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84、联手

　　万魔殿，路两边的守卫向走过的大恶魔行礼。

　　卡修身上萦绕着肃杀之气，战场激发了他的嗜杀本性，从那蓄势待发的矫健身姿中，透出令人生畏的危险来。

　　守卫恶魔噤若寒蝉，他目不斜视，径直向内而去，所经之地皆留下一阵腥风。

　　直至大殿尽头，卡修停下脚步，而后单膝跪地，“陛下，反叛军已被击退至分界河之后，第十四军团全面占领河流两岸，听候下一步差遣。”

　　“第十四军团退出先锋军，驻守原地，之后的进攻由第二十六军团代替进行。”宝座上的魔王说。

　　卡修惊讶地抬起头。

　　那曾经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在天堂揭起反旗，褪去光耀永堕黑暗的魔王，依旧可以窥得昔日的荣光。即使堕入地狱，他依然是最强大夺目的存在，理当使一切魔物追随崇拜，为之征战。

　　路西法说：“你要去继续完成你的任务，卡修。”

　　卡修咬紧牙，额角鼓起一道青筋，神色忽然变得扭曲。

　　路西法不容辩驳道：“我说过，要么你取代他心里最重要的人的位置，要么杀了他，可你都没有做到。”

　　“……”

　　“你占尽了优势，卡修。但是为什么没做到？是你心软，手下留情了？”

　　卡修蓦地低下头，那是惶恐认错的表现。

　　路西法说：“不过我可以理解，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要尽快，你能感受到那些东西在流逝。”

　　放在膝头的拳头攥紧，卡修说：“是，陛下。”

　　.

　　祢因洛特沿海的摩尔丹特城，这里有全境最大的的码头。商船缓缓停靠，旅客们下船后，工人开始搬运货物。

　　厄兰和以赛走在前面，低声说着话：“至今没有掌握祢因洛特领主的信息？会不会根本不存在？”

　　厄兰摇摇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觉得是有意隐瞒身份。虽然上次来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这次我们得做好准备，不光是吸血鬼，还有我们自己人，教廷渗入最深的联盟地盘也是祢因洛特。”

　　以赛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的希尔什琉斯。

　　“接下来他还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厄兰没什么反应，“不清楚，不过我们现在排除了云在瑞兹和海上的可能，祢因洛特境内的几率就会大一些，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离太远。”

　　“这样。”以赛说：“可我觉得他待不下去了，如果他放弃继续跟着我们呢？”

　　“不会的。”厄兰不假思索，“不到最后一刻，得不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他是不会抽身离开的。”

　　以赛了然地点点头。

　　在海上航行两天太过疲乏，但还是按照路线走到傍晚，才找到旅馆停下来。厄兰简单冲洗掉浸到发丝衣服里海水的咸气，就打开地图，在上面新添一个小标记。

　　路程走过了三分之一，但前半段的预期耗费时间要比后面少的多，接下来的路才是最难走的。不光体现在需要涉足的地点广泛且散乱，阻碍也会大大提高。

　　他们的行踪暴露只是时间问题，继而带来的困难也难以预估，偏偏这是一项无法迅速完成的任务。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厄兰的思绪，他放轻脚步打开门，以赛随即侧身钻进来。

　　见状厄兰锁上了门，“发生什么事了？”

　　以赛没有笑，神色有些肃冷，“依照地狱现在的形势，有恶魔出现在我们附近的必要吗？”

　　厄兰一凛：“你看到了？”

　　如果有恶魔冲他们而来，目前为止只有两个原因：别西卜派人监视他和希尔什琉斯的状态、路西法阵营的恶魔来除掉他这个别西卜的契约者。

　　以赛并不知道这些，没有人知道。

　　不过总之，应该不会与圣浮乐有关系。

　　“是个女性恶魔。”以赛说。

　　厄兰忽然诧异。

　　莉莉丝未经乔装，在四周不受控制被吸引的目光注视下，毫不在意地走过长廊，抬手扣响一扇房门。

　　门没多久就打开了，希尔什琉斯扶着把手，见到她动作一顿，旋即一蹙眉，接着说：“似乎还没轮到我提供血液的时间。”

　　莉莉丝殷红的嘴唇勾起一个礼貌的弧度，与吸血鬼相似的红瞳，浮现出略显锋芒的笑意，“梅洛利亚准备的血液，全部用来给他沉睡不醒的恋人提供营养了，只有你有常备的鲜血，所以我来找你了。”

　　“他这么说的？”

　　“是的。”

　　希尔什琉斯暗自冷笑，对她说：“一点血而已，我确实有，不过那在伽涅拉。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在祢因洛特大教堂也可以拿到。”

　　“当然，但我总觉得应该来找你一趟，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说着，莉莉丝往另一边不远处的房门看去，“厄兰也在，对吗？”

　　偶尔有路过的吸血鬼看到莉莉丝，继而显现出痴迷的神色，随后再看向希尔什琉斯，在他们之间打量着，走过去很远才恋恋不舍满腹猜疑地转过头。

　　梅洛利亚的用意在此刻忽然异常明显，但莉莉丝对厄兰的兴趣显然盖过了一切。

　　“你一定尝过他的味道了吧，介意分享一下吗？”莉莉丝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对他道。

　　希尔什琉斯靠在门框上，“实不相瞒，我介意任何人对他的觊觎。不过你不该这么问我，莉莉丝小姐，就好像我不介意你就可以随意对待他似的。事实上你应该去询问他本人的意见——不过他也不会乐意就是了。”

　　“你这段话的腔调真像你哥哥，听得真让我厌烦。”莉莉丝忽而扬起一个含着疯狂邪恶的笑容。

　　“不过你说的对，我应该当面询问厄兰的意见。”

　　刹那间，莉莉丝仿佛忽然化成一阵迷雾，倏地往厄兰房门而去，快得难以阻拦。

　　希尔什琉斯睁大眼，下一刻已经站在厄兰门前，抬手挡她。然而莉莉丝停在了他面前，抬手隔空一敲，那木门发出两声清脆的响。

　　那瞬间希尔什琉斯的表情简直想杀人，迷惑不解地盯着莉莉丝。

　　莉莉丝扬着一边唇，抬眸看着希尔什琉斯，犹如挑衅。正在他们无声对视的时候，房门开了。

　　厄兰拉着把手，莫名其妙地看着希尔什琉斯挡在门前的背影，和莉莉丝瞬间变得友好的安静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搞什么鬼？”

　　希尔什琉斯回头，看向厄兰，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顿，然后转过身，发现以赛也在。

　　他站在屋内，疑惑且防备地看着他们，对上希尔什琉斯的视线里添上一丝不悦。

　　“…………”

　　他们四个表情各异，短暂寂静了会儿。厄兰一手还抓着门把手，没有请人进来的意思，皱眉问：“二位有事吗？”

　　这句话直接把希尔什琉斯跟莉莉丝划到同一阵营里，他顿时感到不满，但无法反驳。

　　莉莉丝饶有兴趣地看了眼以赛，对暗涌的气氛视而不见，含笑道：“上次在舞会上匆匆一面，来不及道别就离开了，我感到非常遗憾，厄兰。”

　　“没什么好遗憾的，莉莉丝小姐，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值得谈论的。”厄兰没有掩饰虚情假意的意思，“所以你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是？”

　　“来向我的盟友索要酬金，不过他们似乎支付不起了，或许你能为他垫付呢？”

　　她这一句话让三个人变了脸色，厄兰冷冷一笑，“好啊。”

　　希尔什琉斯和以赛更为惊异地看向他。

　　对着莉莉丝一怔，而后挑起眉，兴致高涨。

　　“你确定？”

　　厄兰前后两人的眼神同样这么询问。

　　“你想要什么？”厄兰平静无波。

　　莉莉丝笑了，在希尔什琉斯警告的视线中道：“我不为难你，只要尝一下你的血。”

　　厄兰轻轻一笑，吐出两个字：“做梦。”

　　一道剑光倏然映得莉莉丝双眼一片白，她变成一阵雾迅速避开，还是觉得心口一阵寒意。

　　她退至走廊另一面的墙边，胸前洁白的衣服迅速洇出一道血痕。几根白色的发丝飘落地面，莉莉丝面上蔓延怒意。

　　厄兰提剑走出房门，站到希尔什琉斯一条直线的位置上，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我看起来会好心到替吸血鬼向恶魔支付酬金吗？”

　　莉莉丝眯起眼，想要达到目的的欲望更加强烈，她蓦地散成一阵飘忽的雾，向厄兰而来。希尔什琉斯顿时露出觉得麻烦的表情，还未动作，被以赛一柄剑挡住。

　　以赛冷冷地看着他，似是一旦判定他帮助莉莉丝，就会立刻动手。

　　希尔什琉斯不予理会，直接出现在厄兰身前，将这片地方与周围隔绝开，同时“啪”地将莉莉丝定住。

　　“过分了，莉莉丝，联盟答应你的条件一直作数，这本来与厄兰就没有关系。”

　　莉莉丝变回人身，“你这句话是代联盟说的吗？”

　　希尔什琉斯一把抓住厄兰的手腕，阻止他继续上前的脚步，“我们的合作是一回事，但给厄兰撇清关系仅代表我自己。”

　　“祢因洛特大教堂储存着新鲜血液，或者去伽涅拉，达伦会为你准备好一切。要么我把梅洛利亚提来，尤金他们两个欠你的，让他们自己去弄，我只负责分内的事。”

　　莉莉丝的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但希尔什琉斯除了明显袒护厄兰，其余没什么不妥的。

　　她无话可说，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联盟第一次对我翻脸，竟是因为你为了厄兰。”

　　希尔什琉斯：“刚刚我就阻拦过你，但你不顾后果，非要这么做。厄兰不会轻饶你的，他对恶魔没什么好留情的，适可而止吧。”

　　厄兰表情冰冷，希尔什琉斯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她明艳的脸上显出阴鸷的神色，看向厄兰，笑了下，“那你也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在恶魔手里，厄兰，不然会很惨的。”

　　圣剑忽然发出光芒，一个十字架在他背后成型。莉莉丝被照得不由得眯起眼，想要抬手遮挡。她在厄兰他们以及以赛身上看了一眼，忽然变成一阵浓雾消失了。

　　而后，十字架、圣光，和希尔什琉斯隔起的空间屏障也陆续消失了，希尔什琉斯松开抓着厄兰的手。

　　自那次两人不欢而散后，一直持续至今的刻意回避忽视的氛围，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厄兰抬眸，毫无波澜地看着希尔什琉斯：“今天的事会让你难做吗？”

　　“……不会，联盟和她的合作到现在已经起不到多大作用了，迟早会结束。”

　　“那就好。”说完，厄兰就往屋内走去。

　　以赛看了希尔什琉斯一眼，眼里少了刚刚那一丝不满，但依然不善，跟随厄兰进去，然后带上了门。

　　希尔什琉斯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微抿着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呼出。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以赛对依旧平静，从桌上拿起一本旅馆随意放置的魔法书的厄兰说：“她应该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厄兰翻过一页书，草草浏览着，“没事，不会很麻烦。”

　　祢因洛特大教堂，空旷寂静的祷告室里，莉莉丝沐浴在窗户投进的月光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的嘴唇被血染成鲜红色，衬得皮肤越发苍白，让那世间至美的容貌更显几分邪恶。

　　胸前衣服已经洁白无瑕，伤口却还不停作痛。她半阖的红瞳冰冷恹然，面无表情地沉思着什么，忽而眼睫一颤，睁开眼。

　　足以俯瞰整个祢因洛特的大教堂钟楼顶上，莉莉丝蓦然出现，另一只恶魔瞬间警觉，看到她时一愣。

　　“莉莉丝大人。”

　　“卡修？”莉莉丝看着面露疑惑的恶魔，微微一偏头，片刻后缓缓笑了。

　　“你是来找厄兰的？”

　　卡修没有回答，从莉莉丝眼里，看到计算什么的光芒后，心道倒霉。

　　莉莉丝不以为意：“他在南边的摩尔丹特城，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用这么紧张，我可以帮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