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37、勇气

　　约好的地方在R大附近，今稔没要余谌送，自己打车过去，于是余谌就去了一趟工作室，老庙的修复工作已经在循序渐进，他把更多的任务分担给了工作室的年轻人，让出展示才华的舞台，他更多的扮演一个安全网的角色，在背后撑着。
　　今稔能够跟殷憧一起吃饭，除了自身实力的原因外，更多的是应澄在其中斡旋，今稔心里很清楚，一顿饭三个人聊得很愉快，殷憧对姜今稔的称呼已经从小姜变成了今稔。吃完饭殷憧因为有事先走，今稔就留下来跟应澄多聊了几句。
　　“多谢师兄，以后还要劳烦应师兄多指教了。”今稔笑着开口。
　　应澄摆摆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躺沙滩上等你。”
　　“师兄就算是在沙滩上那也是指路灯级别的，是我一直奋斗的目标。”今稔这话说的真心，应澄真的很优秀，他走在了今稔的前面，能力强劲，人品上乘，在往前走的时候分出余力来牵引后辈，当得上一句偶像。
　　应澄笑得爽朗，“既然这样，我期待有一天跟师妹共事。”
　　今稔举起杯子示意，两个人轻轻一碰杯，互勉互励，和谐的气氛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今稔看向站在桌边的徐如抒，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温婉清冷的女子，气质不凡。
　　姜今稔率先打招呼，“徐小姐，好巧。”
　　应澄也很快反应过来，朝着两人微笑，徐如抒回了一礼，“好久不见，姜小姐，这位是你的…”
　　“我师兄，应澄，很优秀的检察官。”姜今稔落落大方，应澄也坦坦荡荡，徐如抒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介绍一下，王洛伊，我和余谌的大学同学，洛伊，这位是姜今稔，余谌的女朋友。”
　　姜今稔礼貌的同那位姑娘打招呼，“王小姐，你好。”
　　王洛伊浅浅一笑，衬极了她清冷美人的气质，“姜小姐好，很开心遇见你，这次就不打扰了，我们有空再见。”
　　姜今稔点了点头，她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开的身影，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刚刚那位王小姐，依照她的性子，怎么会用那种热切中夹杂着考量的眼神看她，像是学霸考完试对答案一样，她皱了皱眉，抛开这些东西不去想。
　　“小师妹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吧？”应澄喝了口水，不经意地问。
　　今稔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她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明亮的眉眼里掺了几丝缱绻，“嗯，非常好。”
　　“真让人羡慕啊。”应澄叹了一口气，由衷的感慨。
　　今稔道完别离开，应澄坐在原地，又点了一杯冰美式，苦涩的口感顺着喉咙灌下去，堪堪压住了心底的酸涩，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姑娘，可惜连开始都没有开始，就要交给时间来释然了。
　　今稔记得和余谌的约定，出了商场的门就叫车回去，师傅车开到一半，发现前面的路堵了，今稔颇无奈，她来的时候不是这条路，本来想快一点就换了条路线，谁想到欲速则不达，没有办法，只能让师傅再绕一圈，师傅选了一条小路，今稔以前参加支教活动的时候去过，那条路上有很多的学校，想到以前的事，今稔降下车窗朝外看了一眼，注意力忽然被一些细碎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她定神听了一会儿，神色冷了下来，“师傅，停车。”
　　“姑娘，这还没到地儿呢。”
　　“我有事，您停这儿吧，钱我照付。”
　　司机师傅没再阻拦，把车听到了路边，今稔把钱递过去就拉开了车门，朝着刚刚传来声音的小巷子走过去，里面的情景让她精神一凛，七八个高中生揪着一个男孩子打，那孩子已经受了挺多的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今稔怒火中烧，扬声喊了一句，“住手，我已经报警了，双手抱头蹲过去，离我弟弟远一点。”
　　那帮子孩子有男有女，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领头的男孩子看清了姜今稔的脸，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拖着手里的棍子一步步靠近，“他是你弟弟，既然这样，你给我当女朋友，我就放了他，以后还罩着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今稔绕开他，直接去扶躺在地上的男孩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他身上，男孩子眼睛额头都在流血，今稔掏出手机打120，这群孩子没一个阻拦，只有带头那个拿棍子戳了戳今稔，一副看戏的样子，“你说你是他姐，但这片儿谁不知道这货是个野种，不过没关系，今天你也跑不了。”
　　今稔把男孩子扶起来，眼神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我就是他姐，我在检察院工作，认识很多警察，我不想打小孩，去一边蹲着，警察马上就到。”
　　“呵，”今稔话刚落地就有人拿着棍子冲上来，今稔闪身躲过去，一胳膊肘将人放倒，她没下死手，只是确保这群破小孩暂时动不了，救护车还没来，破小孩已经躺了一地，今稔下车之前打的报警电话起了作用，警察赶过来把一群人押回了警局，今稔正要回头去看那个小孩，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连带着她的外套，警察对这种情况也没辙，和赶来的救护车解释了一下，今稔不死心，又找了两圈，还是找不着人，她是真的担心那孩子的身体状况，但看现在这情况，小男孩估计不想被他们找到。
　　想了想，她从身上掏出五百块现金，交给身边最近的警察，“警察叔叔，您回去问问这群小孩，他们应该知道那个小朋友家在哪，等他回家了带他去医院看看，然后买点东西给他，小孩自尊心很强，劳烦您了。”
　　警察摆了摆手，不肯收她的钱，今稔坚决的把钱留了下来，“我很心疼那个孩子，您就当帮帮我吧。”
　　那个警察没再推拒，伸手敬了个礼，今稔笑了笑，跟去附近的派出所做了个笔录，临走的时候路过被串成一串拷在大厅里的那群高中生，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停在带头的那个面前，蹲下来跟他平视，今稔眼睛里有愤怒和认真，“小孩，欺负别人没意思，这不会真的让你开心，有功夫想想自己怎么才能活出个人样吧，别再欺负他，我会回来看的。”
　　今稔说到最后带了警告意味，眼神多了几分威慑，然后起身利落离开，这个点回家也不早了，果然，她到家的时候余谌就坐在院子里等她，青年捧着一本书，墨发被风吹起来，露出白皙如玉的额头，侧颜柔和静好，察觉到她回来，远远的扬起一个笑，眉眼间蓄起一泓春水，今稔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走过去，心底的浊气慢慢排出来。
　　姜今稔一靠近余谌就觉得不对劲，小姑娘的情绪不太安稳，他没急着问，拉着人坐到自己腿上，轻轻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才温声细语的问，“怎么了，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今稔抓了抓头发，小动作间泄露着烦躁，她把傍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余谌听，脑袋凑在余谌的颈窝里，用力的蹭了蹭，“我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还都没成年，却做着这样恶毒的事。”
　　余谌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恋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声音和缓柔软，“阿稔，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在做了，不论是大学时期作为志愿者去中学开展法治宣传教育活动，还是将来的职业选择，你在实践自己的信念的同时，已经在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努力着，不论这种改变有多困难，只要我们不停止，不放弃，总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不是吗？”
　　余谌的声音不高不低，像一汪溪水，汩汩的往人心里流，今稔沉默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吻向余谌的眼睛，轻柔的吻落在毫无防备的眼睫上，睫毛不知所措的振动，然后慢慢的缓下来，痒痒的感觉从眼皮一直蔓延到心脏，余谌乖顺的坐着，直到今稔重新笑着看向他，“余谌，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喜欢你的眼睛，因为它能照亮我。”
　　余谌开怀的笑了笑，“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不过我还可以再吃一个桃，余老师给我削一个吧。”
　　“好，待会调试好设备给你削，跟大家约好了八点钟，不可以迟到。”
　　“好。”
　　余谌去书房登陆账号，直播间里瞬间涌进来了很多人，他牵着今稔坐好，确认了麦的声音没问题之后，笑着把今稔介绍给了大家。
　　“朋友们晚上好，我是南山，很开心跟大家相聚在一起，今天岁暮老师也在，她先跟大家聊一会儿，我去洗个水果。”
　　弹幕刷的白花花一片，全是兴致勃勃的要今稔开麦，余谌看了一眼，安心的让出麦的位置，“随便聊，我去给你洗桃。”
　　今稔点点头，看了一眼屏幕，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各位晚上好，我是岁暮，南山老师出去了，我代播一会儿，咱们随便聊聊。”
　　“咱们是什么环节啊，”今稔仔细的看弹幕，有一条很长的简单介绍了余谌直播的习惯，不收礼物不接打赏，陪大家聊一聊，分享一下生活，看见弹幕里的一些问题就回答，大家有什么要求被看到了也会尽量满足。
　　“这样啊，那咱们按照惯例来，大家想聊什么就打在公屏上。”天真的今稔乖乖钻进了大家的圈，而余谌还在一无所觉的削桃。
　　“想问岁暮老师跟山山是情侣吗？”今稔念完这个问题就笑了一声，“偏心啊，你们喊他山山却喊我岁暮老师，至于我跟山山，这位朋友没有关注微博吗？”
　　这话一出，弹幕瞬间又刷了起来，“姐姐声音好好听，果然神仙都跟神仙一块玩。”
　　“我的声音好听吗，大家喜欢就好了，南山老师的声音是真的好听。”今稔尽量回应到大家。
　　“岁岁跟山山在一起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但我喜欢南山老师的时间比这个长一点。”余谌端着切成块的黄桃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一句，他把盘子放到今稔面前，柔声问，“家里没有其他桃子了，黄桃可不可以？”
　　“没关系。”今稔见余谌回来，自觉往旁边挪了挪，端起盘子开始啃桃，余谌看了一眼画风逐渐走偏的弹幕，轻咳一声引回注意力，“我就放夫人跟你们玩了一会会，怎么就掀我黑历史了，我追夫人的时候动作不够麻利，这也不是某些朋友胆大妄为觊觎我夫人的理由，把评论区的口水擦擦。”
　　弹幕里笑成一团，无辜被cue的今稔还在嚼东西，对上余谌含笑的眼神，以为他要自己附和，于是迅速咽下嘴里的东西，忙不迭地赞同，“南山老师说的很对。”
　　余谌笑出声，“你慢慢吃，我跟他们聊。”
　　“有女朋友是什么感觉，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余谌好笑地念了一条弹幕，余光中出现小姑娘腮帮子鼓鼓囊囊仓鼠一样的样子，眼底平生温柔，“有女朋友的感觉就是幸福的感觉，她对我好我觉得幸福，我对她好我也觉得幸福，因为她的存在，我的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和愿望都变成了现实，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安稳。”
　　今稔自然也听到了余谌的话，她叉了一块桃子递到余谌嘴边，余谌自然的张嘴叼走，今稔也回答了这个问题，“事事有回应的感觉，就像我每一次转身都能看到他抱着玫瑰花笑着等我一样。”
　　一群人嚷着喊酸，今稔笑了笑，“爱情是值得享受的，大家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大大方方的追求和接受吧。”
　　弹幕上此起彼伏的祝福又刷了一会儿，今稔眼尖的从里面抓到一个问题。
　　“有朋友问我的作品，其实《随缘》是我参演的首部广播剧，经验还很不足，后续我会继续努力学习，争取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关于配音的感受，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很喜欢配音，非常单纯的喜欢，也会尽力发展这个爱好，当然这一方面我比不上南山老师，很多东西都是他教给我的，包括面对这个行业的态度，这是我的幸运。”
　　“其实在我看来，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心的，不论是真心喜欢，真心欣赏，还是真心努力，都是值得尊重的，做得好当然很好，但金字塔尖往往只有那么一批人，用了心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大家都对自己的现状有所认识，然后觉得满意就可以。”余谌适时的开口，把这个话续了下去。
　　“唱首歌，这个大家都知道，我很少在直播间完整的唱过一首歌，偶有的几次也是哼两句，主要是因为我唱歌没有调，也不太好意思唱给大家听。”
　　“让夫人唱啊，那我问问她的意见。”
　　余谌含笑看向今稔，眼里带了一丝询问，今稔一直在看余谌和粉丝互动的样子，很放松，眉眼间都是温和的，就像在和一群朋友分享生活一样。
　　“大家想听什么，但是在这里唱歌需要版权吧，我们之前没有准备。”今稔想到这个问题，为难的看着余谌，没想到余谌偏移了视线，好看的侧脸硬生生漏出几丝心虚，她看向屏幕，弹幕整整齐齐的码着两个字，今稔轻轻把两个字念出来，“态度，这是一首歌吗，我搜一下，为什么这首歌可以唱啊？”
　　今稔话音刚落地，看着手机的界面哑了声，她的视线移到余谌侧脸，青年偏着头不肯回视，微红的耳垂暴露在空气里，今稔稀罕极了，谁让平常被撩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总是她，小姑娘眯了眯眼，眉头一挑，开始搞事。
　　“原来是南山老师的作品啊，作词，作曲，演唱，这么厉害，怎么不告诉我？”小姑娘声线清亮亮，语气里一股子遮不住的崇拜。
　　余谌已经没办法直视弹幕了，那首歌还是当初刚念大学的时候被林炜撺掇着写的，怎么说呢，他当时自以为是古韵和新潮的结合，实际上就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两只老虎的调子配上烟花易冷的词，他后来就后悔了，但歌已经发出去了，加上那玩意根本没人听，他也就不在意了，谁知道后来竟然被人翻出来，成了经久不衰的黑历史。
　　余谌抚着额头隔绝今稔投射过来的好事儿眼神，无奈地叹气，“你们寻开心为什么要坑我，我在夫人面前不要面子的吗？”
　　话虽这么说，但也听得出来余谌没有生气，今稔找出伴奏听了几遍，默念了几遍词，发现余谌已经任人宰割的躺平了，面容神情安祥平静，只有耳垂的红晕蔓延到了脸颊，今稔移开视线，狠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然后打开了伴奏，轻柔和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今稔咬字很清晰，只在尾音若有似无的模糊一下，歌不是情歌，只是一个少年关于生活的思考，姑娘坦荡明亮，娓娓道来，无意间触动了人的心弦。
　　余谌渐渐挪开挡在脸上的手，目光轻柔的落在身旁的姑娘身上，伴奏还没结束，今稔的歌声停了，余谌垂下眼睑，出口的声音含了两分动容，“真好听，我突然发现，任何事情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青年尾音微扬，依稀是少年恣肆模样。
　　余谌又应邀读了一些粉丝朋友自己写的句子，今稔就安静的坐着看他，等到余谌同大家道晚安，她也跟着道了一声晚安，余谌退出设备，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
　　“洗漱休息吧。”
　　“好。”
　　“把盘子递给我，我去洗一下，待会热好牛奶给你，喝完睡觉。”
　　今稔递过盘子，看着余谌走向厨房，自己起身去了二楼洗漱，余谌洗澡比她快很多，等她从浴室出来，余谌已经顶着潮乎乎的头发端着牛奶等在她的房间了。
　　今稔放下擦头发的毛巾，乖乖坐到余谌拍过的地方，接过牛奶小口小口的喝，余谌轻车熟路的翻出吹风机，等今稔喝完牛奶，打开风筒慢慢帮她吹头发，等到指间的触感变得顺滑干燥的时候，余谌关掉了风筒。
　　今稔接过来，两个人换了一个位置，安静的房间里再一次响起风筒声，持续了没多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房间于是静的落针可闻，只有絮絮的呼吸。
　　“晚安。”
　　“晚安。”
　　木质门板轻轻的吱呀一声，然后归于静谧，月亮的光柔柔的洒下来，风也宿在了花的芯蕊，万籁俱寂，晚安，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