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剑尊不爱我》金行玉

28、第 28 章

　　又到了约定的日子，明香却没有按照约定去影壁。

　　她悄无声息推开了苍昼的房门，明香脱鞋赤脚，双足变化成狐狸的双脚，厚厚的肉垫让她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明香回忆他当时开密室的动作，闪身到屏风后的石壁，敲击石砖，输入对应的密码。

　　明香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但是毫不迟疑。

　　按照往日的时间，此刻她应该在影壁等着剑灵现身。那么此刻，苍昼应该在密室里操控阵法来愚弄她。

　　明香选择这时候密室，就是想抓个没法抵赖的正着！

　　密室大门打开，明香踏入：“苍昼，别装了。”

　　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明香挥袖，密室里灯光大亮，花瓶桌椅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明香把物件投射下来的阴影里都找了个遍，也没有寻到苍昼。

　　明香抿嘴唇，冷笑：“不在？”

　　难道他作为剑灵时让她等一个月的答复就是这般——不告而别，连个影子都没有？

　　明香突然有点儿可怜起自己，不管怎样，事情有始有终才能彻底放下。既然苍昼用逃跑来躲避，那她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明香坐到书桌旁，自行操弄起阵法。

　　＊

　　苍昼在黑夜之中飞驰，在山林丛中跳跃，皎洁月光洒落在他极速飞奔而散落的乌发上。

　　苍昼仰头看着圆月。又是一个圆月之夜，山中小路被月亮照的清亮发白，草丛还带着夜的浓黑。苍昼恍惚间想：原来明香走这条路的时候，看到的是这般风景吗？

　　他脚程很快，距离山洞影壁越近，步伐却越小越慢，到了山洞三十米的时候，几乎不愿意在往前走一步。

　　曾经，苍昼刚刚元婴时就敢孤身一人闯陈家灭杀长老，杀得三进三出，身上的血多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也曾在秘境快要崩塌的最后一秒，力挽狂澜捞出本宗的17名弟子……

　　他从来都被夸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现在这一步明明没有任何陷阱，却艰难到无论如何也不敢迈出。

　　在他在来之前，就已经设想过无数遍和她的对峙分手。明香以为他熄灯时间越来越晚是因为他在苦思冥想对策。

　　但苍昼早在那天晚上就想好了——谎言既然从这里开始，他便亲身到此结束。

　　此后的点灯熬油，只不过是他克制不住焦虑这一天。

　　哪怕早就知道不会是好的结局，但心中残存的那点儿不肯熄灭的念想，烧得苍昼整宿整宿睡不着。

　　苍昼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走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再也无法迈出更近的一步。

　　苍昼深吸气，朗声道：“明香。”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响声，山洞前的小虫被惊走，但是山洞中没有任何异样。

　　苍昼愣了一瞬，快步走近：“明香，明香？明香你在吗？”

　　山洞很小，站在门口便一览无余——可是根本就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只小狐狸。

　　苍昼：“是还没有来吗，我来早了？”

　　苍昼眉头紧皱，往常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密室里开启阵法了，明香向来只会早到。

　　苍昼正要走，余光却突然瞥到影壁上影影错错浮现出剑灵的影子来！

　　剑灵身影晃动，冷冷一笑：“真巧。”

　　明香声音是经过阵法改装的，像是刀枪磨砺碰撞，完全听不出本音，但是落入苍昼耳里，却仿佛自动转换成明香的语音语调。

　　像是轰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苍昼缓了缓气：“是巧，本来我想到这儿来给你解释的，但你冰雪聪明，先去找我了……”

　　明香：“没你聪明，蒙骗我数年。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牵着鼻子团团转，很高兴吧？”

　　苍昼赌咒发誓：“我绝没有像你想的那般得意洋洋戏耍……”

　　话音未落却被明香切断了，她声音冷冷：“我运行阵法，不是想和你掰扯这些的，我只是想给拿了神剑请剑灵的自己一个交代。”

　　“——明香，剑灵已死，不必挂怀。”

　　这话通过繁杂精妙的阵法，声音身形皆和原来的剑灵别无二致，好像真的是剑灵给这件事亲手划上结尾。

　　只不过，曾经满心依赖的蠢狐狸变成了背后操纵剑灵，而原本操纵的那个坐在影壁前听完这话，心中轰然，脑海白茫茫一片。

　　苍昼很久才回神，不禁喊道：“不对，不是这样的！”

　　并非是他得意洋洋有意欺瞒，是那天他偶遇了明香在这块儿石壁前练剑，听到她对着花草倾诉说剑法老师故意不教她，同门师兄师姐排挤她，他才出此下策。

　　方法不够高明，他也承认暗藏私心，但绝没有得意洋洋以为拿捏住了她的秘密、也绝不是有意欺瞒……

　　可是影壁上的剑灵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苍昼掐诀以遁地千里的速度极速返回清风阁的家中，他飞快打开密室大门，里面空无一人。

　　好像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只有桌上被毁坏的阵法证明刚才的对话不是一场梦。

　　苍昼没心思管那些，这是茫然想，明香呢？明香去哪了？

　　他从密室走出，几乎是瞬移到了明香的房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喊道：“明香？”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令人不安的静默。

　　苍昼忍不住推开门，门未上锁，一推便开，屋内传来香风，里面的东西一切如旧。

　　苍昼刚松了口气，要关门离开，关门的风带起桌上纸，纸页如蝴蝶般振翅。苍昼心下若有所觉，拿起来看——

　　剑尊启：

　　　　谢剑尊这些天照佛，但久居不便，我已自行离去，不必来寻。愿剑尊前途光明，得证大道。

　　确实是明香的字迹。这封简信也没有愤怒的谩骂指责，有的只是平淡客套。

　　疏离而冷漠。

　　仿佛两人的恩怨纠葛从未曾有过，只是根本没有认识的陌生人。

　　苍昼喉头腥甜，吐出口血来，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他倒在地上，茫然看着高悬的孤月，心想：这是在做梦吗？

　　一切都进展的太快了，短短一夜的功夫，却像是过了百年，沧海桑田，天地倒悬。

　　苍昼以前在陈家被虐待的时候，常做噩梦。噩梦里他变成一株树，家人却扑在他身上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的呼救声淹没在“家人”狂热喜悦的大笑声中。

　　后来苍昼知道了呼救没用，再遇到类似的噩梦就在心里小声念“都是假的，醒来就好了，快醒。”

　　苍昼轻声念道：“醒来就好了，快醒快醒……”

　　这并非虚梦，他醒不过来了。

　　＊

　　“师父？”明香看着笑得吊儿郎当的崔二，强忍住把门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明香从清风观离去后，并未回到崔二的七星楼居住。这两人平日里关系太好，经常走动，明香不想在家门口“偶遇”苍昼，所以下山在弥舒别院住了一段日子。

　　崔二摇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这师徒亲缘得了天道允可，我们之间自然有紧密的因果联系，别说你就在附近，就算躲到天边……”

　　明香对他怎么找来的并不感兴趣，她打断：“他来了吗？”

　　崔二笑吟吟：“他是谁啊？”

　　明香翻了个白眼，直接上手把师父扒拉开，先看他身后没有跟的人，再瞧树冠树丛里也没有藏的人，确认苍昼没有跟来。

　　明香警告道：“别告诉他我住的位置。”

　　崔二：“那得看徒儿的表现了，我大老远找到这儿来，连口水也没得喝，口干舌燥好想去找个人饮茶聊天！”

　　明香闪身让他进来，随后紧紧关住房门，引他到会客厅，泡茶拿出果子点心。

　　明香道：“多吃点儿。”

　　崔二喜滋滋：“徒儿这么大方！”

　　“多吃点儿好堵住你的嘴，别来给他说情。”明香冷笑一声，“是他派你来的吧？就算你是我师父，我也不会听你讲那些宽宏大量的屁话。”

　　崔二抚掌：“徒儿神机妙算，确实是他喊我来的，不过不是为了替他说情，他的原话是叫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别在外面叫人欺负受了委屈。”

　　“……”明香恼怒道，“我说了，别给他讲好话！”

　　崔二大喊冤枉：“我才不给他讲好话，看他失意落寞我高兴得很。但我也犯不着搬弄口舌落井下石，我只是陈述事实。”

　　明香愣了会：苍昼失意落寞？

　　苍昼出现在人前永远是光风霁月，虚若怀谷，温和可靠的大师兄。说起失意落寞，她脑海里浮现的时街角酒馆那些喝得酩酊大醉，胡子拉碴的醉鬼。

　　明香想象不出来苍昼会变成那样，不禁道：“假的吧？”

　　崔二道：“我说了你又不信，还要说我给他说话，索性咱们就不提！”崔二拍胸脯拍得邦邦响，下巴骄傲仰高，“我和你可是一伙的！”

　　明香：“呵呵，你和他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可你是我徒弟！”崔二挤眉弄眼，“我听说你特客套特冷漠同他告别了，那怎么行！他欺骗了你，咱们就得讨回公道。我支持你回去和他大吵一架，打一架也成！我帮你，到时候偷偷在他背后里出黑拳，怎么样，够意思吧。”

　　崔二边说边手舞足蹈，激动得好像真的偷摸趁机打了苍昼一下似的。

　　明香嗤笑一声，淡淡道：“不打，我也不吵。”

　　“为什么？”

　　“吵架也是交流，交流就存在和好的可能。”明香自斟自酌，茶气氤氲，染湿了她如云鬓发，“我不想同他和好，便躲在这儿，掐断最后一点儿可能。”

　　崔二沉默片刻，感叹道：“真狠啊你。”

　　明香坦然受之：“谢谢。”

　　崔二道：“那你以后怎么办？苍昼现在是宗门大师兄，未来会接任掌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怎不能躲他一辈子吧？”

　　明香声音很轻快：“我见到大师兄、见到掌门，自然和万千弟子一样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现在躲他是因为情蛊未解，他被情爱操控了脑子，等找到解药接触蛊毒，我自然会不会再躲。”

　　崔二仰头看天，这小院儿修的极好，抬头看，屋檐四四方方。

　　金桂幽香，随风飘落，点点金黄。

　　庭前花开又花落，天边云卷复云舒。

　　去留无意。

　　深秋寒风一吹，崔二裹了裹衣服，满怀萧瑟。

　　崔二叹了口气：“你对他好像一点儿情意也没有似的。”

　　明香一顿，若无其事：“不是‘似的’，是本来便没有。”

　　崔二笑了笑。这话能哄骗得苍昼哭成狗，却骗不过他。

　　苍昼是心碎到满地都是渣，可明香也未必比他好过，只是捡起碎片黏上胶，撑起来个看似完美无缺的硬壳子。

　　实际凑近瞧便能看到丑陋狰狞的伤疤，内里更是荒芜一片。

　　崔二笑道：“你既然这么无所谓，那我就放心把这些东西给你了。”

　　崔二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礼物，明香翻看——师长的礼物，同门好友的礼物，还有……苍昼的礼物。

　　明香的手像是被针扎了般猛地缩回，崔二道：“你的生辰礼，因为你一直躲在外面就都先让我代为保管了。你的东西怎么处置随你，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先走一步。”

　　明香送别师父，重新坐回到礼物旁，一个个拆开，直到看到苍昼那个盒子，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打开，丢在一旁。

　　晚上却变了天，突然刮起狂风，下了急雨。

　　明香急匆匆收拾院中的纸墨笔砚，等都放回屋中，突然又想起苍昼的礼物还在外面。

　　……他到底送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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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对不起，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