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87、罗网

　　厄兰心道不妙，莱安动作真快，竟然已经提前布好了天罗地网等他进来。

　　就没人告诉他真相吗？

　　门锁得死死的，厄兰考虑破门的可能性，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不对。

　　就在这时，房间内凭空几道人影闪烁出现，将他团团围住。在厄兰的注视下，纷纷紧张警惕地紧盯他的的一举一动。

　　——以赛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公馆外的大街上，希尔什琉斯和以赛隔着一段距离，一左一右站在另一侧街道，一言不发地望着进进出出的公馆大门口。

　　失去厄兰作为调和剂的作用，单独相处的以赛与希尔什琉斯之间，无法相容的排斥警惕立即显现出来了。俨然一副互相看不顺眼又无法忽视，不得不容忍的模样。

　　从厄兰进去到现在，他们一直各自观察着公馆附近的状况。三分钟后，希尔什琉斯倚着墙壁，几不可察地一蹙眉头。

　　以赛状似无意地往右侧望了一眼，然后听希尔什琉斯低声问：“你知道一个公馆通常有多少血猎留驻吗？”

　　“数量超了。”以赛当即觉出到底哪里不对，来不及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心顿时提起来。

　　进入公馆的血猎超过了以往的数量。

　　厄兰还在里面。

　　他们两个同时准备动手，希尔什琉斯拍住过路人的肩膀，“你好，可以告诉我你们要抓厄兰做什么吗？”

　　路人瞬时瞪大眼，随后气场和眼神蓦然发生变化，迅速退远，甩出一把剑！

　　希尔什琉斯侧身避开直飞而来的锋利剑刃，街上来自不同方向的各色行人停下脚步，旋即朝他们而来。

　　以赛头也不转地往右伸出手，被魔法攻击到的人登时身体一软倒了下去，他无视向他而来的人——竟还有吸血鬼？！

　　不顾惊讶，他往公馆飞奔而去，希尔什琉斯及时发动了天赋，让所有人与吸血鬼全部慢下来，以赛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公馆。

　　希尔什琉斯看着参与乱斗的血猎和吸血鬼，以及其他仿佛根本看不到一切的居民，面色冰冷阴沉。

　　是谁在搞鬼。

　　锁死的房间里，厄兰环绕一圈十二个人，“莱安派你们来的？”

　　十二名血猎竟齐刷刷将右手放上肩，“奉命营救主教与以赛殿下，确保二位安全！”

　　厄兰深深拧眉，头疼不已，“胡闹！”

　　他作势就要破门，其中一名血猎说：“主教，您强行破门，我们会死。”

　　厄兰戛然收住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这时外面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接近，厄兰心里隐隐升起不安和期待。

　　而当来人用脚或者手触碰到门，刹那间出现在房间，茫然而凛利地与他对视上后，厄兰的心沉了下去。

　　来的是以赛。

　　要遭。

　　希尔什琉斯看着方圆百米内慢下来的景象，身上散发着一股沉郁的气息。

　　这次行动，很大一部分不是冲着厄兰来的。

　　等他收回天赋，吸血鬼和血猎立马就会打起来。

　　甚至全都向他攻击。

　　希尔什琉斯当然可以完美脱身。

　　或者自投罗网进入公馆“营救”厄兰。

　　可他不知道这座公馆是在教廷的控制中，还是联盟，即厄兰到底落在了谁手里……

　　如果明哲保身，可能会置厄兰于危险之地，失去继续合作的可能，与一切先机。

　　但进去，面临的也许就是血猎的围捕，格兰特他们也会发现他的“背叛”，之后一系列不可控的后果不堪设想。并且伤亡难免，他不想再在厄兰面前制造死亡。

　　相较之下，他自己脱身造成的损失显然最小。

　　这不仅是教廷一方的计谋，还有第二个人的手笔。

　　希尔什琉斯脸颊的肌肉因用力咬牙，产生紧绷感，他十分恼火。

　　又来给添麻烦。

　　但眼下他在意的是，厄兰事先知情吗？

　　.

　　以赛一路冲进来看到这副场景，没有搞清状况，厄兰匆匆问他：“外面发生什么了？”

　　“血猎和吸血鬼早在附近埋伏好了，我们察觉到不对劲儿就动了手，我进来前，他还在外面。”

　　说着，他环顾十二个如临大敌但原地不动的血猎，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厄兰思绪百转，短时间内整理清楚杂乱的关系，“听着，教廷现在并没有搞清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不知道计划泄露到什么程度了，所以也不知道吸血鬼究竟会做什么。”

　　他上前凑到以赛耳边，“隐藏的‘蝙蝠’按耐不住出手了，教廷想趁这次机会揪出他，但这里是祢因洛特。”

　　以赛蓦然转头，眼里闪烁着惊异。

　　一天前，教廷。

　　以厄兰执行秘密任务为由，莱安再次暂时接管了银剑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尽管成员心里颇有微词，但因为这是教廷的决定，所以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但霍恩觉出不对之处。

　　凯尔特近几日带神圣骑士团和他们交流时，情绪不太对。

　　以赛殿下不见了。

　　他开始留意教廷的情况，主要观察莱安以及他带来银剑司的人。

　　这天他刚巧碰到莱安的副手利昂，面色异常地从莱安的临时办公厅悄悄退出的一幕。

　　霍恩当即抓住他，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反常的是利昂没有反抗，任由他将自己带到安静的地方。

　　“厄兰主教出事了是吗？”霍恩开门见山。

　　利昂顿时满面忧容，没有做声，霍恩沉下声：“主教每次离开前都会悄悄告诉我，唯一一次没有的情况是两年前的第三次阿比斯战役，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是……”利昂声音艰涩，仿佛十分纠结，面露难色看着霍恩。

　　霍恩：“我听主教提到过你，‘利昂原本好像是要加入银剑司，但因为没有通过剑术考核，其他方面却很优秀，所以被莱安挑走了。不过他可能很难配合莱安的行事作风，如果他透露出想来银剑司的意愿，就把他安排进调查部，在喜欢的地方做事更能激发潜能。’利昂，主教记得每一个信任他、追随他的人。”

　　利昂的表情从惊讶到动容，最后痛下决心，“……是这样的，给参与逆转狼人化实验的人举行赐福仪式那天，厄兰和吸血鬼联盟的一名首领在圣殿会面，被发现后，劫持以赛殿下逃走了。”

　　霍恩呼吸凝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我刚刚，听主……莱安主教说，他已经下达了命令，营救厄兰主教和以赛殿下，吸血鬼蛊惑了他们，所以不论他们说了什么，都要带他们回教廷。”

　　“……不，主教他不可能背叛教廷。你刚刚听到莱安主教在和谁说话？”霍恩追问。

　　“和奥瑟罗司务长跟诺亚监管员。”利昂神情有几分痛苦，“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当天很多人都看到了，阿瑞娅大祭司也在场。”

　　霍恩坚持不信，“……不对，一定有隐情，如果主教真的和吸血鬼有什么私下交易，怎么会就这么被发现，太蹊跷了。”

　　他对利昂说：“不要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我会调查清楚的。”

　　他回到蓝鸢尾公馆找到凯尔特，开口就是：“那天你在场吗？”

　　凯尔特冷峻的脸上没有太多反应，“你果然也知道了。”

　　他们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凯尔特说：“你有办法联系到厄兰主教吗？”

　　“……有，如果主教也尝试联系银剑司的话，就可以。”

　　“那就先把这事告诉他。”

　　于是霍恩写了几封信，分别寄往厄兰可能会去的公馆。

　　而在此时，银剑司莱安的临时办公厅，设下隔音魔法，三人静静坐了会儿。

　　奥瑟罗在得知厄兰叛逃的消息后，面见教皇，被告知让他去问莱安，于是他们莫名其妙被凑到了一起。

　　他问：“你就这么确信厄兰还会进入公馆？”

　　“是的，我确定。”莱安眉宇间凝聚出坚定的神韵，他回想到那天厄兰走向吸血鬼的景象。

　　奥瑟罗：“如果‘蝙蝠’没有动手呢？倘若他无所谓用厄兰探路，我们岂不是反而增加了风险。”

　　“不会的。”莱安不做解释，只是说：“他一定会动手。而只要厄兰看到信，就会明白我想做什么的，

　　“但重点是，万一他对厄兰他们下了杀手，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莱安显然坚定自己的决策，不耐烦道：“厄兰有这么容易死吗？”

　　诺亚含着一丝不明的笑意，瞟向莱安，“如果你真的把厄兰给抓回来了，可就闹笑话了。

　　“那就希望他跑快点，不要真的被我抓到。”

　　.

　　以赛听到厄兰的话，明白了什么。

　　教廷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揪出蝙蝠。

　　厄兰在圣殿暴露、和希尔什琉斯一起劫走以赛这一行为，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也许就是厄兰通敌这么简单。

　　但知道教廷在寻找“致胜关键”的人，都明确收到了他释放的一个信息：

　　他需要希尔什琉斯。

　　希尔什琉斯知道这一点，选择了跟随他。蝙蝠亦然，他选择向联盟瞒下这个秘密，或许在默默观察厄兰的行动。

　　而祢因洛特，是个特别的地方。

　　厄兰上次捉拿卡修的行动中，位置泄露给了希尔什琉斯，撞破他与卡修对峙的场景。当时厄兰以为他有能在任何地方找到自己的办法，可后来发现只有在教廷，和特地进入伽涅拉后，希尔什琉斯才能准确找到他，并知道先后因由。

　　在希尔什琉斯给了他那枚能够确认位置的戒指，这一“多余”举动后，更确信了这一点。

　　那为什么希尔什琉斯可以得知，他在祢因洛特和教廷的情况呢？

　　自然而然的，厄兰想到祢因洛特那位身份不明的领主，从而产生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

　　——或许那位领主，就是藏在教廷的“蝙蝠”，或者他的天赋，正与“监视”有关。

　　再次进入这个公馆，除了查看银剑司是否有尝试向他传达信息，也有给蝙蝠制造下手机会的意思。

　　他会视而不见，继续观察厄兰的行动，坐收渔翁之利？还是知道了厄兰要做什么，选择抢钥匙呢？

　　如果莱安知道了内情，那么他的的部署也没有问题，可偏偏他们在这里撞在了一起。

　　他把希尔什琉斯和他们分开，同样是想引出蝙蝠，并且拿回希尔什琉斯身上的钥匙。

　　如果希尔什琉斯进入公馆救他们，就会自投罗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每个收到指令的公馆都布下专门克制他的天赋的魔法阵。

　　如果他离开……

　　不，希尔什琉斯不会就此离开。

　　然而关键就是，莱安并不知道祢因洛特与蝙蝠之间的特殊关联，他们也不知道吸血鬼对计划了解了多少，是会继续观望，还是抢占先机。

　　蝙蝠一定知道了一切。

　　厄兰判断这次他大概不会出面了。

　　但一定会掺和一脚。

　　最重要的一点是，教廷希望他和希尔什琉斯分开，可没人知道恶魔降下了他们两个无法离开彼此的诅咒。

　　即便轻松夺回钥匙，五天内找不到圣浮乐，一切都是空谈。

　　现在面临两难的，是希尔什琉斯，以及厄兰。

　　厄兰攥紧圣剑——你会怎么选，希尔什琉斯？

　　公馆内，第一时间收到厄兰进入的讯息的阿瑞娅，带人瞬间抵达了这座坐落繁华街道的公馆，布下重重魔法阵——她利用被厄兰带到伊特兰西亚宫外封印屏障，希尔什琉斯留下的天赋，得到有限的使用次数。

　　她沉默着，静候着，望向敞开的门。

　　仿佛定格的一段街道，腾飞的血猎与吸血鬼间，希尔什琉斯静立不动，瞳色隐隐有转红的趋势。

　　他凝看着公馆没再有人进出的大门。

　　忽然抬起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