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86、追捕

　　“那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

　　圣剑在厄兰手里轻盈转了一圈，斜指地面。

　　闻言，卡修轻促地笑了下，别有深意道：“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厄兰不关心他想什么，说：“你和莉莉丝还真是会人尽其才，见机行事啊。”

　　梦里，是人的意志力最为薄弱，会忽视逻辑，不由自主顺应情节发展乖乖走下去的地方。

　　莉莉丝擅于用梦魇达成目的，但上次狂欢宴上的试探，让她得知自己的能力对厄兰不起作用。

　　可是卡修不太一样，他是个满足很多条件的人选。

　　即便如此，也只成功了一半。

　　卡修站起来，松了松肩膀筋骨，“既然是梦，按照梦的方式来不就好了，反正无论如何都要等到结束才能醒来。太清楚了不会快乐的，厄兰。”

　　“你自己去快乐吧。”

　　一句话冷冷掷下，圣剑倏然拖出一道残影，直朝卡修而去！

　　卡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而来，剑锋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忽然变成烟雾，一分为二，在他身后凝聚成形。

　　他伸出手，厄兰的发尾从他指尖流水般拂过，“这是梦里，主教大人，这样没用的——”

　　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那是厄兰一言不发转过身，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嘭！”砸在地上那一刹，地面当即扩散开雷电般的皲裂纹路！

　　来不及起身，厄兰蓦然而至，攥住卡修的脖颈将他重重压回地上。卡修怔愣过后，干脆放松姿态任其压制住自己，丝毫不觉疼痛似的，“好吧，不躲了。”

　　他面上是隐含病态癫狂的笑容，语气缱绻道：“你试试掐死我，能不能醒过来。”

　　那态度竟不似作假：“你想不想试试？”

　　厄兰原本专注感受周围，闻言很是无语，厌弃地乜了他一眼。

　　“我真的不明白你对我的执着到底是怎么来的，卡修，我们从前见过吗？”

　　“……”卡修的红瞳忽然有种很深邃的感觉，神情难以言喻地注视着他。

　　厄兰起了疑心，“真的见过？”

　　“这不重要。”卡修说：“我喜欢你，其他的都不——”

　　他的话没说完，厄兰忽然把手里的剑往某处直直抛去，穿过某个东西，“锃！”地钉在墙面上。

　　莉莉丝的身影显形，捂住腹部，摇晃了两下，“唰”地烟消云散了。

　　厄兰想要站起身，卡修仓促拉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却被厄兰视若无睹地甩开，去召回飞出去的圣剑。他似乎根本没在乎卡修说了什么，又在做什么，只是无情地留给他一个骨骼都透出冷淡的下颚和侧脸。

　　卡修伸出的空落落的手僵持住，黯然望着厄兰。

　　梦魇随莉莉丝受伤破碎，厄兰睁开眼，目光清明锐利。

　　他迅速下了床，一手提剑一手打开窗，踏上窗台，半蹲着探出身。

　　夜色茫茫，恶魔的气息并不远，厄兰眺望着，在远处的房顶上，发现了他们。

　　莉莉丝内心气急，却愈加兴奋。然而卡修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口的厄兰，胸口若有似无地起伏了下，而后转身离去。

　　莉莉丝不解地扭头：“这就要走了？”

　　卡修头也不回，淡声说：“没心情，下次再说，告辞了，莉莉丝大人。”

　　他不想再做停留，不等莉莉丝做出反应，骤然灵活迅速的几个跃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厄兰发现了他们，就要从窗户跃出的前一刻，莉莉丝眯起眼，权衡之下，也瞬间消失在原地。

　　情况特殊，不适合搞出大动静，厄兰退了回来，关上窗，稍微思索了一下卡修的话。

　　可以确定，他是从恶魔进犯人间，与别西卜有了交集之后，才开始和恶魔打交道，但对卡修根本没印象。

　　即使很多记忆还是空缺的，但厄兰认为祢因洛特那次，应该就是第一次会面。否则，就是卡修知道他失去了记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不能算作“不重要”了。

　　第二天太阳刚一升起，三人就踏上行程。厄兰没有把晚上的事告诉他们，他和以赛时不时说着话，希尔什琉斯依然处于自若的沉默状态，和他们进行简单的交谈，或者在需要使用天赋时询问目的地。

　　他逐渐摸索出了一点规律。

　　跟在他们背后，希尔什琉斯想起之前在梦中，和白瑜聊“书里的内容”时，提到的话题。

　　“真奇怪，希尔什琉斯，这个世界有人类，有吸血鬼，有狼人、幽灵，甚至还有恶魔，那与恶魔对立的天使呢？为什么只在王都斐图曾经的传说里出现过一次，就没在听你提过了呢？”

　　或许是希尔什琉斯多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缘故，这间房里专门为他多出了一张椅子，放在厄兰桌子邻边的位置。

　　希尔什琉斯长腿交叠，脚跟点地轻轻左右转着办公椅，手里拿着一根中性笔，然而身上一套格格不入的哥特式服饰，以及吸血鬼经典的俊美阴森长相——他为了满足白瑜上次表现出的好奇心和迎合他的喜好特地这么穿的——看起来不伦不类。

　　闻言他撩起眼皮。

　　“……我也没有见过啊。”希尔什琉斯坦坦荡荡，“你觉得，一个吸血鬼和天使会在什么情况下相遇，又会引发什么后果？”

　　“……”白瑜没做声，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好吧。可是，你没有见过，别人也没见过吗？”

　　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强烈到每次希尔什琉斯都没机会打探别的，要不停回答他的问题的地步了。可是一旦看到他向自己询问的眼神，希尔什琉斯总会不自觉想到初入斐图的厄兰。这时心里就会生出难以理解的感觉，然后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调笑着一五一十为他解答。

　　——奇怪，我跟厄兰又不熟。

　　“据我所知，没人见过。”希尔什琉斯手里的笔快速转了个眼花缭乱的圈，“不过，我觉得现今世上如果有谁见过天使，那也一定是厄兰。”

　　白瑜露出疑问的表情，希尔什琉斯向前倾身，手肘撑在桌上，夹着笔，对他说：“你不觉得厄兰这个人很……很邪门吗？”

　　白瑜盯着他：“邪……谁邪门？”

　　“是对我们来说。”希尔什琉斯整理措辞，“你想，一个寂寂无名的血猎，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横空出世，迅速成长，凝聚起被侵蚀得分崩离析的力量，成为联盟的最大克星。如果没有受到暗中指引，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是记恨人家才这么说的吧？”

　　“我的猜测不合情理吗？”

　　白瑜看着他微眯眼睛质问的表情，妥协道：“……好，合理。”

　　希尔什琉斯满意挑唇，悠悠靠回椅子里。

　　“可我就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天使没有正面出手加入这场斗争呢？”

　　“恶魔没有真正下场——你的疑惑也有道理，可天使不来，他们不会自己去找吗？”

　　白瑜思索着，“你能想到的，厄兰他们肯定也能想到，既然没那么做，就一定是做不到。”

　　希尔什琉斯望着窗外一片蓝天，闻言转过脸，瞟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在我面前，为他们操心这么多，是不是不太好？”

　　白瑜有他自己的道理：“可你是个反派主角，我总得为正面角色想想啊。”

　　“嘶——”希尔什琉斯脚下一用力，滑轮椅“唰”地过来，“我说你——”

　　这时那一扇紧闭的房门“咚咚”响了，“哥哥，饭做好了，下来吃饭吧。”

　　白瑜站起来，对他说：“要开饭了，留下来一起吗？”

　　希尔什琉斯心说在梦里你能吃什么，而且你刚刚不还知道自己在做梦呢么？

　　但还不等他开口，梦就结束了，希尔什琉斯再次陷入漆黑的沉眠当中。

　　.

　　“等一下。”

　　走在前面的厄兰扭脸对以赛说了句，然后回头，“你还记得上次我在祢因洛特中心城落脚的那个地方吗？”

　　“……记得，怎么了？”希尔什琉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说。

　　“我需要再去一趟，能麻烦你让我们直接过去吗，要在那附近五百米距离的位置落地。”

　　“可以，”希尔什琉斯淡声应道，“不麻烦。”

　　那座由银剑司实际掌握的公馆，潜伏在祢因洛特中心城，和其他用作旅人落脚的旅馆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三人精湛的伪装技术，让教廷的人也识别不出什么。厄兰让他们两个在外面等候，独自进入，走到上次接待了他的血猎面前，拿出一枚硬币。

　　“6月28号到今天，伽涅拉东边的朋友寄来的信件，收件人fusier，麻烦帮忙取一下。”

　　血猎不着痕迹瞥了眼那枚硬币，这是银剑司与散布在各地公馆之间的暗号。这些公馆除了安扎在联盟地盘上收集信息，还要负责为执行任务的血猎们传递信息。这一环节隐藏在公馆代收信件的服务里，是合理常见的，一般不会引起注意。

　　而因为暗号仅在银剑司内部一部分人间通用，他们能知道厄兰是自己人，但不会知道他就是厄兰。

　　厄兰气定神闲等着他，血猎顿了顿，温和笑道，“好的先生，不过您的朋友在信封外特地嘱托要把信放到2号加密信箱，需要您亲自取去，请跟我来。”

　　心忽然定下来，又不自觉地提起。

　　还真有。

　　2号加密信箱并不特指某个信箱，而是一个称号。一些人为了确保信能完好保存，避免失窃，会多花一点钱，让它寄放在要用寄信人指定的方法，才能打开的信箱里。一些吸血鬼也会选择这种信箱，不过这种方法，依然可以很大程度上为血猎们提供一个安全干净的传信环境。

　　厄兰被引进2号信箱的存放室，这里放着许多信箱，血猎为他指出一个，厄兰便上前，把手搭上去。

　　在血猎不动声色的注视下，厄兰轻轻扣住锁扣，“咔吧”一声，将它打开了。

　　“……”

　　厄兰对他微笑了下，血猎的笑容显然更亲和，“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暂时不用，我看完就会走。”

　　血猎熟练地将他带进另一个房间，就关门退出去了。

　　厄兰拆开信封。

　　开头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说明了寄信人的身份。

　　［主教，我是霍恩。］

　　看到下一行，厄兰背后旋即蹿起一阵冷意。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教廷的人已经找到你的位置了。所以现在，请立即离开公馆。

　　我不清楚你在哪，但认为你一定会知道我们给你传递信息，所以向几个你可能在的地方都寄了信。莱安主教已经接管了银剑司，向各地秘密下达了对你的通缉令。

　　请立即离开公馆，不要靠近任何教廷组织。］

　　电光火石间，厄兰猛然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意识，三两步来到门前，向下一压把手。

　　——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