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不难撩》雅阙

100、四面围杀宫廷火，百般智囊谋臣亡（下）

　　“什么证据？又是哪里来的证人？”

　　“陛下请看。”

　　门外第一排巡逻兵让开道路，第二排竟出现女子模样。

　　为首之人便是阿絮，阿絮俯首进入凉心殿，来到孟怀生身后，用余光看了眼华云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孟怀生望了眼唐泗水，转身说道：“八年前，刑部尚书聂招风在礼单中划去一个名字，即是毒虫艳骨。此毒虫侵入人体后，可使人面颊红润，气色饱满，精神振奋。毒虫艳骨在体内吃血食肉，三日后，服用毒虫者便会化作皑皑白骨。”

　　华云贞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所有呢？”

　　孟怀生继续说道：“刑部尚书认为此间有利可图，自八年前开始，每一年的礼单都将毒虫艳骨划去为己所用。唐泗水、裴照仪、隋梦儿与聂招风相互勾结，编造埋骨仙山红衣神女的传说。隋梦儿负责寻找容貌秀丽的女子，聂招风提供毒虫艳骨给女子服用，裴照仪则派遣虎牙兵看守仙山，防止女子逃跑。只要在船上载上黄金无双，便能在仙山与貌美神女春宵一夜，黄金为几人均分。此事说破即是买卖少女、滥用药物，乃□□敛财之罪！这位姑娘，便是人证。”

　　说罢，阿絮剥落衣衫，露出自己背后可镌刻的“拾叁”，“民女名唤阿絮，姐姐比我大一岁，名唤阿柳，八年前本该是送往埋骨仙山的第一批姑娘。经好心人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唐泗水，你可认罪？”

　　“陛下，此事我全然不知啊，这姑娘只能证明自己遭遇过这件事，却也不能证明我就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吧？毒虫艳骨是什么东西？我不曾听过。”

　　“唐泗水，你无耻！”

　　阿絮红了眼眶骂道，孟怀生立即扶住阿絮肩膀，让人退下，侧身抬手一招，巡逻兵拖来一个发疯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像怪物一样咬向孟怀生，后者提起青云匕首落在女人脖颈，低吟道：“我知道你没有疯，你想装疯卖傻一辈子，我无所谓。”

　　又出现一名男子，是个瞎子，被巡逻兵缓缓扶上大殿，他是项曲梁。

　　孟怀生望着华云贞，眼神清澈，立即跪倒在地，叩首说道：“陛下，日月天盟曾血刃奸臣贺梁洞有功，受天子恩赐照拂，本是声名显赫的江湖名门，却在一夜之间惨遭灭口。围杀日月天盟的人，是我，巡逻坊主事孟怀生！我受丞相唐泗水之命，以日月天盟巨额财富为由，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他告诉我，日月天盟里，有他的人可作内应，一个隐藏多年的血桩杀手，唤作毒蝎，也就是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的女人。日月天盟唯一的幸存者就在这里。”

　　项曲梁恭敬地跪在地面，不卑不亢地仰着头说道：“陛下，我的娘亲就是那个疯子，她亲口告诉我，自己是血桩的毒蝎。也的确是她和孟怀生里应外合，灭了我们日月天盟。孟怀生在我眼里，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帮他说话，我仅仅只是说出自己看见的真相罢了。陛下，唐泗水设计除掉我日月天盟，滥造杀戮，请您明察，严惩不臣之人！”

　　华云贞怒气凝结在面上，见唐泗水并不说话，示意让孟怀生继续。

　　女疯子和项曲梁退下后，几个眼神畏惧的村民缓缓上前，还有一名眼熟的山匪。村民瞧见华晏清，激动地挥舞起手臂来，“晏公子！”

　　华晏清有些惊讶，立即转身向陛下禀报：“父王，此事儿臣也算人证。他们都是桃儿村的村民，因连月大旱庄稼地颗粒无收，本是要朝廷拨款出资救济的。谁能想到，救济粮和拨款在王城就被人吃掉一半，到了朝天州，又被红雨三骑啃得了干净，最后送到老百姓手里的粮食和零碎银两，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因此，桃儿村山匪猖獗，饿殍遍野，到处都是尸体，老人的、孩子的、女人的……”

　　身后的唐秋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对了，我们路过桃儿村的时候，日月天盟的左莺时送了自家的救济粮过来，她亲口告诉我们，是夫人云下楼催促自己赶紧上路的。所以，唐泗水与血桩联手铲除日月天盟，青木万杖的首领左莺时也算一个人证！”

　　村民和山匪皆认可华晏清和唐秋叶的说辞，唐泗水的脸色更黑了。这个故事并未提及唐泗水的名字，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王城内侵占救济粮与银两的朝廷官员就是唐泗水。

　　唐泗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气得双手发抖。

　　孟怀生，果然不能对你一忍再忍，你是真的狠啊。我倒要看看你，下一局又是什么棋子？

　　第四局，人证是马未名。

　　唐泗水瞪大了眼睛，绷紧的弦断裂开来，狰狞面目吼道：“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马未名恭敬地跪在大殿上，叩首后昂首挺胸望着华云贞，露出从容的笑颜，“陛下，民女唤作马未名，是镇守玉关门的一名副将，隶属……踏铁蹄！陛下，踏铁蹄从未背叛，莫闻央将军也从未背叛，我们迟迟等不来援军与粮食，可我们从未有过投敌之心！是唐泗水，一切都是唐泗水的阴谋！他以玉关门和踏铁蹄为代价，引诱敌国倾举国之力攻击我们晏国，趁其国内空虚一举击溃，以此为自己和陶潜赢得荣誉。”

　　“证据何在？”华云贞闭目问道。

　　“证据……”马未名哭笑不得，肩头被孟怀生轻轻按住，后者上前一步道：“陛下，所有活下来的踏铁蹄，都是人证。”

　　华云贞睁眼，凝神盯着孟怀生，好像在看一把剑似的，紧蹙着眉头，随后朗声笑道：“事情我都听明白了，让他们退下吧。孟怀生，你如此为国为民，我都不知道赐你些什么好。既如此，我便赏你一杯……庆功酒吧！”

　　帝王赐酒，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棋端来一只白玉酒壶，脚下略显沉重，连眼神都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稳重。华晏清咬牙握拳，唐秋叶和凌云藏亦是略显惊讶地相互对视，楚寰宇也沉沉地叹了口气。

　　坐在右侧的唐泗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张狂，丝毫未将皇帝放在眼里，眼神可悲可叹，咂咂嘴说道：“哈哈哈！孟怀生，你如此忧国忧民，为了维护什么狗屁王室选择背叛我，倾尽全力寻找降罪于我的证据，结果怎么样？好人有好报吗？你看他理会你吗？他还是要杀你，他还是留不得你啊！谁让你……杀了他的宝贝女儿呢？哈哈哈……”

　　阿棋来到孟怀生身前，提起白玉酒壶，手腕一抖，酒壶向地面摔去。众人惊呼之时，白玉酒壶已经被孟怀生稳稳握在掌心，阿棋瞪大眼睛十分惊讶，欲言又止，只得无奈摇头。

　　他甚至没有将酒水倒入酒杯中，就这样仰头将白玉酒壶里的酒水喝了个干净，可他分明是个不胜酒力的人。阿絮和一众村民心痛起来，纷纷仰头唤道：“大人！”

　　反倒是方才大笑不止的唐泗水成了哑巴，他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孟怀生，不可置信地开口说道：“孟怀生，你宁愿死，也不肯效忠于我吗？”

　　噗！

　　一口黑色的血从嘴里吐出，这毒发作得太快，好似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毙命似的。

　　唐秋叶上前一步，却被凌云藏狠狠捉住手腕，后者低声警告：“陛下赐酒，此乃王命。”

　　孟怀生两眼一花，仰头倒了下去，咽喉发出沉闷的呼吸声。

　　殿外的罗衣提裙闯了进来，双眼不满血红，嘴角微微颤抖，眉眼尽是痛苦与愤怒，她恶狠狠在场所有人，包括华云贞。罗衣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孟怀生，不顾自己的眼泪，只默默擦拭孟怀生脸上的血污，不断重复地呼唤着，“公子？公子！你不要出事……罗衣不来了，罗衣再也不来王宫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我一点都不喜欢。”

　　怀里的孟怀生面色惨白，喉头翻涌着血浆，艰难地抬起手掌抚摸起罗衣的面颊，露出平日里那个淡泊的笑容，眼睛多了一种释然与解脱的味道，“对不起，这杯毒酒，我终于还给你了……这里是凉心殿，你还记得吗？那一日，来了好多……好多的刺客。对不起……”

　　那双手在罗衣掌心失了力气。

　　犹如晴天霹雳，在所有人的脑海炸开，华晏清缓缓起身，无比震惊地望着罗衣，嘴唇微微颤抖，想哭却又在笑，想笑却只能哭。华云贞和唐泗水亦睁着一双震撼的眸子。

　　啪嗒啪嗒。

　　巡逻兵进入凉心殿，纷纷跪在罗衣面前，叩首道：“巡逻坊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月华巡逻坊，遵从孟大人遗命，从今往后，不论王权，唯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不可能，华霓裳早就被他毒死了！”唐泗水起身喝道。

　　“她，就是霓裳！”

　　殿门外又来了人，正是多年未见的皇后楚流泉。

　　华晏清欣喜若狂，上半身前倾，含着眼泪唤道：“母后！”

　　楚流泉斜视唐泗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华霓裳，笑着说道：“霓裳的脊背上有一朵芙蓉花状的红斑，生来就有。”

　　芙蓉花状的红斑？

　　罗衣愣住了，她好似回忆起孟怀生的一切，他总说自己装得不像奴婢，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她总算晓得孟怀生为何会在拥抱自己的时候说“逾越”二字，为何阿十三剥落自己衣衫时孟怀生显得那般着急，为何要带她来到这大殿之上……

　　原来，他们从来就不是主仆，而是君臣。只是没想到，自己是君，孟怀生是臣。

　　孟怀生，你好狠的心，如果不能陪我一辈子，当初就该狠狠杀了我……

　　我不要做华霓裳，我只想做一个伺候公子的罗衣。

　　楚流泉身后跟着隋梦儿，只见隋梦儿立刻跪倒在地，叩首后耷拉着脑袋说道：“臣妾认罪，臣妾认罪！陛下，皇后娘娘一睡不起，是臣妾在其饮食中偷偷放了惑心草，但这一切都是唐泗水指使我做的！埋骨仙山也是唐泗水与我做的生意，还有……还有我的小皇子，他想杀了太子殿下，扶持我的孩子继任东宫太子位，其……其心可诛！”

　　惊呼声四起，楚寰宇气得大骂唐泗水龌龊不堪。

　　“隋梦儿，都到这个时候了，反咬一口以为自己能保命是吧？你看看地上那个人，人家苦心积虑、费尽心思来告我的状，从来不曾背叛过他们，结果人家一杯毒酒就给赐死了。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凭什么留你性命？还有，你生的孩子也好意思叫皇子吗？你真当咱们陛下不知道，小皇子的亲爹是谁吗？”唐泗水指着隋梦儿大怒道。

　　台阶上的华云贞一改癫狂模样，快步走下台阶搀扶着楚流泉，眼含热泪，语气温柔又恳切，“我等你很多年了，你睡了不知多久，好在，我终于等到了你。”

　　楚寰宇上前与楚流泉拥抱，父女两痛哭流涕。

　　华晏清指着唐泗水，厉声叱道：“唐泗水，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唐泗水收敛怒意，不屑地眨了眨眼睛，瞥了眼华晏清，扫了眼华云贞，突然大笑起来，抬手喝道，“血麒麟，动手，杀了他们，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