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21、心之所向

　　姜今稔的生物钟准时把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小姑娘依照惯性蹭下床打开衣柜，却被里面的景象惊了一个醒神，琳琅满目的女孩子衣服，四季的都有，吊牌已经都被摘掉了，应该已经洗过了，泛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和余谌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浅浅的柑橘和海风的味道。姜今稔的指尖从衣服上一一划过，不得不承认她家余老师的审美真的很绝，不同的风格，一致的惊艳，姜今稔稍一用力，推开了衣柜的另一格门，帆布鞋，板鞋，运动鞋，高跟鞋……姜今稔认得其中几个牌子，都是她常穿的，颜色款式都很吸引她，姜今稔望着余老师给她打下的半壁江山，心口像浸在热水里，发软发烫。姜今稔随手拿了一套运动衣出来换上，又换了一双运动鞋，收拾妥当准备出门锻炼的时候又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床头柜，伸手拉开了最上面的一层，发圈发卡，耳饰项链，纸笔便签，充电宝数据线……姜今稔蹲在柜子前，盯着一个小海豚的发圈看了很久，然后取出来扎到了头发上，对着镜子挪好小海豚的位置安静出门了。
　　姜今稔完成每天的晨跑任务，停在买早餐的那条街旁边仔细思考给余谌带什么吃的回去，小姑娘思考得很认真，旁边的老大爷见了笑意融融，伸手招呼她，“丫头啊，不知道吃什么就来尝尝你陈爷爷的包子，素馅肉馅都是一绝。”
　　姜今稔闻言笑着走过去，“爷爷，你的包子闻着好香啊。”小姑娘刚刚跑完步，脸颊上还泛着浅浅一层粉色，莹白的脸颊在热气缭绕间显出一种温润的美感，老大爷看了两眼，心里欢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丫头，我这儿也常有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来买包子，长得跟你一样好，跟他一般好看的我就见了你一个。”老大爷的话说的乐呵呵的，姜今稔装包子的手却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那爷爷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陈爷爷闻言哈哈一笑，年轻人啊都爱美，他也喜欢这个小丫头，面由心生，这姑娘良善，他就愿意跟她多说几句，“那小伙子啊姓余，他平常都八点多过来，现在才七点，丫头来早了，啊。”
　　姜今稔却笑出了那个小小的梨涡，“爷爷，我没来早，他喜欢吃什么，您帮我一样装几个，再帮我装两杯南瓜小米粥，还有一份红糖糍粑，一份烧卖。”陈爷爷愣了下，手上动作迅速的给姜今稔装好，“丫头，下次再来啊。”
　　“好，爷爷再见。”姜今稔乖巧道别，心里却在谋划，什么时候能和余老师一起出来买一次早餐，好告诉陈爷爷，她真的来得不早。
　　姜今稔拎着早餐打开门的时候，时针才走到七点三十五分，一楼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姜今稔把早餐拿出来，一一送进了保温箱，然后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听到隔壁还没有动静，开始思索日探美人香闺的可能性，说干就干，姜今稔站在了余谌门前，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应声而开，姜今稔立刻拉住开了一半的门，木制门板摩擦的细碎声音瞬间消失，窗帘没拉开，房间里光线有点暗，姜今稔甩掉拖鞋，光着脚走到余谌床边，在床头的地毯上坐下来，支着下巴瞅一眼房间再瞅一眼自己男朋友，拧着眉头思考都有人进房间了为什么自家男朋友还能睡这么安稳，思考得入神，忽然有一只泛着热意的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姜今稔抬眸，就见恋人的头发睡得松松蓬蓬的，耷拉在额头上，一双眼睛要睁不睁地看了她一眼又心安理得的闭上，整个人看上去软萌得不行，姜今稔使劲按捺自己心底欢快雀跃翻跟头的不正经念头，乖巧地伸出手让余老师握，轻飘飘的眼神落在那人无名指上。
　　“我要八点起，我很准时的。”
　　青年尚未睡醒，嗓音里带着倦意浓浓的喑哑和两三分理直气壮的傲娇，迷迷糊糊间竟然连小脾气掩都不掩，一并当作宝贝献给恋人，而他的恋人也照单全收，温温软软地哄，“好，八点起，还有七分钟呢，我们余宝宝继续睡。”
　　床上的人没动静，只是紧了紧攥着人的手，姜今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哼起了絮絮的小调，没什么词儿，就一个轻缓的调调，等姜今稔停下来，余谌却卷着被子蹲在了姜今稔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眸满是控诉地盯着她，姜今稔一时停了呼吸，余谌的眼睛像杏眼，圆圆的大大的很漂亮，平素总是温和宁静的，再往深里看就会有一种深邃淡然，就像掩下了无数潮起潮落的海平面，静谧又迷人，这会儿却干净的像一汪浅溪，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姜今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压着心口的热意将一个清浅的吻落在青年的眼睫上，“怎么啦，余宝宝怎么这么看我？”
　　余谌被哄得一愣一愣的，眼神里的情绪都散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要说完，“你哼催眠的调子叫我起床？”
　　姜今稔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像一道光，充盈在整间卧室里，她眨了眨右眼，歪着头抛出一个wink，“我哪有叫你，我分明在哄你。”余谌彻底没脾气，站起来准备收拾洗漱，目光却落在了小姑娘的头发上，姜今稔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睁着一双含情目就对了上去，“余老师，好看吗？”余谌没回答，只是微微弯下腰，姜今稔觉得有一朵云彩在自己的发间停留了一瞬。
　　等两个人正式坐在餐厅已经是八点半，姜今稔来回穿梭于厨房和餐厅，将早上放进保温箱的东西又一样样挪出来，余谌坐在一边看她，小姑娘像只勤劳的小燕子，笑意蓄满眼底，等到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时终于盛不住洒了出来，“陈伯的包子很好吃，粥很糯，红糖糍粑很甜，烧卖很香，我以前经常去。”
　　“我知道啊，陈伯告诉我了。”
　　余谌有点好奇，“嗯，他怎么说的？”
　　“他说，”小姑娘卖关子，吃了一个红糖糍粑才续上，“他说经常有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去他那里买早餐，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我一听就知道是你，问了一句果然没错。”
　　余谌失笑，看小姑娘吃得一鼓一鼓的样子，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嗯，那他有没有夸你啊，陈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们家小姑娘一定很招陈伯喜欢。”
　　姜今稔点头，看着余谌笑意盈盈地说，“陈伯说，我是他见过的孩子里跟你长得一般好的那个，还说我来早了，不然就可以遇见你。”
　　姜今稔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余谌却瞬间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垂下眼睑没有立刻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只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温柔，终于，余谌抬头正正地看向心爱的姑娘，语气带着缠绵的浪漫，“已经遇见了，不早也不晚，只要能让我遇见就行。”余谌的眼神愈发明媚，“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愿意告诉我，我这辈子会遇见你，我会终其一生等待，永远怀有爱与浪漫。”
　　姜今稔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她比余谌小十六岁，这不是她一句在意或者不在意就能抹去的，不去谈那些阅历，认知，物质上的差距，有的时候仅是别人一个惋惜的眼神就会让她疼得心口一颤，她从来就比大多数人对感情更在意，更敏锐，只不过是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学会了放弃和坚持，面对余谌，她是要坚持到底的。
　　余谌看了沉默的姜今稔一眼，自然地说起另一个话题，“阿稔，我下午还要继续出差，可能十天之后回来，想要什么礼物，我带回来给你。”
　　姜今稔喝粥的手一顿，心情不怎么美妙，本来还有七天，现在变成十天了，小姑娘心思没掩盖住，手下的动作出奇的大，一碗粥都快要搅碎了，余谌听着勺子撞击碗壁发出的清脆声，知道小姑娘不开心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姜今稔表露出这么明显的不悦，他放下手中的勺子，用纸擦了擦手，然后喊姜今稔，“阿稔，过来。”
　　姜今稔冷着一张脸走到余谌身边，被一个用力扯进了怀里，这种坐在腿上的姿势太亲昵，姜今稔面上的冷霜有些龟裂，余谌抬头亲了亲小姑娘的下巴，低声哄着，“好啦，余老师答应你，等回来之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阿稔，小朋友，小孩，宝贝。”姜今稔被余谌身上的温热气息熏红了脸颊，余老师用一把好嗓子含含糊糊的拖着调子哄人，这谁遭得住啊。
　　姜今稔撇了撇嘴，真心实意地委屈，“阿谌，我会很想你。”余谌被一发直球撩得心口发烫，只好又亲昵的落了几个吻在小姑娘的唇上，“不怕，余老师陪着你。”
　　腻乎乎的吃完早饭，余谌想要收拾，被姜今稔强势地塞回房间休息，中途趁着姜今稔睡午觉，余谌自己出去了一趟，下午两个人一起去了机场，姜今稔好像在早上把娇都撒完了，到了真正分开的时候只是笑着挥手，余谌掌中还残留着两枚指环擦过的冰凉。
　　姜今稔回到家，昨天是周五，今天也不用去学校，她想了想昨天发生的事，先给自己爸爸打了个电话，姜今稔盘腿坐在小院里，看着叶子已经泛黄的月季，她很喜欢这花，明媚张扬，但是快到冬天了，花期已经结束了。
　　“生日快乐小公主，最近怎么样？”宽厚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姜今稔一直觉得自己老爸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文人的诗书气，很儒雅，分明是个标准的理科生。
　　“爸爸，快过年了。”姜今稔意有所指。
　　姜爸爸爽朗的笑声传过来，“放心吧，爸爸这边最多两个半月就结束了，小年之前一定赶回来。”
　　“嗯，”姜今稔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怎么了，今稔，有话想问爸爸？”姜悠对姜今稔的情绪感知很敏锐，温和地问。
　　“爸爸，妈妈去找你了吗？”姜今稔提到蒋楠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疏离和淡漠，姜悠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她之前找我，我有事没有答应，她不顺心了。”姜今稔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嘲讽。
　　“今稔。”姜悠的语气带了几分严肃，他有时候会觉得女儿和她的母亲在某些方面出奇的一致，比如执拗，可是今稔更温柔，她宁愿自己淋雨也愿意给别人撑伞，蒋楠却把自我做到了极致。
　　“爸爸，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所以我尽全力给出我所有的尊重，可她没有理由，也不能向你发脾气，她没有这个资格。”姜今稔语气很平静，姜悠却从中听出了冰冷，“今稔，你还是怨你妈妈的吧。”
　　“没有。”
　　“今稔，你……”姜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她不值得我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姜悠吃了一惊，他没见过这样的姜今稔，他不由得想起五年前蒋楠把今稔接到国外，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今稔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他只好作罢。
　　“爸，不要无底线纵容她，她只会把你的礼貌当作理所当然，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你能过上平淡温暖的生活，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答应离婚，也不承认是我的原因，可是那个时候家里那种冰冷的温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不想你觉得生活就该是没有温度的。”
　　姜悠被说的愣住，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她长得这么好，这些不是自己教的，她还是学会了，“放心吧，爸爸没有受欺负，我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爸爸连回家看你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时间去国外。”
　　“那就好，老姜同志，我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可记得要帮我。”
　　姜今稔这话说得奇怪，姜悠却满口答应。
　　“对了爸爸，我恋爱了。”姜今稔抛出消息，姜悠又被敲了一下，无奈地笑，“知道啦，姑娘大了，注意安全。”
　　“好，等你回来带他去拜访你。”
　　“好。”姜悠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姜家人都这样，谈恋爱就奔着一辈子去，姜今稔提出要带男朋友见家长姜悠觉得理所当然，总要对两个孩子负责嘛，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都不能耍流氓。
　　挂掉电话，姜今稔又给秦妈妈打了电话，撒娇说要过去吃饭，秦妈妈乐呵呵地答应了，姜今稔没等人接，挂掉电话就直接过去了，她可得长期渗透，水滴石穿，争取让秦翞不被逐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