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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段灵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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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灵瑞要算辈分该是和我没什么关系,至少我说不清楚那是个什么辈分,我管他小姨叫二妈妈,和我姐姐有些来往;而他本人的母亲我管叫大妈妈,似乎与我们家也没什么亲近。长辈介绍起来,也只说是亲戚,亲戚。至于段灵瑞本人,我也说不好该算是兄弟抑或叔伯;同辈里该是没有这个人,父辈的话他也未免太年轻。说到底我也不晓得段灵瑞究竟几岁,按他自己的说法是超过了26岁,不过我觉得没有可信度。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间是2004年春,但我认识他的时间却是2002年初秋——那个时候我甚至还完全没有接触过杭州那一干的亲戚。
这事说来话长。
04年夏末我反复在做一个惊惶的噩梦,梦里是我幼年时居住的地方附近,有熟悉的林荫道和矮楼;然而梦境之中这一切都很苍凉,建筑物上布满了藤蔓,空无一人的机关大院在清晨里水雾弥漫。长长的林荫尽头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对我招手,微笑,远远地说:来啊,来,我带你去……
于是我沿着道路就追了上去。
不知为何,在那一个人也没有的大院怎么也跑不到尽头,有时会重复相同的道路,然而又变换了建筑物。
那个“我”总是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时停下来,招着手引诱一般劝我:跟上来,我带你去……
去哪里呢?
完全没有想过。
这样的梦重复了半个月,我甚至熟悉了那人在大院里跑的路线,每回“再次”回到那个场景中,在“我”出现之前,我就索性沿着道路跑,这样在“我”出现之后就能距离近一些。就这样一天近一些,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我终于追上了那个“我”。
“我”在梦里咯咯地笑,说你终于追上来了,好,我带你去啊……
接着给了我一张纸条,我接过来打开……
梦醒了。
梦的进度似乎就卡在了同一个地方,直到我都能在梦中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在某一天梦境结束的地方,我把纸条放进了口袋,并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我”离开,我才拿出纸条看。
纸条上是数字,但我不能分辨是什么,因为人在做梦时分辨字符的脑区域是不工作的。
又这样持续了两三日,我像记忆图形一样把纸条上的数字记录了下来。
纸条上是一串带区号的电话号码。
大人说这种来历不明的数字不能拨打,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东西”。
但正处在好奇心极端旺盛年纪的我,还是背着大人打了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人是个懒洋洋的男声。
“喂?”他说。
我大气也不敢出,沉默了一阵之后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我再次拨打了那个电话,电话被接起之后我重复了两天前的行为。
然而这次放下电话不久,对方反打了回来,我几乎是吓着一般接起电话。
“你之前打过这个电话。”那个声音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在找我。”
“我打错了……”我小声说。
“你是谁?”他说。
“打错了……”我说。
“你好,我是段灵瑞。”他似乎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我飞快地道了“对不起,真的打错”接着触电一样挂上了电话。
那是2002年的事情。
2004年早春,我首次随家人到了杭州。
杭州的亲戚纷纷来参加接风洗尘的酒席,在那场酒席上,我第一次见到了阴沉着脸的大妈妈,早先认识的二妈妈,还有一些亲戚的孩子。
我伸手在果盘里拿橘子,妈妈拍了我的手,小声训我:先别忙吃,先打招呼。
二妈妈会意,介绍过长辈之后,又笑着和我逐一介绍同辈的孩子,我挨个叫了一串哥哥姐姐,最后剩下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正心不在焉剥橘子的人。“这是段家的长孙……快叫大哥。”二妈妈催促我。
“大哥……”我叫。
那人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把手里剥成菊花状的橘子放在了桌面的玻璃转盘上,手指一推,把剥开的橘子转到我面前。
我盯着那个橘子看。
“你好。”那个人说,“我是段灵瑞。”
我连他的声音都记得。
我遇到了那个,不该遇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