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剑尊不爱我》金行玉

29、第 29 章

　　明香最终还是把礼物取回来了，木盒上能工巧匠雕刻的飞鸟振翅欲飞，螺钿花卉流光溢彩。只盒子便如此精美，明香突然有点儿理解买株还珠了。

　　明香皱眉：盒子如此，里面更是贵重之物……两人关系闹的这么僵，他又送来贵礼，想来是料定她不会收。

　　她定然要去还礼，苍昼便有机会见她……

　　明香烦死了，不耐烦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却愣住了。

　　——里面并非贵礼，而是简简单单的一缕剑穗

　　明香脑海里种种画面闪回：她送苍昼的剑穗上乱七八糟凸起的手编纹样；苍昼拿过剑穗时惊喜得茫然无措，甚至有点儿手忙脚乱；他招摇向别人炫耀；他把剑穗改制成抹额，她亲手选的玉莲花吊坠紧紧贴在他的眉心……

　　桩桩件件。

　　明香抚摸剑穗编织的纹样，入手平整紧密。

　　明香也做过剑穗，因此她才更知道，必须要每一步都完美，才能有这般精美到能售卖的效果。

　　编织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熟练的编织工很快就能编好，但是仙宗弟子哪会这些？

　　……做到这样，大概要编了拆，拆了编，返工无数次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明香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自己做啊，买的成品吧……”

　　明香不敢信，突然发现盒子底部有个雕刻上去的小小两个字“问剑”。

　　“问剑”是以专卖剑器以及相关用品而成名的店铺——果然，她就知道，苍昼肯定是去店里买的！

　　买来的东西再精美贵重也有个标价，不像是心意，无法衡量，无可估值。

　　明香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气恼。当即就跳上飞剑前往“问剑”商铺，把木盒剑穗丢在店小二脸前：“帮我查查，这款你们卖多少钱？”

　　查清楚价，还了钱，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店小二查询半天：“您这款剑穗并不是我们在售商品，但我们还提供手作剑穗服务，需要我帮您查查吗？”

　　手作剑穗就是店家提供材料，教导怎么编织，然后再自己亲手制作，算是半成品。明香曾经送给苍昼的剑穗就属于此类。

　　虽然不是直接买的，但是半成品也没多少心意。

　　明香哼了声，店小二却莫名感到她心情好了点儿。

　　明香神情像是冰川融化，顿时生动起来，咬牙切齿道：“查，帮我查查用了多少你们店的材料，总计需要多少钱。”

　　店小二道：“编号9163，查到了，是一位剑修来做的……”店小二茫然，“但是他没用我们这儿的材料。”

　　“？”

　　店小二：“这位顾客是自带的材料，编织的线绳是采的七七四十九天的万丈霞光，上面的雪狐玉佩是雪胎梅骨所制造的……”

　　“……”明香不甘，“那总得用了点儿你们的东西吧？”

　　店小二诚实摇头：“他连濯洗的水也是自带的，是不沾因果、驱邪佑福的无垠水。”

　　明香不禁质问：“那你们干什么了？？？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还要在盒子上刻上你们家的标号？只盒子是你们家的？”

　　店小二：“盒子也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只负责把东西寄给昆仑仙宗的七星楼。”

　　明香想一想便明白了：怕她不收，所以托商铺寄。

　　这个盒子里头没名没姓的，礼物混在一堆，要不是其他朋友都附送了书信，她还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送东西也不写个名！还也不好还！真可恶啊他！！！

　　明香怒气冲冲跳上飞剑走了，店小二瞅她气势汹汹远去的背影，吓得缩头：这位仙子脾气好暴，像是要和别人吵上个三天三夜诶……

　　＊

　　明香直接闯入清风阁，气势汹汹，眉飞入鬓，满脸写着要找事：“苍昼！给我出来！”

　　看见苍昼却是一呆……师父真没说错，苍昼是落寞失意了。

　　他没有酗酒，脸也还是白皙干净，衣服依旧整洁，但是……和曾经完全不一样了。

　　像是被抽走了魂，身体虽然在这儿，却仿佛是具行尸走肉，眼里没有光了。

　　明香心中突一下，却还记得是来吵架的，明香把木盒啪地摔到他怀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动物本能使狐狸尾巴和耳朵都炸开，尽力显得她体型巨大，超凶！

　　苍昼被凶了竟然不生气，好像渐渐回神，精美人偶躯体里注入了灵魂，他竟然笑了：“送你的生辰礼。”

　　明香两眼一眯，看着他翘起的嘴角，语气不善：“你笑什么？你别以为我收了你的礼物就是和好的意思！我来，就是为了把这个还给你！背叛我、欺骗我，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又绕回到当时的敏感话题，苍昼心脏骤停，生怕明香又要跑了，连忙解释道：“并非是有意欺瞒，是那日见老师故意不教导你剑术，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辱，所以才假装成剑灵……后来也没有合适说开的机会。”

　　明香瞪眼：“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来教我？非要假扮成剑灵？而且你送我礼物也不写名！”

　　苍昼：“我怕你不愿接受。”

　　明香骂道：“胆小鬼！”

　　苍昼笑了笑。

　　明香冷落他这些天，他想清楚了。明香不理他像是割肉穿心，心明明还正常跳动着，却像是千疮百孔，腐烂生蛆。

　　与其再因为欺瞒导致明香厌他，不若趁此机会，把一切都说清。

　　苍昼温和淡然，坦然承认：“是啊，我一直都是胆小鬼。要不然也不会直到中了情蛊，才敢扯着这个幌子，光明正大说我喜欢你。”

　　明香：“……什么？”

　　不是因为中了情蛊才喜欢她的吗？他再说什么啊？

　　明明他说的每个词都懂，但是连在一起，明香却不敢深想，只觉大脑发蒙，心里怦怦跳。

　　苍昼笑道：“在思过崖心魔幻境里，你听我说以前的事情时，当时你还羡慕那个所谓的‘同族狐狸姐姐’。我有时候真恨你没心没肺，你不仅早就忘了我，还嘟嘟囔囔羡慕自己虚构出的‘狐狸姐姐’。”

　　明香觉得自己cpu都快烧着了：苍昼说的什么意思？救过他的人是她？？？

　　可什么时候见过他，她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他记错人了吧？

　　苍昼看她茫然无措的神情，就知道这是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什么都没想起来。

　　苍昼又恨又气，最终全部化为无可奈何：“陈家厌我，把我丢弃的地方，是都广的瘴毒潭泽。”

　　苍昼无奈笑道：“你不记得陈家，不记得我，总该记得自己出生的地方吧。”

　　记得。

　　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明香气势汹汹来，手忙脚乱的落荒而逃。

　　明香不记得那天是怎么结束的了，只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思索整整一夜，拼命回忆当年的事情，急得锤自己脑袋。

　　然后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完完全全忘的一干二净了。

　　……一点儿回忆不起来。

　　一夜睡醒，天亮了。

　　明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坐上了返回家乡的飞舟。

　　＊

　　都广繁华，但是一山之隔的瘴毒潭泽却全是是另一个样子。

　　瘴气、毒雾、黑水、枯树。

　　环境虽然险恶，但是其中特产的灵草异兽颇为珍异，不少商会、宗门、世家都在此设有据点。

　　陈家曾经的分支估计就是其一。

　　明香给玩闹的小孩子们一些灵石，打听道：“陈家据点在哪？”

　　明香有点儿急。陈家覆灭后，树倒猢狲散，也不知陈家院落会不会被别人侵占了。就算不被侵占，房子里没人养护，也会被瘴气侵蚀。

　　小孩惊讶张大嘴：“姐姐你去哪儿做什么？”小孩压低声音，“那儿数十年前就成禁地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虽然阻止，但还是指点了方位。

　　陈家富贵，哪怕是偏远宅院也是包了一大块儿山头。人烟稀少，杂草爬满石阶。

　　明香走了几步就察觉到里面布上了仙宗的奇门遁甲阵法，能让行人不知不觉迷失方向。

　　但越是如此，明香在心底几乎认定：来对了。

　　等进了陈家门，摸到偏僻角落的房屋，看着和苍昼心魔里一模一样的房子，就知道就是这儿了。

　　没人居住，里屋却没落上厚厚的污垢，没被瘴气腐坏。

　　明香推开门，阳光照射在残破横梁上，射进来的光柱上有尘埃浮动。

　　好像时光在此静止，一切都是当年的样子。

　　心里莫名觉得熟悉，但却早已忘掉了，又觉得茫茫然一片白抓不住似的陌生。

　　明香突然窜上树，树长得老高，她挨个树枝往上爬，最后再顶端树枝上看见了齿痕爪印。

　　明香有点儿不好意思笑了：她当年刚刚化形，人形狐形转换困难，老是忍不住在树上磨牙磨爪子。

　　她顿时又觉得熟悉起来了。再看旁边草垛，又想起来第一次来陈家其实是为了偷鸡吃。

　　她从高墙跳下来，落到草垛上，以为是养鸡的，没想到草垛底下的苍昼被她踩的哎呦喊痛。

　　明香忍不住笑，她还记得后来偷鸡被打了，知道得挣钱换烤鸡，于是去瘴毒潭泽摘取蛇草，挣了灵石去“老李卤肉”店里买了只烧鸡。

　　当时还特小气，只舍得分给苍昼一块儿胸脯肉。

　　明香从陈家宅院离开，沿着城池里的街道走走逛逛。岁月如梭，青石板路好似还是半年前的样子，但是沿路商铺小贩却不知道换过多少家了。

　　明香闻到一股肉香，食指大动，闻着味打算买只烤鸡怀念过往时光。

　　抬头一看店家——老李卤肉。

　　明香愣了神，在看看地理位置，左右街坊都换了，老李卤肉竟然还在这儿。

　　明香不禁问道：“你们是百年前那家吗？”

　　“是啊，当初是我爷爷开的店。”妇人穿着干净朴素，利索剁起肉，一刀断骨。明香依稀能看见百年前的身影。

　　明香忍不住喃喃：“真是你们哎，坚持了这么久。”

　　妇人笑道：“我们做的干净好吃，大家都是回头客，照顾我们家生意。”

　　隔壁店的羡慕道：“是啊，连仙人都喜欢他们家。五十年前有个仙君，传了一套刀法还给了不少灵石，就是为了让他们家的店一直开着。”

　　明香：“五十年前？”

　　“对咯，那个仙君可俊了，我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么仙气飘飘的人。”

　　虽然修士说是修仙，但贪嗔痴半点儿不少，只不过是更厉害些的普通人……只有苍昼是玉质金相，道骨仙风，公认的谪仙人。

　　再加上50年的这个特殊时间节点，明香几乎确认了。

　　应该是苍昼在昆仑仙宗学道有成，返回此地。封锁了陈家宅院，又帮了卤肉店一把。

　　明香忍不住喃喃：“……他还干了什么啊？”

　　没想到说起这个大家就来劲了，每家各有说辞，说是路过他们家的宅院时撇头看了一眼，那家后来生的小孩当了大官；还有的说苍昼瞧上了村口放牛娃，说他有灵根，从此那放牛娃走上通天路，名震仙界……

　　大半都是瞎扯，难得见了个仙人于是穿凿附会编故事。虽然各家故事不一样，但是讲到最后却不约而同说，仙人临走前去了观音庙，凭栏东望。

　　＊

　　观音庙在山坡上，明香一路走来，两侧的树上都绑了红绳，红神下坠了个许愿木牌。

　　越到庙前，树上的红绳越多，繁盛到看不见绿叶，整棵树像是红霞凝成的云。

　　凡人恭恭敬敬进庙祭拜，明香却对许愿木牌更感兴趣。

　　一连翻了几个，有小朋友歪扭七八的字迹：祝爸妈建康！祝我学业近不！底下的落款是圆圆。第一个圆还写错了，第二个圆干脆画了两个圆滚滚的O

　　明香为圆圆小朋友抹了把泪，祈祷他不要被教习先生打手板。

　　还有怀春少女，认认真真写下要和爱人地久天长。女孩儿腼腆，所有的爱这个字，全部用心形符号代替了。爱人的名字最开始也写了的，兴许是不好意思，又或许是感情生变，名字又用黑浓墨汁涂成黑框框了。

　　但是木牌经过风吹日晒，褪色变淡，原本覆盖住的墨汁颜色退掉，又隐隐约约露出底下的姓名来。

　　明香颇有兴味看过去，好像在无数人的生命中，采撷了片段碎影，从中窥得一二。

　　明香跟着红绳绕到观音庙后，眼前恍然开朗，微风吹袭，展现出瘴毒潭泽的景象。从高处看，深绿近黑诡秘幽深的场景尽收眼底。

　　旁人觉得害怕不详，匆匆离开。但明香就是诞生在瘴毒潭泽里的一只野狐狸，并不害怕。凭栏东望看了会，又低头去看许愿木牌。

　　她突然好奇被压在里面的木牌上写的什么，于是费劲扒拉出来一个，看清的刹那愣了很久。

　　——承诺的事快要完成了，仙宗准备招手妖族弟子，她会来吗？她还活着吗？1750.8.24

　　——她还好好的活着，真好。1787.9.13

　　明香记得仙舟收徒的日子，那天是九月十三。晴，大风。

　　——我竟爱上了她，又想叫她爱我。人真是贪婪，明明能再见到就已经是上天保佑。1780.4.3

　　明香抿唇。虽然字迹是苍昼的字迹，上面也有他的气息。

　　但是、但是。

　　又没写是“她”是谁，和明香有什么关系，不要自作多情……明香近乎逃避的想。

　　明香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松开木牌，木牌没有放稳，半侧露出木牌后面的墨迹。

　　……还有啊？

　　明香忍不住翻看。
　　这次不是字了，是一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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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只有一千多字，干脆今天更完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