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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爱吗 ...

  •   直到日光落在人身上有几分凉意的时候,姜今稔才舍得从书里爬出来看外面一眼,只是一眼,就此被震撼,从高大的写字楼的明亮的落地窗去看这个城市是美的别具一格的,天空由远及近地压下来,宽广柔软,方方正正的楼群模糊成了深深浅浅,参差不齐的色块,被晚霞染上了红,给夕阳嵌了金边,像蛋糕店里的提拉米苏,姜今稔想,这是她想要守护的城市,这是她热爱的生活,这是她信仰的美好,是她作为天生的浪漫主义者的延续。
      若有所感地回头,那个眉眼如画的青年也正看着这边,眼里一派水润过的柔软,或许,姜今稔不无欢喜地想,或许还分了自己一半。
      吃过晚饭,夜色几许沉沉,余谌不得不放弃心爱的自行车跨上了嫌弃的大切慢悠悠地向R大驶去,往往到了车上两个人几乎不会有交流,主要是姜今稔这个时候总是有点蔫蔫的,余谌干脆就放点舒缓的音乐,现在车上放的恰好是那首《寒山僧踪》,姜今稔刚听了个调子耳根就漫上一片绯红,琴声澹泊,箫声悠远,白衣少年寻访千年,只是不知心中所求归期几何,既不知去路,便不绝前路。
      “余谌,我很喜欢这曲子。”姜今稔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听上去情绪不太高的样子,眼底的认真却一点不少。
      “嗯,我知道。”青年的目光从姑娘身上停了一瞬很快回到前方。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小姑娘自顾自地说着,声线有些不稳,吐字快要粘连在一起,应该是不舒服却硬要说,余谌于是把车窗的缝隙开大了一点。
      “小心烛火,小心车水马龙的人间年少,…终会相遇的。”小姑娘囫囵吞了两个字,余谌听的认真却也没盯住,他一大半心思都给姑娘皱着的眉头牵去了。
      “花开百态,有人贪恋一时欢乐,无暇他顾,亦有人安于等待,忠于自己”,余谌很快地看了漂亮姑娘一眼,“安静等待属于自己的花开”。
      姜今稔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混沌的灵魂终于不必扯着那根线,沉沉陷进睡梦。路灯璀璨,不及有心人眼底星光惹眼。
      到了R大,余谌把车停稳,姜今稔还没有醒来,表盘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九点,青年只好走下车,从另一侧打开车门,清清爽爽的风灌进去,姜今稔眼睛都没睁开,漂亮的脸已经皱成了个包子,余谌不禁失笑,姜今稔被笑声闹醒,眼底还藏着一星半点的懵懂,正要恢复波澜不惊,却猝不及防闯入了一个神仙似的青年,意识还没苏醒,两弯月牙儿已高挂天空,像退了一般的潮又因风起,扑得余谌的心脏湿漉漉,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姑娘的发丝,笑着替她解开安全带,然后退一步站在深重的夜色下笑着看她,“好啦,快回去休息”。
      姜今稔应了一声,乖乖巧巧地道完别就转身进了校园,她不敢回头,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扑到心上人的怀里,姜今稔的脚步愈发的快,带着怎么都吹不散的热意,自然也看不见身后的眸色深深。
      夜色可以氤氲美梦,也可以酝酿恶意。
      姜今稔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即使她完全可以选择自己住,但是姜今稔很喜欢这种生活,也很喜欢她的舍友,即使吵吵闹闹,也乐在其中。姜今稔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一般情况下等她把早餐带回去收拾完了几个室友才会起床,这天早上姜今稔一推门却看见几个室友都清清醒醒的坐着,眼含担忧和火气的看她,姜今稔蹙了蹙眉。
      姜今稔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其他三个室友都围在周边,桌子上是打开的电脑,电脑的页面是学校的表白墙和论坛,飘红的帖子是《R大大四某女神私生活混乱》,姜今稔往下翻翻,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证据,只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两个人离得很近,看上去像是在接吻,女生的脸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看出来事姜今稔,男生的脸却有点模糊,不怎么看得清,姜今稔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去“逻辑”那天余谌来接她的时候被人拍的,那个角度,那个时间节点,姜今稔想到了什么,但她从来不做没有凭据的事,于是只安抚了几个室友,告诉她们会去查清楚这件事,让她们不用担心。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青言突然开口,她是四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也自觉承担着寝室长的角色,照顾着这帮妹妹,“今稔,这个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帮你一起查也会更快一点。”其他两个人也连忙附和,姜今稔看着她们眼里的担忧,无奈的笑,把那天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怀疑一并讲了出来,几个室友都变了脸色,脾气爆的夏桐已经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姜今稔正要安抚,手机又响了起来,她走到阳台上去接,是辩论队的伙伴打来的视频通话,十几张人脸密密麻麻的挤在小小的屏幕上,有的人甚至脸都没洗,头发还竖在那里,姜今稔有点窝心,还没开口就听到社长发话,“今稔啊,别着急,不管是哪个货搞你,咱们都不可能放过他。”姜今稔答应下来,又笑着解释她真的没有被搞到心态,众人见她情绪真的没什么问题,八卦的小火苗才敢颤颤巍巍的立起来,几个人咳来咳去不说话,社长看了一眼这帮不争气的玩意儿,斟酌着开口,“今稔啊,那啥,那照片上那个男的,你熟啊。”
      姜今稔下意识挑眉,坦荡地承认,“我喜欢的人,不过还没追到。”屏幕那边霎时间沸腾起来,又觉得不是个吃瓜的好时节,只好把有瓜不敢吃的愤懑都洒在那位搞事的仁兄身上,一门心思地要把人给揪出来,姜今稔说了两句,又感动又好笑的挂了电话,回身又看见一大波含蓄的吃瓜眼神,显然已经听见她说了什么。姜今稔忍了又忍,还是挨不住在身上一遍遍梭巡的“含蓄”眼神,只好发话,“事成了请你们吃饭,现在该干嘛干嘛。”其他人心满意足,都开始磨刀霍霍向键盘侠,姜今稔听着满屋子劈里啪啦的声音,走出去又打了一个电话。
      “哥。”姜今稔直截了当开口,秦翞虽然有点惊讶,但也接受良好,“说事。”
      “我被人搞了,一会把贴子发你,你找人帮我查一下背后是谁,再帮我去我们学校那个“逻辑”调一下他们的监控,我要报警。”姜今稔语气很冷静,秦翞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哥办事你放心,你怎么样,安不安全。”
      “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就是只只敢藏在地沟里的老鼠而已。”
      “嗯。”
      挂断电话,秦翞直接拎着手机去找技侦的同事,打算让他们帮个忙,这边姜今稔也没多着急,那帖子无非就是抹黑她,又没有什么有力度的东西,该查的已经在查了,谁料这一不着急就出了事儿。不知是哪位同仁先在那篇帖子下面批了一句狗屁不通,贴出一篇长长的普法作文,表示诽谤是犯罪,然后就有学校的几位有影响力的学长姐转发,应澄和那几位辩论队的学长姐都在其中,这本来是好事,却把狗逼急了,开始乱吠。事情到了下午已经发酵出了几个度,等到秦翞那边的结果出来的时候那个帖子已经贴出来了所谓的证据——姜今稔上了不同男人的车,其中有三四张都有人脸,姿势“暧昧”,姜今稔平静地浏览,第一张是租车司机,当时车门有点问题,师傅下来帮她开门,第二张是学校的一位老师的朋友,是个律所的老板,想让她入职,姜今稔在车上就婉言谢绝了,那位老板也没生气,反而让她沉心学习,第三张是之前在“逻辑”门口那张,余老师脸上的马赛克被去掉了,第四张,姜今稔静静地盯着那张,漆黑的天空在路灯的掩映下有些遥远,余谌微微弯腰凑近打开的车门,风吹动他的额发,侧脸漂亮又安静,白衬衫衬出如雪身姿,干净温柔,姜今稔猜想,这是余谌送她回学校,她还没醒,余谌担心时间太晚对她不好,斟酌着叫醒她的时候。
      司机师傅的热情善良,前辈的提携赏识,心上人的珍惜呵护,在这个人的笔下只剩下龌龊龃龉,是人性的堕落和道德的沦丧,是鲜亮的皮囊和恶臭的心,姜今稔控制不住往下翻的手
      ——“女神?女风尘!”
      “最后那男的长那么好看,说不定不是大款,是小情儿,拿着大款的钱养的小情儿,精准扶贫呐。”
      “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啊,也扶扶我呗。”
      “我我我,我不要女神,我要那个男的,那细腰长腿的,啧。”
      “身处这个时代,我对这样的行为深感恶心,未曾想到人竟有如此假面,再好的学识也无法掩盖其恶臭,再精美的皮囊也无法修正其不堪,望吾辈学子谨言慎行,洁身自好,莫负大好年华。”
      “好恶心啊,那男的更恶心,跟这女的混在一起,不怕得病吗?”
      ……
      满口胡言,言之凿凿。
      这几张照片里数她跟余谌的最暧昧,于是最不堪的言论就集中在余谌身上,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这个人为非作歹,物欲横流,他们用嘲弄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回敬辩驳者,以一种我不与你争长短的“理智清醒”把人的尊严踩在脚底摩擦,这些辱骂鞭笞嘲弄每一字每一字都落在姜今稔心上,烧红了她的眼眶,可战斗的欲望硬生生把她从漩涡里拉出来,让她喘口气。
      姜今稔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愤怒过,没有任何其他感情的纠缠,只有想把这个人揪出来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想法,这个人把别人的美好扭曲成刻毒往她身上扎,其他室友也气得不行,她们看着姜今稔一身的低气压,安慰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这样的流言且不说能不能澄清,就算澄清了,依照现在传播程度,根本就是后患无穷,会有无数不了解真相的路人认为姜今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们依照那刻板而片面的信息真心实意的厌恶着姜今稔,即使有一天他们发现那是谣言,接受过的道德教育也不能说他们的曾经的厌恶是虚假而没有杀伤力的,被蒙蔽视线的人坚守正义,被无辜中伤的人难调众口。人活着确实不需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尤其是不了解你的人的眼光,可那不代表你就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凭什么我要被这样看着。
      姜今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秦翞发过来的东西,问夏桐,“夏夏,我让你查一下何璇的课表,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她现在应该在铭文楼大教室上课,这节课刚上,离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姜今稔笑了笑,足够了。她直接起身去了学校的文印室,打了一厚沓资料,其他几个室友一直跟着,她们害怕姜今稔吃亏,姜今稔乐了,几个人直接赶到了铭文楼,到的时候刚好课间休息,姜今稔走进去锁定了何璇的位置,其他几个室友也直接站在了何璇的周围,上课的是一位文学院的老教授,人很有风骨,姜今稔之前上过他的课,她走过去同那位教授交流,表示想要占用一点下课时间,老教授不怎么看新闻,只当是年轻人那些事,笑呵呵的答应了。
      姜今稔点头致谢,然后站在讲台上,其他同学看着姜今稔,今天姜今稔的帖子快要在学校转疯了,下面即将发生什么让他们很感兴趣,姜今稔是法学院的女神,但到底是神还是牲,还犹未可知。姜今稔也不在意那些眼光,她的眼神在教室里淡淡地滑了一圈,落在何璇身上,变得又淡漠又不屑,何璇被那种看物件的眼神惊得身子一抖,虚张声势的回瞪了过去,底气不足,恶毒有余,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了姜今稔在看谁,好事者甚至拿出了手机录像。姜今稔勾了勾唇,那张绮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种有些玩味的神情,却有一种惊为天人的神秘和魅力,底下有人低声抽气,姜今稔施施然的开口,“何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 【侮辱罪、诽谤罪】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只有清朗的女声,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何璇显然有点慌,她以为姜今稔就是找她吵架,只要她不承认,再示弱几分,大家只会觉得姜今稔狗急跳墙乱咬人,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冷静,在所有人面前说她犯罪,她起身要离开,却被人群阻挡住,守在一旁的夏桐接着说,“诽谤罪,是指捏造并散布某种虚构的事实,损害他人人格和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客观表现为行为人无中生有的编造损害他人人格、名誉的虚假事实并向众人扩散的行为。“情节严重”是指诽谤他人手段恶劣、后果严重或者影响极坏等情况。”
      李青言笑了,这个时候姐妹之间的默契是惊人的,“本条规定的两个罪名都是告诉才处理的犯罪。若受害人未告诉,不能追究行为人的刑事责任。”这个一向理智内敛的姑娘是真的被气狠了,所以才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不留情面的戏弄一个人,她向宿舍的最后一个姑娘谢诗雅示意,谢诗雅立刻接上,“就是说,如果姜今稔要告你,你很快就能收到法庭的传票了。”
      何璇手心直冒汗,紧张的揪着衣角,抬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直勾勾地看向姜今稔,“姜今稔,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是你不可以仗着自己学法就用法律欺负人,你有证据吗?”
      见事情终于说到点子上,姜今稔甚至笑了笑,底下的人也都伸长了耳朵,“我刚好带来了证据,怕你一个人看不懂,判断不了,特地准备了三百份,同学们都可以帮帮你。”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在整个教室里传开来的资料,老教授要了一份看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了何璇一眼,又拍了拍姜今稔的肩膀直接走了出去。
      何璇攥着那几张纸,脑子嗡嗡地响,像极了惊弓之鸟,姜今稔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开小号,撰写文章,两次发帖,所有的记录,还有你那些角度猎奇的照片的原片,甚至还可以有那几位当事人的证词和当时学校门口的监控,我现在拿不到,没关系,等进入申诉阶段公安自然会配合法院取证,都会拿到的。”
      周围不断传来指指点点的讨论和目光,何璇吓坏了,眼泪一直往出涌,说的话开始哽咽,一点不见气势,“姜今稔,我错了,我只是嫉妒你,我跟你道歉,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姜今稔没有反应,她看了一圈已经转而开始感慨不耻的同学,不知道几个小时后网络上的言论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她只是觉得疲惫,在一个大数据大融合的时代,当人们随着最具流量的描述改变观点,甚至凭借一堵无形而成者众的墙肆无忌惮的泼洒恶意;当一个信息饱和的时代,人们用来接受讯息的端口却只有巴掌大狭小;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过剩的悲哀”。
      姜今稔抽身离开,何璇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响了起来,“姜今稔,我不过是嫉妒你,你却要毁了我,你知道被留案底意味着什么吗,你比我恶毒,你比我恶毒多了。”小姑娘清瘦的背影愣了一下,耳畔依稀传来几声附和,她想了又想,还是选择面对形色各异的目光坦然的开口,“法律是为了保护人的利益而生,当它不再保护你时,你应该反思自己做了什么。”
      姜今稔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走出教室,伙伴就在身边,目光关切,身后传来稀疏的掌声,逐渐热烈,迈出的每一步逐渐落到实处,那颗名为埋怨的气球终于泄了气,一点点瘪掉,还有什么别的东西逐渐撑起来,如果发展带来的问题只有发展能够解决,那就一起往前走,和你同行的人意想不到的多。
      姜今稔朝同伴安抚的笑笑,在她们的目光里朝着远处走去,她需要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的私人情绪,从看见余谌被骂的那一刻就开始强压的情绪,在重石落地后后知后觉的蔓延上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委屈自责的潮水里,她随着浪起起伏伏,却找不到支点,也上不了岸。
      秦翞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姜今稔已经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她坐到校史馆旁边草坪中间的椅子上,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才开口,“哥。”
      秦翞的心狠狠一提,他多久没见姜今稔委屈成这样了,上次还是四年前,他攥了攥拳头,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今稔,没事,哥给你撑腰,你在哪儿呢,哥来接你,咱回家。”姜今稔觉得自己不能被哄,她想让秦翞不要说话,喉咙口却被堵住了,试着吞咽了几下,出口的竟然是泣音,秦翞被吓了一跳,恨不得飞过去,姜今稔索性不再掩饰,掰开强硬的克制,眼泪争先恐后的往下落,“哥,他们欺负人,他们骂余老师,他们凭什么欺负我的月亮啊!”
      姑娘总是清亮的声音被哭腔挤压得又苦又哑,秦翞心里酸涩,姜今稔从小就坚强又豁达,连大人都觉得她懂事聪慧,但他一直知道小姑娘心软又良善,最看重感情,这是戳她心口上了。他只能放低声音哄,“没事儿的,余谌不会生气的,你在学校吗,哥带你回家行不。”姜今稔有点控制不了自己,断断续续的哭泣溢出来,她想劝秦翞不要过来,却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怀抱的主人或许着急坏了,呼吸和心跳都又沉又快,身体甚至还泛着微微的热气,像是跑出来的。
      被熟悉的皂香味扑了个满怀,姜今稔脑子有点懵,那点委屈却不依不饶地纠缠,让她停不下哭泣,电话那边秦翞已经快要上火了,一只干燥温暖的手从她的手上接过手机,镇静的对那边讲话,“你好,我是余谌。”
      秦翞一愣,张了张嘴,最后只有一句,“你好好照顾她,今稔她真的很好。”
      余谌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挂掉电话重新把小姑娘揽进怀里,温柔地撕开濡湿粘在脸上的头发,用指腹擦去小姑娘的泪水,看着她的眼睛打算说话,小姑娘先一步开了口,“余谌,我还没哭完,你不要看,也不要哄我。”
      “为什么不让看,为什么不能哄,嗯?”余谌耐心地问,另一只手在小姑娘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姜今稔的声音还带着水汽和喑哑,“因为我觉得我委屈的很没道理,尤其是对你。”
      余谌长长地叹了口气,顺从地把手掌挡在小姑娘面前,“哭吧,没人能看见。”姜今稔还在哭,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有眼泪还在往下掉,从眼尾滑下来,挂在下颌上,余谌有点煎熬,他紧了紧拳头,很想把整个人抱进怀里,又怕惊扰了心痛的姑娘,这是他第二次见姜今稔哭,第一次的情绪不是属于她的都那么难受,那这次呢,事涉及他,她又该有多难受。
      姜今稔在熟悉的气息里渐渐平息了情绪,哭得一颤一颤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余谌见她清醒了一些,低下头耐心地问,“跟我走一走,好不好。”
      青年出口的话满是怜爱,一双眸子沾染了强烈的情绪,却被温柔裹得严严实实,姜今稔才发现天色已经接近昏黄,余谌是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她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刚哭过的眼睛眼尾泛着红,水光把本就清澈的眼神洗得更加透亮,她对着余谌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然后俯下身抱了抱青年,像是亲昵,也像是抱歉。
      余谌牵着姜今稔的手腕,带着她到了校门口,打开了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姜今稔被眼前的场景一惊,原本简单大方的车座被余谌整个换成了一个大橙子的抱抱,只要坐进去就会陷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姜今稔看了看余谌,青年笑着看她,姜今稔只好红着脸坐了进去。姜今稔以为余谌会像以往一样安静不讲话,因为他知道她坐车会不舒服,更想睡着,但是余谌却征询般地问,“今稔,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姜今稔愣住,这个问题余谌已经问过一遍了,这会儿问,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姜今稔心中骤然一痛,她不喜欢余谌小心翼翼的样子,余谌就应该坦荡又开心,她抿了抿唇,突然就忍不住了,闷闷的夹杂着倔强的话就这样出口,“有什么不可以呢,余谌,我这么喜欢你,有什么不可以呢?”
      余谌心脏骤然一停,他忍不住去看身边的人,小姑娘眼睛里还浅浅浮着一层悲伤,又被随之翻涌而出的明媚冲散,就像海上的日出,又潮又明媚,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问出口的声线还是有点不稳,“今稔,今天那么伤心,是因为我只是你喜欢的人吗?”
      姜今稔瞠大了眼睛,沉默着不讲话,余谌得到了答案,心脏软成一团,又被一个只知横冲乱撞的小朋友四处戳弄,只剩下带着隐痛的爱意。
      青年的声音像极了初见,清朗甘冽,“我知道了。”
      之后的行程没有人再讲话,姜今稔想说什么,又觉得应该等待,有很多的事情值得等待,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姜今稔解开安全带下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面前,院子里是一栋木制建筑,二楼的小窗处蔓延出半墙的紫藤萝,在夕阳的余晖里隐隐泛着红色,像一片停栖的霞,院子里有一颗很高的梧桐树,苍翠的叶子潇洒的摇曳着,以它为中心,四散蔓延开绮丽的流光的月季花,亭亭玉立,娉婷袅娜,清甜的花香被风揉碎掺在空气里,氤氲出一场盛大的美好,姜今稔有些看痴了,温暖干燥的手掌附了过来,姜今稔没有去看,眼睛聚焦在一个地方,连呼吸都放轻了,才好去感受那人的动作,一点一点,被撑开,被握紧,像完成一个繁复精美的契约,他们终于十指相扣。
      余谌牵着人站在小屋前,小屋旁边挂着一块不大的牌子,潇洒飘逸的两个字被刻在上面,一个的颜色有点沉,大约是墨已经渗了进去,另一个却很干净,是新添上去的——谌稔。姜今稔觉得自己眼眶又开始发热,只好使劲眨了眨眼睛,余谌却用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眉眼,露出一个有些张扬的笑,姜今稔看呆了,她晓得余老师美,却没想过余老师可以这么美,唇红齿白,眼里含了一泓水,在斑驳的光线间闪着细碎的光芒,眼尾柔柔地勾着,像是山巅的那捧雪化了,汩汩的,缓缓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捧起。
      “今稔,你的家人怎么叫你?”
      姜今稔听懂了这个问题,积攒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散尽在九月的风里,漂亮的桃花眼展开最柔软细嫩的芯蕊,“阿稔,只有爸爸会这么叫我,我成年之后他就不这么叫我了。”
      青年的情绪直白又热烈,愉悦的笑声溢出来,显而易见的欢欣,“好,阿稔,这里,”余谌伸手比划了一下眼前的一切,“这里是我的梦想第一次启航的地方,是我的第一个工作室,是我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是我最迷茫的时候的容身之所,我希望,这里能再一次成为我梦想启航的地方。”
      青年的眼神那么柔那么亮,他的话散开在风里,每一个字姜今稔却都听得很清楚,“阿稔,我有一院子花,还缺一轮月亮,我想拥有鲜花和月亮,想成为你的爱人,你愿意吗?”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姜今稔看着青年流淌着浓稠爱意的眉眼,晚霞在他的身后,很像一种拥蹙,姜今稔笑着答应,“好。”余谌低头去看,小姑娘眼里一片清明,那些或欣喜或迷茫或讶然的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宁静的神色所包裹,像树脂裹着什么沉淀打磨出来的琥珀。余谌舒展眉眼,那种神色他认得,那是坚定和坦然。
      我那么爱你,得偿所愿就该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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