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中華》徐鹭羽

30、魇

　　间歇性地睡的不安稳。时常夜里醒来。
　　不会真的想要起床，但也没办法马上重新入睡。
　　这个时候我会特别神经质地回味先前的梦境，一点点把场景在脑子里模拟重现，突然觉得，世界只有我一个。
　　NO ONE IS HERE.

　　这里记录十个我最恐惧而且恐惧得异常持久的梦境。每个都分别做过不止一次，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做梦的当时也体验到真切的恐惧，十个，排名不分先后。关键词是：冷清，意外，被遗弃。

　　*电梯*
　　电梯急速上下，很不稳定，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伴随摇晃。
　　电梯的楼层很多，按钮是混乱的，数字顺序不对，有的甚至是空白。显示板上的数字相对稳定但也在快速跳动。现实中我住在23楼，可梦中我总是无法到达23层，也无法回到1层。一起进入电梯的人一样惊慌，但很快发现按按钮的时候需要一定规则，于是一个个都到达了自己的楼层离开了，剩下我自己一个，不能不按，否则电梯就一直攀升，甚至直到超过楼层数字却还在攀升。

　　就这样在这种惊慌之中上下，一般每次梦到电梯我都会醒来，在被狠命折磨之后。

　　*幼时居住过的地方*
　　也会经常梦到年幼时居住过的地方，建筑物和景色都没有变，但物是人非。
　　在熟悉的地方，没有半个熟悉的人，而且邻里都对“回来”的我表现出极大的仇视。这种梦总是会发展得越来越离谱，开始在居住区周围被人追逐，驱赶，但总是不能离开居住区。在追逐和逃跑的过程中，那地方会变得意外地复杂，找不到来时的路，怎么都走不通，但似乎又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地方。

　　有的时候我尝试着躲藏起来，但也总能被发现，并继续被追逐。一般这类梦我反而不会醒，因此会被长时间困住。

　　*长路*
　　时常梦到这样的路，一眼望不到头，左右都是树木，枝叶繁茂，高大而且密集，远远比真正的道旁的树要密集许多倍。我不知道这路通往哪里，更不知道路的“外面”是什么。
　　曾经梦见过金黄的树叶铺满路面的，也曾经有藤蔓下垂的，或者单纯的茂盛而幽深的树林夹道而生。
　　就这样一条路，总是有很多人在走，我隐约都认识，可是面孔模糊，大家互相说笑，可是不会有人跟我说笑，也没有人走在我旁边。大家一路走着就会越来越快，我落下的距离越来越多，不论我如何走都追不上他们，喊叫也无人理会。
　　这样的梦次数很多，景色安静温柔，但是每每做这个梦时的情绪都是难以言喻地恐惧。

　　梦的最后，所有人都会消失，在拐角，或是走得真的太远，我看不见了。

　　*雨后*
　　可以说打小就没做过什么令人愉快的梦，梦中充斥着比现实更重的害怕，慌张，失望和孤独感。那些令人不想回忆的场景大多是雨后，次数非常多。可以说三个噩梦中就有一个。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梦很不愉快，场景却总是很漂亮，尤其是这类雨后。这时候的梦全部都是在室外，人很少，很空阔，到处是浅浅的洁净的灰色和安静的绿色，又温和又湿润，光线充足。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来不重复，也不和现实中的某处相似，有风声鸟鸣，没有人。就算偶尔有人，也是路过的，既不会搭理我，也不会回应我的说话，哪怕是熟人。

　　这类梦做的当时没什么，但是过后想起会特别难受。

　　*老城镇*
　　同样地，都是陌生的地方，但梦里感觉很熟悉，场景十分具体。梦中很清楚自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而且一个人来，但不知为什么身边就是没有人。老城镇的场景一般都在夜晚，没有人的街道，不太干净的老式建筑物，街边紧闭的店铺门前有柱子，建筑物之间狭窄的走道和昏暗的灯光，树影摇晃。
　　每次我都好像是被谁吩咐在某个地方“等着”“不能乱走”“很快就来接你”这样，但奇怪的是，我一开始就没能在“那个地方”，而且“接我”的时间应该快到了，我在很紧张地找回去“那个地方”的路，否则就要被永远独自留在这里。

　　不论我喊叫还是哭，都不会有半个人，偶尔有猫飞快经过或者鸟飞起来，风很大，只有我一个人不停地跑。

　　*临水*
　　恐惧是我梦中的重要主题，水又是我的噩梦中的重要主题，梦到临水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是海，而是而是温润的的湖泊或河流，不是野外，是类似公园的地方，梦中的我从来不会到水里去，也不会靠得很近，大多在附近的草坪，花园里。时间都是午后，阳光是金色的，开的花很美，上面都是露水。——这类的梦尤其神奇，景色总是尽想象地美，情绪总是尽可能地坏。
　　这类的梦时常有家人在身边，一两个，不很多。我们停下来四处看，但他们总是很急切的样子，不断往前走，催促我快走，而且我就是追不上。最后还是那样，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但也偶尔有相反的情况，家人，熟悉的人都在，吩咐我去拿点什么或叫谁谁，我要到水对面去，于是走到桥上。神奇的是，每次的桥都是长长的白色曲桥（我们城市著名公园的桥），到水中间就被水面种植的竹子啊树木啊掩映住，遮去一大截，然后桥又从另一头直通到对岸去了。只要我走上这条桥，就是不归路。梦里我居然知道这件事，而且每次都乖乖去走！一旦走入植物的掩映之中，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桥也怎都不会走完，回头也跑不到原来的地方，居然还能听到家人（熟人们）等着的那一头，他们催促我：再不回来所有人都要走了，不能等我。

　　这类主题的梦中情续算不上激烈，但是如果我醒来，一脸都是眼泪。

　　*赶*
　　不同于别人经常说的梦到迟到，我从来不梦到自己迟到，而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在赶。
　　好吧这一类梦90%是在夜晚，也是我的梦里少有的会人多的梦境。通常梦到这些，场景毫无例外在室外，貌似都和几个人在一起，要赶着什么重要的集会似的。难以解释的是，每次都是“往低处跑”。有一种模式重复了好几回，我和几个人在一条盘山公路（也许）上，拼命往下跑，远处有类似山谷的地方，灯火通明，很多很多的人聚集，并且欢快热闹，我们赶路的地方很黑，只能向着唯一的光的来源跑，但是怎么赶都不会到达。
　　这种梦想想其实没什么可怕，难以忍受的是，我一定会死在路上。

　　而且死了，所有人都往前走，不会有人发现我死了。

　　*全球灾难*
　　这一类梦过一段时间之后想起来是属于“搞笑”范畴的。之所以说“灾难”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拿什么词形容好。
　　场景100%是在我居住过的地方，出于种种原因，大家都不能随意出门，要在家里避难（并且有等死的性质），外面很危险。
　　梦的最开始我是“从外边回来”，进家之后会发现家里一片苍凉，而且乱，好像人都搬走了，匆忙地只带走了重要的东西。不过虽然狼藉，还是比较干净，没有被特意破坏的样子。
　　不可思议的是，我在回来的那一段中好像总是很充满希望地觉得“家里人都在等我”“他们全部都在家里而且安全”“我给他们找到了重要的东西”这样，这种感觉很明确很明确，好像我回来大家都会得救一样。——但有一点也是相同的，那就是我回到的家里也一定是空无一人的。
　　每次这种梦我都能体验到现实中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而且很累，一边觉得自己就要走不动了，一边四处找人，老有一种“他们出事了，因为我离开太久了”的想法，并且总在最后不得不再次离开安全场所，到外面去。
　　这一类梦出乎意料地统一，每次都很接近。好比说我到了街上，都是上午时间，阴天，街上没有人，风很大，灰尘和废纸都在飞，好像连路边树木都不怎么绿的样子。我总是很冷，飞快地走，找一会儿又回家里看看，还是没有人。
　　但关键就是，我从楼上的窗子里往下看，会看到楼下的人都在惊慌逃窜，甚至在人里面看到我的家人。然后我会很高兴地再次下楼，不过一旦我下楼去，还是一样见不到半个人。
　　很戏剧化，但模式固定，周而复始。

　　最后我会独自在空旷的家里等，门也没有关，可以听见楼下逃难的声音，身边都是零星留下来的我熟悉的东西。
　　这样的梦从来没把我惊醒过，我就一直等，但没有人会来找我。

　　*幼年*
　　梦里经常梦到自己年幼时的样子，但不会梦到年幼时的事情。
　　关于幼年的梦境毫不例外，贯彻始终就是一个主题：被遗弃了。
　　我是个记梦的人，从来没有“醒来了梦不记得了”“很久以前的梦不记得了”这样的事情，我能记住3岁左右的梦，说出来都没人信。所以不管怎么排除，我就发现这一个主题。
　　梦的最开始我总是和父母，家人，熟人或者长大的模样的朋友在一起的，然后他们会在陌生的地方吩咐我“在这里等”“会回来找你”这样的话，奇怪的是我当时从来没想过要求跟着他们走之类。那个要我等待的地方总是有一栋楼，过后我也总是会进去就是了。楼里面没有人，时不时有一个路人甲乙，我叫的话会看我一眼但是我追上去就会在拐角和楼梯这样的地方消失不见。
　　之后我会一个人哭着走来走去，试图离开那个等待的地点，但又不敢。
　　十几岁之后，就有些变化，我会离开那个地方，在周边转转，周边会有一些人，都是很匆忙的样子，飞快地就走得不见人影，不过最后我还是会回到等待的那个地方去。奇妙的是，长大之后的这类梦，走到楼里每次都会通向别的地方，很热闹，密集的店铺在贩卖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每次我询问店里的人：你见过谁谁谁（离开的人）吗？都会得到肯定的回答，然后指点我说：啊，他/她去了某处。

　　不可理解的是，我绝对不会贸然去找，有通讯工具也无法联络上，最后我无一例外地回到原地，在那个没有人的地方等着。

　　*医院*
　　关于医院的噩梦比较独特，在总体比例不算很大，却每次都不同。
　　首先梦中的医院都不像医院，非常大和复杂，人尤其多，把能躺人的地方都躺了，过道里到处是床，走到哪里都很嘈杂。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就是有着很多楼层的难民收容所一样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受伤了，在吃很糟糕的食物和矿泉水。
　　不过，我从来没梦到自己住院，好像都是家里的某个人住院了，我必须在那里照顾她/他。
　　关于医院的梦，每次我都好像被告知“绝不可以到医院外面去”这样。医院虽然很大，但我梦到的医院内部总是很老旧的小诊所一样的装修，各个诊疗室前前后后都通，连门都没有，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还有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就是医院的布局很奇怪，有绕成圆圈的走廊或者完全没通向什么地方的楼梯，到处是门，而且不对称，在不该有房间的地方会有莫名其妙的房间。
　　之所以会看到那么多，是因为在梦中我被差遣去拿什么东西，我想大概是食物。我在医院里很艰难地乱转，根本认不得路，而且要越过很多横在走道中间的病人，爬一些悬在半空里的门之类。心情很着急，很想马上回到那个在医院里住院的家人身边，但很难找到她/他。

　　找到之后，放下东西，又会被差遣出去，没完没了。

　　*集体囚禁*
　　这种类型不是总是出现，但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频繁一点。
　　“集体”的对象经常是类似学校或者夏令营之类一群年龄相近的人，我好像和大家都不认识，但和带领我们的人（例如教师，或者成年人）却是认识的，认识但又不敢搭话。这种囚禁每次都是赶到一栋大楼内，不算很拥挤，但总有人试图突破铁门之类的地方逃出去，外面似乎有人威胁假如捣乱就会对我们不利。于是带领着我们的人都在很尽力地声嘶力竭地组织纪律，防止有人失控。
　　不过这样的梦到最后都会变成在逃命，好像整栋楼内的人都要被屠杀掉一样。
　　楼内的布局也很复杂，楼梯和门众多，每遇到门逃过去，人就会减少，后面听到很多人在哭喊，捶门，但一旦有人跑回去企图拉开之前跑过的门，就会被人拉走。人越来越少，最后会剩下一两个，和我，还有带领大家的成年人。成年人会不断指挥我们怎么做，逃跑过程中楼里面的哭喊声都消失了，楼变得很空，跑步的声音都在回响。
　　最后两三个人逃出去的时候总能见到之前所有的人都已经在外面，不是野餐就是玩。……确实是挺诡异的。

　　然后会有貌似比我们身边那个成年人更上级的人出来，宣布要处罚我们最后出来的两三个人。每次都这种结局。其实结局算不上什么，主要是过程中逃亡的感觉太逼真了。

　　*后记*

　　朋友看了表示：很不像你这种人会做的梦。
　　我想也是。梦里的我软弱沉默惶恐不安，和我经常被人指责的傲慢又脱轨的气场完全不符；也许谁都有这样自己不了解的一面啊。且据说，我看上去应该是个非常能忍受寂寞的人。——这真是很难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