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77、暴露

　　“叩、叩。”

　　厄兰离开靠着的墙，“进来。”

　　获得准许，门轻轻打开了，一身与周遭环境截然分明的黑色的希尔什琉斯走进来。

　　他微微抬起头，露出对比下更显苍白的脸庞，“主教大人，日安。”

　　大门悄而无声地合上。

　　“……”厄兰看着他的脸，“来的好快。”

　　他向厄兰而来，一步步逐渐接近，像降临在神圣之地象征邪恶的黑暗，最后如扑来的梦魇，笼罩下来，抱住了厄兰。

　　“……不是说不做别的，就老老实实见一面吗？”

　　“你不是知道我阴险狡诈不可轻信吗？”他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然后往厄兰头发上吻了一下，“抱一下而已，万一魔法里还有其他要求呢，以防万一。”

　　“哦。”厄兰说：“那我应该叫人来抓你了。一会儿说见一面，一会儿又要抱一下，谁知道等一下要做什么。”

　　“怎么这么说，难不成我还能推平圣殿？”他松开厄兰，垂下眸看着他，诱导：“你应该主动一点做些什么，像上次那样。”

　　——上次那样。

　　上次一切的发生由厄兰的准许发生，包括而后在希尔什琉斯夺走掌控权前的拥抱、亲吻，都不吝于主动去做。

　　或者再上次在地狱，被别西卜设计更改契约，情绪爆发后的抚慰，他也主动给予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希尔什琉斯显然对于这种类似投怀送抱的行为异常享受，并随时期待再来一次。

　　可厄兰会如他所愿吗？

　　他上下打量了希尔什琉斯一眼，冷淡拒绝：“我待会儿还要主持赐福仪式。”

　　那太遗憾了。

　　从一进门看到他穿着那身白色的主教长袍，希尔什琉斯就知道他是忙里抽闲，能顺利见面已经不错了，但还是故意惋惜地叹气：

　　“那么这样就可以了吧，未来每五天之内见一次面，保证不会突然发生状况就行了？”

　　厄兰看着他的眼神里有难以察觉的复杂，“兴许吧……”

　　.

　　魔药院，啃着香甜的小蛋糕的狼人小孩们，排成一排坐在长椅上。他们晃着小腿，好奇地望着院中来往的人们，忽然目光齐刷刷锁定一个人。

　　视线由远拉近，遮住全脸的面具和神秘的祭司长袍占据视野，孩子们咀嚼的动作停住了。直到来到面前，看护他们的魔药师们叫了声“阿瑞娅大祭司”，才嚼的嚼，咽的咽，腿又继续晃了起来，睁着大眼看她。

　　阿瑞娅看了他们一眼，问魔药师们，“厄兰在吗？”

　　“主教他已经带人走了，现在应该在圣殿为完成实验的人进行疗愈。”

　　“是有什么事吗，祭司？”

　　“没什么，谢谢。”知道了在哪儿，阿瑞娅就走了。

　　不久前，厄兰提醒她加强阿美尼亚和教廷的屏障后，她就当即带人修整加固了一番，确保联盟军队无法突然进入，并且一直改进，能够完全克制希尔什琉斯的空间天赋。

　　然而就在刚刚，她察觉到了天赋能量穿过屏障的感觉。

　　厄兰知情吗？

　　圣殿，赐福大厅，莱安提前到来，这里还空无一人。

　　那二十人还在做准备，诺亚和约西亚过去了，估计又要多耗费一点时间。以厄兰爱凑热闹的性子，拿完道具估计会去那儿了。

　　想到这里，莱安顿了顿，转而像洗礼堂去了。

　　洗礼堂内的圣水池旁，诺亚正挨个纪录几个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的人的信息，约西亚和他们说着话，还有几人在隔间的沐浴室里。

　　莱安走进来，扫视一圈，“厄兰不在？”

　　约西亚抬头看过来，诺亚笔不停，说：“厄兰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莱安蹙了下眉，预感不大对，“他说去拿道具了。”

　　“那不就行了，你怎么总盯着人家厄兰呀莱安。”诺亚语气里充满调笑和责备，“离开一步就到处问人去哪了，我要是厄兰，总被你这么盯着非得找机会教训你一顿。”

　　莱安面色不改，“你要是厄兰，教廷就完了。”

　　诺亚腾出手，手指拔着眼皮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时门又被打开了，阿瑞娅出现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朝里扫了一圈，看到莱安后，把“厄兰在吗”这句话咽了回去。

　　洗浴室又陆续有人出来了，顿时被刹那诡异的氛围定住，和诺亚他们齐齐看着阿瑞娅，等待她说什么，阿瑞娅却转头就走。

　　莱安眉头一跳，“等一下，大祭司，你是来找厄兰的吧。”

　　阿瑞娅已经抬脚走了，莱安追上去。

　　“不关你事。”

　　莱安不对劲儿的感觉更强，见状更沉下脸色，“怎么不关我事，我还等他一起来完成仪式呢，他在第四层，我们一起去找他？”

　　诺亚收了鬼脸，茫然看向约西亚，“一个两个都找厄兰做什么？”

　　他“啪”地把手里的档案放在圣水池边，“不行，我得去看看，你在这儿和他们等一下剩下的人。”

　　说完诺亚也匆匆跟了上去，约西亚留在原地，像是被这场景弄得愣住了，而后向十几个人，好脾气微笑说：“那好吧，我们就稍等一会儿吧。”

　　圣殿四层。

　　希尔什琉斯注视着厄兰，一挑眉，“……兴许吧？那……”

　　他一顿，露出挫败的神色，“那我就走喽，我们找时间再见，厄兰。”

　　厄兰手指一蜷，“如果我们合作愉快的话，再见的时间多的是。”

　　希尔什琉斯看着他的眼睛，“……嗯，你说的对。”

　　“嘭——！”

　　巨大的破门声蓦地响起，希尔什琉斯与厄兰同时一凛，对视一眼，心道糟糕。

　　“窗户。”厄兰说着就去开窗，这时门被人打开了，莱安、阿瑞娅以及诺亚站在门口，神色各异地看着希尔什琉斯与厄兰。

　　震惊的沉默。

　　就在那刻，希尔什琉斯忽然动了，他动作迅猛地朝门口而去，掀起一阵风。

　　诺亚倒抽一口凉气，阿瑞娅迅速上前挡在他们之前，起手开启魔法阵要将他囚在原地。

　　但那漆黑的影子骤然一闪，以无法捕捉的速度来到窗边，从打开的窗户倏地跳了下去！

　　厄兰站在窗边，收回目光，对上莱安要杀人般的视线。

　　高达百米的圣殿墙外，一道黑影突然从窗口落下，希尔什琉斯发动天赋。这时在他下方忽然出现一个魔法阵，那是阿瑞娅的囚笼。

　　被精准克制的感觉差极了，他发出不悦的“啧”声，落在上面之前半空中一转身，蓦地钻进第三层的窗户。

　　这是露亚守护的一层，正小心护理圣器的职员们大惊失色。然而希尔什琉斯视若无睹，他能感到阿瑞娅专门压制他的魔法已经降落到这一层，于是破门而出迅速往下走。

　　——被发现了。

　　希尔什琉斯动作迅速，其实内心冷静得不像话，飞快到达第二层，而后脚步不由自主忽然停住。

　　转角的开阔大殿内安静无比，一个几乎要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又极其醒目的人站在那里。他带着厚重的冠冕和面具，默不作声，朝这里望来。

　　无处可避的，希尔什琉斯与他四目相对。

　　尽管看不到他的眼睛。

　　脚步似乎停了很久，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心里生出疑惑与猜测，隐隐有着奇怪的感觉，不愿移步，但阿瑞娅的魔法阵已经蔓延过来了，只能继续前进。

　　片刻后，华贵的衣摆一动，离开了那里。

　　圣殿没什么人在，但已经乱作一团。洗礼堂里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等最后一个人准备完毕，约西亚向他们解释了缘由，提议可以带他们去赐福大厅等待。

　　其他人表示没问题，跟随约西亚出去，门一开，正好看到匆匆而过的希尔什琉斯。

　　“吸血鬼？！”有人发出惊叫。

　　约西亚霎时定在原地。

　　第四层，莱安站在起居室门前，死死盯着无动于衷的厄兰，“……‘合作愉快的话，再见的时间多的是。’好啊厄兰，好啊……”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里倏然出现一柄寒光瘆人的剑，就要向厄兰而来。

　　阿瑞娅已经往下去了，诺亚拼命摁住莱安，“等等莱安！一定有隐情的，厄兰怎么会把一个吸血鬼放进来？！”

　　关键时刻出毛病，诺亚“嘭”地变成小孩，当即被莱安甩开，仍然在喊：“别动手！厄兰一定是被挟持了，你千万不要动手！”

　　厄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微微垂着眸，看上去甚至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莱安怒火中烧，握剑的手几欲发抖。

　　之后厄兰眼睛一动，看了过来，眼神平静无波，看起来却充满凉意。

　　莱安临近他身前，浑身骤然一疼，被厄兰摁倒在地。

　　“诺亚说不要动手，你听不明白吗？他是怕你死在我手上。”

　　莱安咬紧牙关愤恨不已，但无可奈何厄兰越过了他，与矮小儿童模样的诺亚擦身而过。

　　“厄兰，你想清楚。”莱安齿间挤出一句话。

　　厄兰止住脚步。

　　“你好好想清楚，这么多年来都是为了什么？”

　　厄兰侧身，乜着他。莱安从他侧脸上看到一个轻飘飘的笑，仿佛十分不屑。

　　随后走了。

　　圣殿外，侍卫向以赛行礼，身后的凯尔特说：“殿下，厄兰主教他们刚来不久，或许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结束。”

　　以赛踏上台阶，“没关系，我也想见见那二十名献身于研究的人。很值得钦佩，不是吗？”

　　走上高高的台阶，一眼就望到圣殿内的情形。

　　那盘旋的楼梯上忽然跃下一个人影，犹如扑向地面捕食猎物的黑鸟，又像一只可怕的蝙蝠。

　　以赛脑袋里顿时轰然一响。那蝙蝠抬起头，宽大帽沿下的苍白的脸呈现在面前。霎时间，他只觉得所有声音消失了，随之城门破开，人们嘶喊和战火烧起的响声席卷而来。

　　凯尔特与侍卫旋即拔剑，挡在以赛和门前。

　　希尔什琉斯起身，之后从门口看到，那楼梯上又极速冲出一个人，是追来的阿瑞娅。

　　她作势也要跳下来，但在那之前，身后出现被掩住的半个身影，和一只轻轻拍到她肩头的，修长干净的手。

　　那枚嵌着蓝宝石的尊贵权戒格外刺目。

　　阿瑞娅顿时失去所有力量，魔法阵消失了。

　　所有人，圣殿内外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希尔什琉斯往上看去，对上厄兰自上而下盯着他的，毫无情绪的漆黑双瞳。

　　——是啊，与吸血鬼私会被撞破，厄兰成为众矢之的，无论如何，接下来五天都不可能再见上一面了。

　　那后果，要死吧。

　　没想到第二次并肩而战就这么来了。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不紧不忙高抬起手，像是邀请，“啪”地打出个响指。

　　天赋毫无阻碍地发动了，厄兰霍然站在了他的身边。

　　以赛瞳孔紧缩，隐隐震颤。

　　上方的楼梯口呼啦啦又出现一群人，追来的约西亚等人与诺亚都在其中。

　　为首的莱安指着下面怒道：“厄兰引联盟首领希尔什琉斯潜入教廷，被发现后伤人并协助吸血鬼逃逸！证据确凿，现判厄兰背叛教廷！拿下他们！”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所说的话并没能瞬间让人们从命，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厄兰。

　　率先出手的是阿瑞娅，她放出的魔法阵瞬间出现在厄兰与希尔什琉斯脚下。

　　她的举动证实了莱安的说法，侍卫们难忍地看着吸血鬼身边不作声的厄兰，下定决心，一拥而上。

　　幽幽发光的魔法阵映亮衣袂，再次影响了天赋发挥。

　　在守卫们冲上来的同时，希尔什琉斯甩手亮出银灰色的长剑，和厄兰面不改色地向圣殿大门奔袭。

　　魔法阵地范围不停扩大，阿瑞娅拼命发力，可希尔什琉斯和厄兰的速度太快了。

　　他们的脚步踏出不断进行捕捉的魔法阵边缘，守卫们奋力阻止两人的逃脱。可现在圣殿附近，甚至教廷内，根本没人能阻挡得了联手的希尔什琉斯与厄兰。

　　偏偏叛逃的是厄兰。

　　他们甚至不使人重伤，就轻易越过包围圈，来到门口。

　　守卫们改用弓箭，阿瑞娅锲而不舍，再次发动魔法阵，其余有战斗力的人也朝着他们攻来。唯二文职的约西亚和诺亚，焦急地站在上方的楼梯口。

　　以赛在凯尔特肩后，睁大眼睛看着厄兰他们。

　　凯尔特不离以赛的身，但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厄兰与以赛视线相接，不谋而合地将凯尔特交给希尔什琉斯对付，然后眨眼间来到以赛跟前，措不及防挟制了他。

　　就在他得手的下一瞬，希尔什琉斯将大惊失色的凯尔特一剑震出，出现在厄兰身旁。

　　他抬起右手臂，拦护似的动作。深黑的衣服遮住厄兰和以赛的身体，毫发无损地挡下箭矢。

　　前后不过两秒，接着在众人眼前，倏地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