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39、伊始

　　今稔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意料之外的余谌还躺在她的身边，窗帘没有拉开，床头灯也暗着，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她轻轻出声问，“余谌，你醒了吗？”
　　“嗯。”或许醒了没多久，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今稔一时间有点茫然，她哭了太久，现在只觉得脑仁疼，眼睛又酸又涩，鼻子也有点堵，余谌握了握她的腰，懒洋洋地开口，“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今稔没回答，而是翻身爬了起来，余谌跟着坐起来，轻轻拨开被泪水打湿粘在今稔脸上的头发，今稔任由他动作，然后下了床往窗边走去，余谌没拦，静静的等着，今稔拉开了窗帘，突然透进来的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她偏头去看余谌，“余老师，眼睛难受吗？”
　　余谌摇了摇头，坐在床上对她张开了手臂，今稔慢慢走过去蹭进了余谌怀里，两个人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今稔看了眼余谌的侧脸，斟酌着开口，“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喜欢黑暗，因为全暗有一种被拥抱和充实的安全感，但是以后不需要了，”今稔说到一半停下来，认真的看着余谌的眼睛，桃花眼里渐渐充盈柔情，像是春天花圃里的花，渐次冒出来，蓬蓬的，软软的，“因为以后有你，不论我多么难过，我都有唯一的真实的拥抱了，你给了我无可替代的安全感，余谌，我爱你。”
　　青年温柔的笑起来，眼尾愉悦的上扬，眼里掺了碎芒，星星点点铺满了一整片深邃宁静的海洋，“今稔，我再送你一个家，好不好。”
　　余谌下楼去给今稔煮面，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手机看机票的日期，是余谌刚刚打开手机递给自己的，青年含笑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阿稔，我定了机票，陪我去看看我爸妈，我的生日在一周之后，法国有大片大片的玫瑰田，我们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一起过个生日，好不好？”
　　三天后，已经订好的机票，法国，今稔的心被这些字眼填满，不可控的悸动，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将得到一个新的，令人愉悦的开始，这种感觉像是奢望的东西都握在手里，所有的郁愤都化为齑粉，所有的空缺都被希望和期待填满，整个人轻的快要飘起来。
　　余谌牵着今稔的手下飞机的时候，太阳没有任何遮挡的直直打下来，余谌站到了今稔的身侧，帮她挡住了大片的阳光，托余妈妈的福，两个人甚至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轻巧的行李箱，被余谌拖在手里，他的另一只手牵着她。
　　两个人走到机场大厅的时候，已经有一对夫妇迎了上来，男的高大俊朗，面部轮廓和余谌很像，女的明艳动人，眼睛和余谌的如出一辙，只不过眼神更活泼一些，余谌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爸，妈，这是我的恋人，姜今稔。”
　　今稔刚想打招呼，就被余妈妈抱进了怀里，“欢迎回家。”抱完她，余妈妈又去抱余谌，说了同样的话，余谌脸上的笑意十分明显，今稔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个笑里有很多情绪，最后都被温度蒸发，只留下欢喜，眉眼弯成月牙儿，颊边的梨涡甜甜的，惹得余妈妈看了好多眼，自以为悄声的同丈夫交流，“今稔好漂亮哦，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儿子好幸福，我好羡慕他。”
　　今稔抿着唇笑，桃花开的更盛，余谌无奈地看了一眼余爸爸，余爸爸毫不心虚的看回去，一家两个男人显然都对这位大公主没辙，“好了好了，孩子们也都累了，先回去吧。”
　　余妈妈点了点头，想去牵今稔的手，却被余谌抢了先，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牵着丈夫走在他们身边。
　　到家是下午一点半，余妈妈握着今稔的手温柔地问，“今稔啊，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休息？”
　　今稔乖巧地摇头，“谢谢阿姨，我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那先去休息，晚上咱们再一起吃饭，让你叔叔露一手，阿姨给你准备了房间和日用品，还有一些衣服鞋子和首饰，你去看看喜不喜欢。”余妈妈牵着今稔上楼，边走边聊天。
　　“今稔，你多大了？”
　　“二十一。”今稔四舍五入了一下。
　　余妈妈点了点头，“我们今稔还是个小孩子呢，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他。”
　　今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被拉进了一个房间，今稔看着房间的布置有点惊讶，因为这里的布置完全符合她的喜好，舒适柔软的大床，简约大方的衣柜，慵懒的沙发，简单中透着小心思的梳妆台，甚至还有一个飘窗，很宽，窗尾养了两盆月季，一盆橘黄的，一盆艳红的。
　　“谌谌把你喜欢的都告诉我了，我跟你叔叔就简单准备了一些，还有什么需要的喜欢的都告诉我们，都去给你买回来。”
　　今稔眼里是满满的感动，漂亮的眼睛铺开了一层云，柔软动人，惹人怜惜，她主动伸手抱了抱余妈妈，软糯的答应，“好，谢谢阿姨，我特别喜欢。”
　　余妈妈拍了拍她的背，“乖，先休息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再让谌谌带你出去玩，我叫他上来陪你。”
　　余妈妈转身下楼，今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点泛红，更多的是开心，开心她的爱人的家庭可以接受她。
　　余谌很快就上来了，他看见今稔站在那里，笑着走上前，“怎么不去休息，在等我吗？”
　　青年的调戏已经能够脱口而出，他一直特别喜欢今稔的一点就是不论怎么害羞，今稔都会坦率的回应他的问题，从不遮掩爱意。
　　“ 对的，你要给我吹头发。”
　　余谌点点头，“好，我去热杯牛奶给你。”
　　“要加糖。”
　　余谌回头，少女的神情瞬间变得无辜，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他，乖的厉害，完全看不出刚才话里透出的嚣张，余谌笑出声，温柔的应，“好，给你放糖。”
　　“余老师最好了。”
　　余谌端着牛奶上楼，今稔已经坐在床上等他，吹风机被翻出来摆在床上，余谌把牛奶递过去，接通了电源慢慢的吹，直到潮湿的发尾一点点变干，余谌收了吹风机，摸摸今稔的头，“牛奶怎么不喝完？”
　　“不够甜。”
　　余谌挑了挑眉，今稔喝下最后一口就抬头吻了过去，余谌愣了一秒就投入了进去，今稔的胳膊揽上了余谌的脖子，余谌握住了今稔的腰，他们交换了一个奶香味的略微发甜的吻，等到结束，今稔把下巴架在余谌的颈窝，轻轻地笑，“现在够甜了，我要睡觉了，余先生，你要做点什么呀？”
　　“嗯，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来吧。”今稔躺进被子里，乖巧的闭上眼睛，把自己料理的明明白白。
　　余谌坐到了床头，伸手轻轻拍着姜今稔，声音轻缓柔和，“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我遇见了一个眼睛很美的姑娘，清澈明亮，洗涤了我堵在心口的燥郁，我很开心，没想到的是，我很快就再次遇见了她，她的画画得实在漂亮，鲜活蓬勃，和她本人一样，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明媚的姑娘，太阳一样。直到这束光切切实实笼在我身上，我透过重重雨幕看见了她眼底的笑意，我在风中拥抱她，我以为这是心动的极限，可这只是个开始。我看到她的眼睛除了温和清亮，还有黑白分明，她信仰公正，坚守光明，她站在受害者面前，厚重的像一堵墙壁，她的眼里装得下繁花似锦，也看进去了世故不易，大雨倾盆，她选择给别人撑伞，我爱上了她，因为她的坚韧，善良，勇敢，强大。我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在有限的生命里，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我握住了她的手，我们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再后来啊，他们生活在了一个种满了花的小院子，家人朋友都祝福他们，姑娘的眼睛一如初见的美丽，他们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
　　余谌的故事讲完了，今稔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像是睡得很熟，余谌靠在床头，垂下的眼睑堪堪遮住温柔的神色，窗帘很薄，光透进来柔柔的，给一对恋人镀上金边。
　　今稔醒来的时候余谌已经不在身边，她笑了笑起身换了身衣服，长发简单梳了个低马尾，看上去温婉明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今稔听见楼下传来的交谈声，“谌谌啊，今稔还小，你们要是闹什么矛盾，就要跟妈妈讲，不许欺负她，知道吗？”
　　“放心吧妈，我欺负我自己都不会欺负她。”
　　“这还差不多，余先生，饭好了吗，今稔快醒了，她饿了。”
　　“马上，还差个汤，今稔不是喜欢喝牛肉羹吗，我特地买的新鲜牛肉。”
　　“爸，我来帮你。”
　　“你不去，你去楼上看看今稔，哄她起来吃饭啦。”
　　余妈妈指挥有序，其他人颔首听从，今稔无声笑起来，下眼睑鼓鼓的，像灌了蜜，余谌上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原地傻笑的姑娘，他也跟着笑起来，“起来了怎么不下去，站在这里傻笑？”
　　“嗯？现在就是傻笑了，谁说我笑得明媚漂亮来着？”小姑娘傲娇的叉着腰，下巴扬起来。
　　余谌笑意更深，眼睛都被笑意浸透了，看进去整个人就像被裹进了温水，潮湿温润，“你听到了。”
　　今稔小脸一红，少年人自有独一无二的莽撞，坦荡荡的回视，“听到啦，一个字都没有漏，一个字一个字我都记进心里了，余谌，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要记得。”
　　“我都记得，”余谌点了点头，“你也不许忘。”
　　“拉钩。”两个人伸出手，在楼梯口达成了一个情深意重的约定。
　　余谌牵着今稔下了楼，余妈妈见到今稔眼睛就亮了亮，“今稔，快过来吃饭。”
　　今稔笑着走过去，乖巧的坐好，余妈妈顺手就夹了一块排骨，“尝尝，你叔叔做菜很好吃的。”
　　“谢谢阿姨，叔叔辛苦了。”今稔尝了一口，眼睛唰的亮了，鼓着脸看了一眼余爸爸，好吃两个字直接写脸上，逗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余爸爸眼神也很慈爱，看着余谌的眼神尤其满意，“今稔慢慢吃，想吃什么叔叔都给你做，你们平时在家谁做饭啊？”
　　今稔咽下嘴里的东西，虚心的看了眼余谌，“余老师做饭，他做饭比我好吃。”
　　余谌简简单单点了个头，看向自己老爸的眼神虚心的不得了，余爸爸满意的点点头，“那成，这几天有空让他跟我再修炼修炼。”
　　“好的老爸。”
　　“那今稔就跟阿姨一起出去逛逛，阿姨给你买东西，你好看死了，什么时候跟阿姨一起去拍照片，阿姨要出去炫耀的。”
　　今稔笑声清脆，“好呀。”
　　余谌看着小姑娘笑颜如花的样子，眼睛里那些只有面对长辈才有的娇俏和乖巧，心里十分满足，他的月季花啊，就是要开得无忧无虑，连尖刺都该长得好好的，刺伤那些妄图折断她的手。
　　吃过饭，今稔被余妈妈拉着去花园坐，余爸爸和余谌在厨房洗碗，余爸爸洗，余谌擦，两个人效率很高，余爸爸目光越过客厅往外飘了一下，慢悠悠开了口，“阿谌，今稔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长得好，性格好，和你很相配，我和你妈妈都很替你开心，但是呢，她年纪也小，无论你们发生什么矛盾，甚至可以告诉爸妈，我们来帮你们，唯独有一点，不要轻易讲分开，爸爸为了你们好。”
　　余谌手中动作没停，回答的语气却很认真，“爸，我们不仅相爱，而且适合，我会听您的话的，放心吧。”
　　余爸爸点了点头，“臭小子，挑人的眼光不错，这点随你爸，也随你妈。”
　　余谌笑出声，眼尾弯起来，还是像十几岁那样稚气开朗，余爸爸眼底也浮上笑意，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是放心和轻松。
　　今稔坐在余妈妈身边，捧着脸请教余谌喜欢的东西，余妈妈眼神慈爱的看着她，“阿谌啊，他自小就喜欢那些建筑模型，尤其是古建筑的，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市面上卖的大多粗陋，古风的就更少，我和他爸爸就专门请了人给做，他喜欢的东西不多，这么点要求我们当然要满足，除了这些，他还喜欢古琴，喜欢射艺。”
　　“今稔啊，你就好奇阿谌喜欢什么吗？”
　　今稔有点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叔叔和阿姨喜欢什么他已经告诉我了，来的时候准备的礼物余老师都有帮忙的。”
　　余妈妈笑出了声，伸手拉过了今稔的手，“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你叔叔也很喜欢，那一对儿玉佩，应该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今稔点了点头，“给家人的东西，当然要格外用心。”
　　余妈妈眉眼舒展，温和华丽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显露，她的声音很柔和，是长辈对小辈嘱咐时那种独有的宽厚，“今稔，你还小，跟阿谌差很多岁，可是阿姨不会担心你们的感情，因为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更是因为阿姨了解阿谌，他心底装着一份少年意气，你们是相当的，共频的，所以未来的日子，你们要有信心，好好的走下去。”
　　“会的，我们对于对方来讲都很重要。”今稔的桃花眼笑起来总是明媚的，尤其包含了浓稠的情绪，就会露出桃花最娇嫩的芯蕊，漂亮的人心惊。
　　“叩扣，”余谌敲了敲门槛，今稔和余妈妈闻声望过去，青年浑身沐浴在阳光里，倚着门框，张扬笑容里透着温柔，“亲爱的妈妈，一天中独一无二的美丽晚霞即将出现，你是不是应该把我的公主还给我，我要带她去看一看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