她道:“还好还好,还没发生最糟糕的情况。”
相如刚醒,体力还未恢复,晃了会儿羊耳便放开手,“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你把魔尊当仙尊强吻了。”
“咳咳,咳咳,”相如边咳,边抓了几片牛肉,掰开饕餮的嘴丢进去。
饕餮嚼着牛肉,认真道:“别闹了,接下来说点正经的。”
相如白它一眼,一直是你不正经好吗?
饕餮亦回她个白眼,要不是你举止怪异,我会往不正经的方向想吗?
“天君说,有一个法子可证实他的猜想。”
“什么法子?”
“近仙尊身,探他胸口是否有心。有心,心潭里便是魔尊;无心,心潭里就是仙尊。”
相如觉得奇怪:“为何天君认为,魔尊假扮无极的可能性最大呢?”
“因为魔尊,本就是无心之人。”
相如又问:“魔尊无心,为何要假扮成无极呢?”
“他假扮成仙尊,才能引你上当哪!幸亏你志坚意定,破除心障,才出了心潭。如果按照天君的法子,确定心潭里就是魔尊,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对了,你说白衣女子身侧,放的是惘然剑?”
“对!”
饕餮摇摇头:“那便不是她了。”
“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战神,不过不是她。战神佩弑魔剑,并非惘然剑。”
濯枝备好果盘,踏门而入,桌上已风卷残云,唯剩一盘炒猪肝。
饕餮正好打了个饱嗝,相如帮它细心擦拭嘴角,饕餮见濯枝进门,瘫软的身子,立马支棱起来,两前爪缓缓垂下,悄悄抠着桌子腿。
濯枝将果盘放于相如眼前,以为饕餮不喜吃炒猪肝,端了餐桌要离开。
饕餮倾身,捧了炒猪肝,放在腿上。
相如一笑:“我也以为你不爱吃呢。”
饕餮将双爪扣挡在炒猪肝上,“谁也不许和我抢,我最爱吃炒猪肝了。”
它停顿片刻,像自问又像在问相如:“我总喜欢把最爱吃的,都留在最后吃,是不是很傻?”
把最爱吃的,都留在最后吃。
濯枝端着餐桌,已走到门口,听饕餮所言,身形一滞。
只失神片刻,就恢复如常,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好让相如主仆二人,说些体己话。
相如见屋门关上,才对饕餮说:“天君是个怎样的人?”
“天君名溯恒,真身为一条白龙,他乃老天君长子,承袭天君之位时,也承继了老天君遗志,视三界之和为己任。他严于律己,禁口腹欲,不喜歌舞,每日处理完天界政务,便修身自省,兢兢业业至十万‘高龄’,还未迎娶过一位天后。”
相如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天君莫不是……好男风?”
饕餮戳了戳相如,罕见地严肃起来:“乱讲!”
相如举双手作投降状:“我收回我收回。”
“我倒是听说,”饕餮左看右望,悄悄说道:“我听说天君他……”
相如竖起耳朵,凑近身子,一脸好奇:“天君他,他怎么了?”
“唉,算了算了,都是谣言,不能毁天君清誉!”
接下来,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饕餮都不愿再提此事。
相如无奈,忆起悬明镜前,她故意晕倒,没成想晕倒在天君怀里。天君抱着她去了拂花宫,虽说当时情势危急顾不得,要真有位天后,她可能也活不过来了。
“总归是位仁义天君,我身危多亏他照拂。今晚夜色已深,明日你带我去趟拂花宫,我想感谢他护拂之意。”
提及拂花宫,饕餮想起个事情:“天君有令,众仙必须经由大道往返拂花宫,大道旁边的小径,不准任何人行走。你也要牢记在心,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走那条小径?”
饕餮只道:“你先记在心,是什么原因,以后同你讲。”
相如微恼:“刚才的事,你也不肯说!”
饕餮又道:“天色已晚,你重伤未愈,该多休息。我答应你,以后有时间,一定同你讲。”
相如笑着说好。
饭饱吃足,一人一羊接着补觉。
天将晓,饕餮望着睡相奇异的相如,连连摇头,为相如将来的夫婿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