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88、嫌疑

　　厄兰不可能干等在这儿坐以待毙，但整个房间的锁咒，确实和十二名血猎连在了一起。他感受希尔什琉斯的天赋，是阿瑞娅利用来制作的，来不及解开。

　　正当两难之际，以赛走近一步，手温和有力地摁向他的肩，“你想出去吗？”

　　血猎们登时如临大敌。

　　微诧地抬起头，厄兰问：“你能？”

　　以赛冲他一笑，沉稳温和得给予他极大的信心：“只要你想好了。”

　　厄兰决心已定：“开！”

　　话音落下，以赛二话不说走向门前，血猎们瞬时一拥而上，厄兰挡在他身后，持剑霍然一挥。

　　刹那间，血猎们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冲飞了出去，重重撞上柜子和信箱，无数信件纷纷扬扬飘飞落地。

　　以赛在背后喊：“走！”

　　厄兰当即转身抓住以赛，门已经被拉开，二人顺着来时的路狂奔，身后的血猎缓过劲就拼命追赶。

　　“主教大人！您被吸血鬼蛊惑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骗你的，跟我们回去吧！”

　　想也知道是莱安说了什么，厄兰额角抽搐，不想说话。以赛的脸沉了沉，带着他跑得更快。

　　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很快抵达寂静的大厅，厄兰和以赛猝然停了下来。

　　紧追其后的十二名血猎也齐刷刷刹住。

　　公馆大厅的中央，所有人看过来。阿瑞娅缓缓转过头，如有实质的目光透过面具，在厄兰和以赛身上落下。

　　“果然，你也在。”厄兰的声音冷静平缓下来，在无人开口的阒寂中道。

　　阿瑞娅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们要把“厄兰被吸血鬼蛊惑”的观念深刻到底，因此不会责怪于厄兰，也不会听任他的命令。

　　厄兰匪夷所思。

　　从前莱安他们挖空心思要找他通敌的证据，现在证据明晃晃摆在眼前，反而又极力证明他是无辜的。

　　这静默并未持续多久，就在他们目光交错之际，大门方向仿佛有股强大的能量扭曲了空间。那存在感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强烈的威胁性瞬时激起人们的警觉。

　　眨眼间，希尔什琉斯蓦然出现在那扭曲气团的中央。十分接近冷血生物的眼睛第一时间锁住厄兰，眼里的寒意不着痕迹地缓和下来。然后再看到他身后显然追出来的十二人、阿瑞娅等祭司、公馆里随时对他出手的血猎们，了解了情况。

　　能构成威胁的人寥寥无几，他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笑容。

　　不由自主地，厄兰心凉了一截。死亡带来的恐惧如影随形，从心底生长出来紧紧缠绕上他。

　　希尔什琉斯在四面八方严阵以待的敌意视线中，踏进公馆。

　　紧跟其后——阿瑞娅手中倏地现出法杖，磅礴恢宏的魔力轰地向上冲出。脚下以她为中心的魔法阵迅速扩大，与直冲到顶笼罩下来的魔力合拢，将公馆变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希尔什琉斯视若无睹，不急不缓地一步步走近，紧盯他一举一动的血猎们随即一拥而上！

　　阿瑞娅的魔法专门克制希尔什琉斯的天赋，但血猎们的速度还是明显减缓了。希尔什琉斯在和与阿瑞娅的魔法抗衡，血猎则在与希尔什琉斯的天赋抗衡。转瞬间公馆内未见伤亡，交锋的危机焦灼感却爆发到极致。

　　希尔什琉斯手中隐约有气流涌动，而后出现那把银灰色长剑。厄兰瞳孔骤缩，眼见血猎豪不退让地迎面而上，旋即不做他想冲了上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希尔什琉斯天赋的影响下，以赛的速度竟比他还快。他瞬间超越了厄兰，不受任何掣肘般倏地来到希尔什琉斯面前——

　　“铮——”地挥出巨力一剑，以赛挡下希尔什琉斯一击，那一刻希尔什琉斯眼里也露出微许诧异神色，紧接着就是受到挑战的兴味和锋利。

　　他手腕一转要使出第二击，可紧跟其后的，厄兰到了。他干脆利落的一剑隔开两人，继而饱含怒意和后怕地一脚将希尔什琉斯踹出！

　　众人震惊不已，不明情况的对厄兰被蛊惑这一说法产生怀疑。以赛蓦地扭头去看厄兰。

　　毫不设防地飞出去重重撞上了墙，希尔什琉斯半跪在地，轻轻捂住胸口，笑意阴鸷地看着厄兰惶急的表情。

　　厄兰咬牙质问：“你想杀了他们？”

　　希尔什琉斯嗤笑：“是谁想杀谁？”

　　那几乎是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希尔什琉斯忽然来到他的面前，两柄剑交错撞击到一起。

　　阿瑞娅悚然，随之又将一股魔法注入阵中，以赛和血猎登时动手。然而不知希尔什琉斯是如何做到的，他身边呼啦啦飞出乌压压一片蝙蝠，变成吸血鬼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希尔什琉斯低头，字从齿缝间挤出：“这个计划有你的份儿吗？”

　　厄兰和他死死对视：“你的盟友没有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吗？”

　　“……呵。”希尔什琉斯先是微不可查地一滞，接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点头道：“好，我们有时间慢慢说清楚。”

　　手臂发力，他们忽然后退分开。希尔什琉斯抬高右臂，手指曲起，攥拢，手背凸出青色筋络。

　　魔法阵似乎发出龟裂的细微声响，阿瑞娅愕然，紧接着持续不断地注入魔法。

　　希尔什琉斯盯向她，嘲谑道：“小姑娘，你还太嫩了。”

　　厄兰迅速环顾四周，以赛被几个吸血鬼缠住，血猎们有伤无亡，暂时处于上风。但这是屏障破开，吸血鬼察觉动静进来之前的情形。

　　魔法阵“咔咔”裂开的声音幻觉般刮刺耳膜，他忽而看向阿瑞娅，发问：“你的能力够把他们都带走吗？”

　　他的语气严肃令阿瑞娅无法忽视，“……够，可是……”

　　“没有可是，阿瑞娅，现在带所有人离开。”

　　听到他的话，以赛惊异看过来，阿瑞娅迟疑着，凝视他的眼神。

　　希尔什琉斯五指顶着巨大的阻力不停向内收拢，魔法阵传出不堪重负的讯号。阿瑞娅深吸一口气：“是。”

　　她收住持续注入的魔法，转而发动从希尔什琉斯那里得到的最后一点天赋能量，开始带所有人离开。

　　就在她收手的下一秒，屏障骤然碎裂消失了，先前侯在外面的血猎涌入公馆！但这时阿瑞娅已经准备完毕，她望了厄兰一眼，然后集体消失了。

　　厄兰转脸看向希尔什琉斯，而后又是熟悉的响指声——“啪”。

　　空间转移其实非常非常快的，但中途猝不及防被截停了。阿瑞娅警铃大作，正以为是希尔什琉斯做的时，以赛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

　　他双手压在阿瑞娅肩上，略微弯腰匆忙又认真道：“我不能跟你们走，待会儿找不到我不要慌。”

　　来不及多说一句，以赛就不见了。魔法又运行起来，所有驻守在祢因洛特公馆，以及常年游荡在外的血猎，在阿瑞娅的带领下全部回到了阿美尼亚。

　　——

　　十分钟前，教廷。

　　教廷守卫军在各个区域间例行巡逻，有人小声说：“神圣骑士团的人有必要和我们一起巡逻？他们当下要干的事不是收复失地吗，跟霍恩他们继续混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要说最熟悉教廷的啊，还是我们，眼下毕竟是教廷当权，神圣骑士团还是要事先了解这儿，跟我们逛几天不比光听银剑司说要强……”

　　凯尔特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后面，他变换了模样，除了周围的神圣骑士，没人知道他具体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刚刚经过的魔药院，全范围搜寻吸血鬼的感知能力没有任何反应，另一支巡逻队伍从司务阁走过来，其中一名神圣骑士与他短暂交换了一个目光：没有发现。

　　下一个地点是公庭。

　　能有发现吗？

　　“听说啊，阿加莎院长快要研究出狼人诅咒的解药了，是真的吗？”

　　“我有一兄弟是研究所的，据说是真的。最近魔药院里小狼崽倒是撒欢了，到处跑，嘿，我上次看到他们从祭司团那儿跑出来了！”

　　“我在想啊，我们帮了狼人这么大一个忙，有没有可能合作对付吸血鬼呢？”

　　“……异想天开。”

　　凯尔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刚巧，他视线不着痕迹注意四处的情形，忽然发现几只圆滚滚的脑袋在公庭外挤来挤去——正是那几只小狼崽。

　　巡逻队伍看到了他们，不以为意，进出的公庭人员也一派任其妄为的模样。

　　狼崽们悄咪咪寻找什么似的往里望，凯尔特注意着他们，不一会儿，柯林身旁那个助手走了出来，先是一愣，然后过去了。

　　狼崽们也看着他，约西亚走到他们面前，弯下腰笑吟吟同他们有来有回说了什么，狼崽们蹦蹦跳跳跑走了。

　　约西亚面含微笑迎面而来，先前聊天的守卫军和他搭讪：“好久不见啊约西亚，刚刚就发现那几个小家伙鬼鬼祟祟地偷看了很久，你和他们说了什么，这么听话就走了？”

　　“没什么，他们跟阿加莎小姐来的，没有在捣乱，只是说闻到里面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之前在一个戴面具的姐姐身上也有，所以想找找看。”

　　“啊，戴面具的除了驻扎在北方战场的露雅主教，就是阿瑞娅祭司她们了。”他顺势问：“话说你这是要去哪里，首席又派你去收集资料吗？”

　　“是呀，”约西亚不欲多留，“首席昨天交代的，刚好抽出时间去做，那就先再见了。”

　　“诶——好吧再见！。”

　　凯尔特看着公庭，若有所思。

　　各个机构的内部有些区域的机密性很强，没有巡逻的必要，守卫军们带着神圣骑士改道，凯尔特却悄无声息进了公庭。

　　参与捕捉蝙蝠行动的人，一早就被悄悄安排进了教廷各个地方，只待公馆传来信号。但这只蝙蝠的伪装能力过于厉害，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在它利用吸血鬼天赋的那瞬间，于有限范围内产生感应。

　　就在刚刚不久，阿瑞娅从祢因洛特发出了开始的讯号。蝙蝠为了检测情况，必定要远程进行监视，然而现在他们还没有感应到蝙蝠。

　　会在公庭吗？

　　来往的人看不到凯尔特，他自如地穿梭其间，首先寻找首席办公厅。

　　柯林在的地方相对安静恢宏一些，他找到位置后，还未潜进去，却看到阿加莎走了出来。

　　约西亚说狼人小孩是跟着阿加莎过来的，他没有多想，这时不由得怀疑起来。

　　狼人小孩闻到的味道，难道是……？

　　可他们还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不过，除了做实验经常需要相关人员从旁监视以外，阿加莎和公庭，尤其是一向性格不太相合关系很一般的柯林，有往来的必要吗？

　　他加强感知力，一边看阿加莎神色如常雷厉风行走来，然后越过他，慢慢走远……

　　凯尔特从跟上去和向前走之间做出选择，思索过后直奔向首席办公厅。

　　然而就在这此不及防的一瞬间，犹如什么东西蓦然钩住脑袋中一根弦，瞬间绷紧，触动了警铃！

　　凯尔特凛然，投放在办公厅大门的视线定格须臾，而后忽然回头，看到即将走出转角的阿加莎！

　　墙面挡住她的动作，然而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看到她抬手做了什么。

　　这个距离。

　　是阿加莎，还是一门之隔的柯林？

　　不等凯尔特做出下一步动作，几乎在感应出现的同一刻，另一个讯号也传了过来。

　　——阿瑞娅回来了。

　　任务失败了。

　　祢因洛特，幽静的大教堂，突如其来的动静骤然打破恬然神圣的安宁。

　　一处洁净宽敞的卧房，厄兰踉跄着和希尔什琉斯一同出现。希尔什琉斯紧攥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将他猛然甩倒在床上，同时挥手驱散了窗台外成群的夜莺——

　　扑棱棱的声响遮盖住厄兰沉沉的喘息声，他手肘撑在身后，胸膛起伏发丝凌乱，含着恨意般，死死盯着希尔什琉斯。

　　而希尔什琉斯毫无留情之意，面上蕴积着金色雷电霹雳划过的，风雨欲来的阴沉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