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与三色堇［二战］》紫绯虞

3、chapter3.客至

　　茨尔维妮并不知道爱德温对犹太人的处置方式。因为她刚刚走出车站，就被像阵风一样来到眼前的舅妈阻隔了思考刚刚那一幕的思绪。
　　“我亲爱的茨尔维妮！”莎莉舅妈捧着她的脸，反复确认她没有遇见危险，“你迟迟没有出来，门口又来了这些卡车和宪兵，真是吓死我了。”
　　莎莉的拥抱彻底抚平了茨尔维妮的心有余悸：“我没事，舅妈。”她不想让家人担心，因此完全没提被威胁的事。
　　“维妮，我还没有给你介绍你的表兄弟呢。”莎莉往旁边让了让，茨尔维妮这才看见在舅妈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青年虽然穿着一身西装，但看得出来他十分不习惯把自己困在板正的衣服里，正心不在焉的东瞧西看。母亲严厉的目光瞪过来，他才不好意思的站直了身子。
　　“这是你表弟，拜耳。”莎莉说，“你们小时候见过一面，记得吗？”
　　实际上，茨尔维妮对于舅妈家几个孩子的极为非常淡漠。舅舅拉尔夫一直在军队服役，莎莉则带着孩子们在巴伐利亚生活。两家人除了书信往来，晚辈们就只有在茨尔维妮祖母的生日上见过一次。如果不是这次拉尔夫主动邀请，茨尔维妮甚至都怀疑她们能不能再见面。但出于尊重，她还是认同了莎莉的说法。
　　拜耳在见到茨尔维妮的第一面就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甚至主动提出帮她拿行李。茨尔维妮跟着他们走近停靠在不远处的汽车，惊讶的发现车旁除了司机，还有一名为安置包裹的勤务兵。
　　“父亲在波兰的血可不是白流的。”拜耳观察着茨尔维妮的神情，洋洋自得的说。
　　莎莉沉着声唤了儿子的名字，似乎对他的神采飞扬不太满意。拜耳被警告性的一叫，悻悻的闭了嘴，低头钻进了车里。
　　“拉尔夫在军中这几年，确实干出了一些成绩。不过他从来不允许我们在外面吹嘘他的履历。”莎莉请茨尔维妮上车，由司机为他们关上了车门，“这次能够邀请你来，也是他确认了能让你在华沙衣食无忧的休息一段时间。”
　　莎莉说的轻描淡写，但内容却完全出乎茨尔维妮的意料：她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虽然短，但已经可以判断战后的恢复并不乐观。拉尔夫如果能够保证她的生活，足以说明在华沙的能量不容小觑。

　　他们司机明显经验丰富，车开的又稳又快，没过一会就到了位于华沙市区的家。
　　和火车站难以掩饰的破败不同，莎莉的家典雅美丽到与他们一路所见过的民居仿佛是两个世界：房屋颇具希腊建筑的风格，洁白的墙体和优雅的陶立克柱，再加上院子里大片大片盛开的百合和紫藤萝，满足了艺术家在作品中对于神的后花园的遐想。
　　在这片秀美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斜插在大门上的万字旗，猩红的旗帜迎风招展，刺痛着茨尔维妮的眼睛。
　　拜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我带你去和大哥见个面吧。”
　　莎莉的长子文森特的名字茨尔维妮依稀记得。在印象中，他比自己大一岁，小时候因为一场车祸被夺去了双腿，终身只能和轮椅为伴。
　　果不其然，当茨尔维妮跟随拜耳走近院落中，文森特正摇着轮椅从楼中出来。和弟弟多少有些桀骜不同，文森特长的十分斯文；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他的脸色比常人要略苍白几分。但就是这样，他周身的书卷气也就更浓，行动间比弟弟多了些稳重。
　　“很高兴见到你，维妮。”文森特和茨尔维妮抱了一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当然。”茨尔维妮说，“妹妹，维妮，您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接着，他们就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后面的话题了。不过好在莎莉缓解了两人的尴尬，她像个将军一样指挥着小儿子搬起茨尔维妮的行李，风风火火的对侄女说：“拜耳先将你的东西拿进去，你可以和表哥多交谈一会。”
　　茨尔维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的安排，只能听天由命的看着拜耳忙前忙后。
　　“母亲就是这样，可能会让刚刚与她接触的人有点不习惯。”文森特洞察了一切，轻声说，“当然，她是个很好的人。”
　　茨尔维妮点点头，文森特却在这时将领口的衣服收的更紧了。这让茨尔维妮意识到她的表哥可能无法在寒冷的天气里待太长时间，她在得到了文森特的许可后推着轮椅向楼里走去。

　　“知道您要来，母亲高兴极了。”文森特向她表示感谢后说，“去年战争结束到现在，我们一直看着父亲东奔西跑。母亲说，有客人来，应该会让他放松几天。”
　　“舅舅他还好吗？”
　　“父亲一切都好。但是您知道，国防军的事情很多，他要不停的训练、巡视，还要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合作。分给家庭的时间自然就少的可怜。”
　　茨尔维妮看见在提及“合作”这个词时，文森特的眼里明显划过一抹不悦。他记得在舅妈给自己母亲写的信中曾提及过这种不满的缘由：第三帝国的党卫军和国防军之间一向存在着长期的冲突。激发矛盾的原因是多样的，国防军的军人们有许多是出身贵族，品德高尚且极为纯粹，除了军事上的事情再不关心其他；而党卫军的成员们似乎为利益二字考虑的就要多一些，他们的纪律和作风自然会引来国防军的不满，嫌隙也就越来越大。
　　而令茨尔维妮没想到的是，即使在战争年间两支军队也没能放下过往的隔阂。虽然柏林下达了强制他们进行合作的命令，隶属不同部门的人们还是选择向对方进行随时随地的攻击，并对此持之以恒，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现在看起来，拉尔夫所属的军队与党卫军之间的配合也进行的并不顺利。甚至这种不满已经言传身教给了自己的孩子。

　　不过茨尔维妮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她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去接文森特的话，不过所幸他的表哥及时转移了话题：
　　“你在做什么工作呢，维妮？”
　　“我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来得及寻找工作。”茨尔维妮回答，“父亲很想让我在家里做事，但母亲还是建议我有一个职业。”
　　她一直很庆幸母亲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和她站在一边。虽然在戈培尔（纳粹宣传部长）和他手的下在广播中极力呼吁女性专注于照顾家庭，但母亲无疑是希望她有自己的经济来源，甚至不惜为此和丈夫爆发过数次争执。他们各执一词的结果就是，茨尔维妮的父亲对此做出了妥协，同意女儿应该参加工作，但前提是她的岗位不能超出文秘、教师和手工业者这三类的范畴。
　　茨尔维妮看不见文森特的表情，但他的话里可以听出笑意：“我也同意姨妈的说法。”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父亲一直想让我和他一样参军入伍，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可您现在的工作依然很令人羡慕，表哥。”茨尔维妮说。帝国占领波兰后就迅速控制了境内的新闻和出版行业。她听母亲提起过，在诸多归属官方的报社中，文森特供职并担任副社长的那一家是最受重视的。
　　“谢谢你，维妮。”文森特道，他话锋一转，“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