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40、被打破的约定

　　今稔和余谌在法国待了很久，法国在世俗意义上成为浪漫的代名词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牵着她的手走过了很多地方，傍晚微凉微涩的风，铺满梧桐树叶的小路，陈列着老旧电话亭的街角，大片热烈的绝美的玫瑰花田，奇险孤绝的高崖栈道……他牵着她的手阅尽人间的美好繁华，他们没有找到最爱的，因为人的一生能遇见的美景太多了，只要还想，他们就还能去看。
　　余谌生日那天，今稔亲自烘焙了蛋糕，她惯来会做这些甜品，是从前为了自己学的，人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就会好一点，后来渐渐的变成开心才做给自己吃，因为让她不开心的事越来越少，生活总是要七分开心的，这是教她做蛋糕的那位师傅说的。
　　今稔穿了余妈妈精心挑给她的红裙子，艳丽不可方物，她站在一片烟火里，眉眼比烟火还要璀璨，透过光影看向他，眼里清晰的倒映出一个人，模糊不了，掩饰不掉。
　　余谌想笑，笑着笑着红了眼圈，两个人对视着，对面那姑娘的眼睛竟然也红了起来，他大步走过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这个可不行传染，开心点，余老师最爱你笑。”
　　于是今稔笑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唱了生日歌，切了蛋糕，余爸爸和余妈妈牵着手回了房间，他们的房间在三楼，余谌房间的对角线，这是他们从一开始给他的自由和尊重。
　　“余谌，”今稔笑起来，笑意里藏了一丝蛊惑，“今天这里唯一一个蝴蝶结，你拆开，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余谌愣了愣，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避开今稔的眉眼去看四周，今稔也不着急，稳稳的站在余谌对面，笑容深深，终于，余谌的目光回到了今稔身上，缓缓落到了她肩膀上那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上，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做了吞咽的动作，然后艰涩的开口，“阿稔。”
　　“我在呢，余老师，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最好的礼物，你难道拒收吗？”小姑娘故作的委屈太轻薄，笑意一多就透，余谌却还是被蛊惑了，其实无关其他，他从一开始就被蛊惑了，他是小王子，他独一无二的月季心甘情愿属于他了，她只有他了。
　　“收。”男人天生一把好嗓子，低哑着凑在人耳边，轻易撩起烈火。
　　“宝贝，我们回房间。”
　　急促混乱的呼吸由近及远，潮热烧了一阵又一阵，心脏还在里面烧，肌肤着了火，起伏不安，“宝贝，你…”
　　“柜子。”
　　青年漏了一声低笑，贴在锁骨上的唇轻颤了一下，“余谌，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
　　姑娘不肯回答，余谌便不着急，塑料被撕开的声音在一片喘息声里格外真实，今稔把整个人往余谌怀里埋，余谌不紧不慢，轻吻她的眼睛。
　　过了很久，这个固执的男人重复了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宝贝，我怎么过分了？”
　　他问了三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磨人，今稔被磨出了泣音，哑着声音回答，“你，过分性感了，太撩了，我受不了。”
　　余谌眼神微眯，几乎是把下唇咬出了一条血痕才克制住横生的欲望，他怜惜的姑娘汗湿的发，“好，不闹你了，我们去洗澡，然后睡觉。”
　　“懒。”
　　“我来。”
　　今稔于是张开双臂，被抱起来的时候，今稔想到了什么，凑到余谌耳边低笑，“余老师，你记得吗，每次你朝我张开双臂的时候，我都是跑着去拥抱你的。”
　　余谌也笑，餍足后的笑声神清气爽，“是啊，我们阿稔最好了。”
　　“余谌，我喜欢死你了，知道吗？”今稔打了个呵欠，泪水从尚且缠着绯红的眼尾落下来，滴在余谌手臂上，温热滚烫。
　　“好，”余谌咬着尾音拉长，温柔缱绻，“我知道，记得，喜不自甚。”
　　第二天早上余谌难得的比今稔醒的早，小姑娘还卷着被子熟睡，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一头乌发铺开，侧脸干净漂亮，乖巧的不像话，余谌眼里勾着一抹笑意，不经意抬眸，看见了床正对着的桌案上放着的水晶球，水晶球很大，大概有一个笔记本电脑那么大，水晶球里住了一座搭建好的房子，院子里的月季娇艳欲滴，连两个小字都那么清晰，白衬衫的青年坐在花海里弹琴，红裙子的姑娘在不远处起舞，他们的眼神隔空相对，天空下起了一场雪。
　　余谌长吸了一口气，看向他们交握的手，大早上的，一个人掩住唇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胸膛起伏，眼角泛出泪花。
　　回国之前，余妈妈在机场拉着今稔的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笑着抱她，“今稔，要记得想我们，常回来看我们哦。”
　　今稔弯着嘴角，“好的，妈妈。”
　　余妈妈睁大了眼睛，直到余爸爸轻轻撞了她一下才回过神，“哎，哎哎哎，妈妈在呢，回去吧，妈妈给你打电话。”
　　今稔笑得很开怀，乖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跟着余谌走，一直眼巴巴等着的余爸爸忍不住了，轻咳一声，今稔立刻转回身子，轻轻地抱了余爸爸一下，“爸爸，我们也会想你的。”
　　余爸爸眉开眼笑，朝着儿媳妇点头，“去吧，谁欺负你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帮亲不帮理。”
　　在比较中由亲变理的余谌无辜地眨了眨眼，试探着插话，“这不好吧，我们是一个阵线啊。”
　　余爸爸笑得和蔼可亲，“这个看你表现。”
　　看戏的今稔笑出了声，扯了扯被余谌牵着的手，“余老师，你牵着我的手呢，慌什么。”
　　“确实，”余谌认可地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爸，妈，你们注意身体，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走了。”
　　夫妻俩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渐渐走远，也挽着手回了家，他们已经到了一笑眼角就会有细纹的年纪，身边却还是当时梦想的那个人，牵着手，一样的步调，止于唇齿的字句也心中明了。
　　余谌回国之后又忙了一段时间，今稔也去B大报道，开始跟着殷憧学习，根据他的指导进行一些案例研习和书目阅读，直到有一天，余谌突然闲了下来，说要带她出去吃饭，今稔于是套了外套跟他去，九月底是需要穿外套的，余谌穿的那件外套她有些眼熟，理了理找不出思绪，干脆就抛到脑后。
　　余谌带她去吃了R大附近的烤鱼，她们宿舍都很喜欢吃这家，鲜香麻辣，酸梅汁非常解腻，这几个月，她享受了假期，诗雅和青言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夏桐打电话最少，偶尔打过来电话，听着疲惫但是掩盖不了兴奋，她很为她们高兴。
　　两个人吃完饭牵着手往前散步，余谌注意到今稔注意力不在这里，他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今稔摇摇头，抬起头想回答，却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到了天桥上，她习惯性的往那个位置看过去，那个青年果然还在那儿，抱着其他唱着旧情歌，远远的看见她，笑着点了点头，今稔回头去看余谌，忽然觉得这才是他今天的目的。
　　余谌没说话，牵着今稔的手走过去，这次，他没站在远处看着，两个人手牵着手并肩而立，他对青年展露一个笑，青年的吉他顺畅的变了调，前调一出，今稔就愣在了原地，这首歌，她不能再熟了，这首歌，她曾在最无助最孤绝的时候唱给余谌听过，坦荡展示她全部的爱意和决心，今稔低下头盯着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看了很久，久到青年的歌已经唱到了结尾，“我等你说，等你说你爱我，想听你说，听你说你爱我，好像你说，想你说你爱我，我回答我，回答我也是的，我喜欢你。”
　　握着的手坚定缓慢的松开，今稔却丝毫不惧，她清凌凌的看着余谌，看着青年缓缓单膝跪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捧火红的月季，那是他们院子里最靠近窗边的那一块种的，今稔的视角由仰视变为俯视，吉他的尾奏还没结束，今稔清晰的听到那个声音从时光洪流里走来，弥补了她一个又一个缺憾，抚平了一道又一道皱褶。
　　“姜今稔，我爱你，余谌很爱你，嫁给我，把你的余生许给我，我想打破曾经的约定，不需要两年，现在就要，一生的诺言我们早就已经认定了，你要我记得，你喜欢死我了，我记的很清楚，所以，你的未来只剩一种可能了，就是和我一起过所有你想要的生活，我来换你的戒指，我要换一个真正的永恒，只要你愿意。”余谌顿了顿，眼神生出了无限希冀，字句郑重，“所以，你愿意吗，姜小姐？”
　　今稔听见了心跳的声音，远胜过悠扬的吉他，呼啸的风声，路人的惊叹，亲友的笑声，她像故事里所有相似的情节那样，伸出了发颤的手，还有止不住的泪水滑落，原来是真的，人的情绪到了极致，不论悲喜，泪水难抑。
　　“我愿意的啊。”
　　余谌替今稔戴上戒指的手也在发颤，他没有摘下原来的那枚，一个吻落在两枚指环的交界处，他直起身，拥抱了他的太阳，今稔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红了眼的秦翞，身侧是笑容开怀的夏望泠，笑意盈盈的曲岩，眉眼生辉的莫彤薇，挽着手涨红了脸的青言和诗雅，更远处是绮丽的天幕，至此，她什么都有了。
　　余谌松开了抱着今稔的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眼里溺了情深，“余夫人，往后还请你多关照。”
　　“余先生，你也是。”
　　青年放下了抱在怀里的吉他，笑着递出一支粉色月季，“姜小姐，我早就说过的，我们会再见，现在我也还了你一个礼物，祝你们幸福。”
　　“多谢。”今稔语调欢快，接过青年手中的花，眉眼间的韵致温柔满足，余谌牵着她的手走向朋友们，他们都笑着递上了一支花，秦翞拍了拍今稔的头，“小丫头，恭喜你如愿以偿，哥能看着你走到今天，真好。”
　　“哥。”今稔抱了抱秦翞，“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秦家一直都是我的家，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一句抱歉，五年前是我不乖，你们对我来讲很重要，我没有放弃过，不告别是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要再见到你们，哥，谢谢你。”
　　秦翞被情绪哽住，眼里泛着泪光，抬起手狠狠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被夏望泠揽着肩膀拍了拍，手也被牵了起来，十指相扣间银戒闪耀着光芒。
　　几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又笑又闹，余谌站在一边看着，神情始终是轻松的，曲岩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曲岩嘴角绷不住笑出了声，“恭喜啊，替你开心。”
　　余谌没说什么，两个人静静站着，不知道是谁忽然就开始笑，另一个也跟着笑，清爽开朗，不染尘埃。
　　大家一起吃了饭，今稔闹着要喝酒，余谌也没拦，曲岩一个读书人也喝上了头，一身书卷气化出半身酒气，支着头无声张扬，惹眼的青言多看了好几眼，女孩子们都还好，顾忌着安全没有多喝，余谌分别叫了车把人送回去，夏望泠把秦翞先抱上车，又把曲岩也扒拉走，朝余谌摆摆手，“照顾好自己媳妇儿，这边交给我。”
　　全程唯二清醒的两个男人艰难道别，余谌低着头看窝在座位上的小姑娘，蹲下来出声喊她，“阿稔，要跟我回家吗？”
　　“要。”小姑娘干脆利落的答应，然后乖巧伸开手要抱。
　　余谌被萌得心肝颤，他继续逗弄，“我是谁？”
　　“你是余谌，是今天要娶我的人，我答应了嫁给你的。”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灯光细碎的落下来，衬得眼睛亮晶晶的，比夜幕里的星辰更烂漫，余谌一眼望进去，此生难逃。
　　他伸出手从小姑娘腋下环抱过去，把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小姑娘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依赖地蹭了蹭，是闭上眼睛都能看出来的信任和喜爱，余谌心里后知后觉的生出大片柔软，褪去久愿得偿的满足和尘埃落定的轻松，再多剧烈的情绪都被胸前的柔软的泛着红的脸颊蹭散，他有拼尽一切也要守护好的人了，她那么柔软乖巧，那么美丽无害，他不能让她难过，伤心，更不能让她无助，孤独，这是他心甘情愿求来的责任。
　　青年眉眼温柔的化成一滩水，温热的吻落在了爱人前额，抱着人的背影修长坚定，慢慢的朝着家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