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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解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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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然起身,说笑的几人立即安静了,带着未散的笑意询问怎么了。
一片其乐融融中,厄兰只觉得背后发冷。
他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但不清楚神色中是否露出惶恐不安,“有点事,不要紧。”
然后对以赛说:“借一间房用。”
以赛心有忧虑,但还是随即指着不远处楼上某个窗口,“这个客房,你尽情使用。”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厄兰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去了。
卡西塔洛犹豫着问:“真的没问题吧,我们要不要……”
“……不,厄兰能处理好的。”以赛迟迟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刚才说到哪了,阿瑞娅在教廷当见习魔法师,第一次和神圣骑士团合作,被带队的卡西塔洛当做混进来的小孩子了?”
“是啊,结果执行任务时发现她那么厉害,结束后我就去找她,问她多大了……”
厄兰走进公馆大楼,里面没什么人,他快步上了楼来到以赛指的房间。进去后房门就紧擦着脚跟关紧,随之被魔法封死了。
路上就一直频频反映的戒指获得准许,投出影像。希尔什琉斯仿佛也从什么地方匆匆回来,开口就问,“你感觉到了吗,恶魔的魔法生效的前奏?”
任谁都不会希望被强行支配着去做什么,何况这种极其隐私的事情。第一次时以为那是唯一一次,而且时机正好,厄兰不介意顺从。
结果竟然还有第二次,那么往后会不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发生时,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停下来然后妥协吗?
厄兰面色很沉,一边在脑海中搜寻遏制感官的魔法,一边说:“你早就猜到了吧?”
“没错。”希尔什琉斯承认,“但一分钟前还处于猜测阶段。”
厄兰:“我问你,召唤出来布瑞斯后,他到底为你做什么?”
希尔什琉斯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桌上,拧眉看他:“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恶魔。”厄兰冷冷道。
“我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除了那一刻恶魔的魔力注入体内外,我感知不到任何东西,是贝利尔说过之后才知道布瑞斯到底做了什么的。”他盯着厄兰,不希望在这种事上让他产生误会。
“你也听到了,他说,‘让我得到我的爱人,永不分离’……”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意味着寸步不离?”
厄兰匪夷所思地说。
不是心灵上的永远相爱,也不是灵魂上的互相依偎,而是距离上的不能分开?
而夕笛刚好就在这个基础上,又叠加了一层魔法,又或者说为了促成这个结果,所以让他们需要对方?
这简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厄兰从窗户向外看了一眼,以赛他们仍在那里说笑。不知讲到了什么,卡西塔洛笑得前仰后合,阿瑞娅不解地歪头看他,凯尔特往忍不住扶额的以赛手边放了一张手帕。
“…………”
他转头,对影像里的希尔什琉斯说:“你知道我在哪儿,对吧。来接我,去地狱。”
被直截了当地拆穿,希尔什琉斯一怔,而后沉下声,“好。”
食指上的戒指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丝波动,不刻意去捕捉根本发现不了,下一刻希尔什琉斯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厄兰轻嗤一声,用“我就知道”地眼神看着希尔什琉斯,快速说:“到北方战场,我需要媒介。”
希尔什琉斯左手搭上他的肩,右手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两人当即置身在战火纷飞的北方战场。
远处是司空见惯的两军战火升起的尘烟,这里虽然没有爆发大战,但时有冲突,已经屡见不鲜了。
而他们出现的地方,是一群正因能量资源分配不匀,而大打出手的恶魔之中。
恶魔见忽然出现的两个人,齐刷刷停下动作,静默了一秒。而后达成共识,一拥而上。
厄兰抽出圣剑,希尔什琉斯一言不发背过身。犹如接受到旁人识别不到的信号,同时以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出手。
地狱正进行着战争,逃亡人间的,是一些有些能耐但还不够格,想通过获取战乱力量提升品阶的恶魔。如果对上普通军队,估计要纠缠一会儿。可对于几近当年最强时期的厄兰,和希尔什琉斯来说,也才差不多刚刚热身。
余光瞥见对方时,他们心里几乎生出同一种想法。
这样并肩作战的时刻,似乎还是第一次。
从前都是刀剑相向的,没想到竟然有肩并肩背靠背的时候。
厄兰将一剑刺进最后一个恶魔的身体,四周已经遍地狼藉。
希尔什琉斯走了过来,那地上躺着还未死透的恶魔。
圣剑“噗呲”捅进恶魔的身体,刺穿心脏。厄兰直视恶魔扩散开的瞳孔,那眼睛涌起漩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厄兰转头,看了希尔什琉斯一眼,似乎确认他是否要跟来,或者询问他有没有办法进入地狱。
但又像是简单在说:跟上我。
下一瞬,厄兰倏地消失在原地。
战场上弥漫着混沌沉闷的气息,希尔什琉望着打开地狱大门的恶魔眼睛。那颗眼珠已经混黑一片,犹如连接着不见底的深渊。
难以言说地心情阴沉沉笼罩着希尔什琉斯,他抬起手。
——“啪”
五天的时间,地狱就变成传说中那样恐怖的模样。
战火烧得空气灼热,远处的山峰堆满了恶魔的尸身,血流蜿蜒成河,土地里渗进了深红色。听不懂意义的嚎叫吼声连绵不绝,钻进耳朵里搅得脑袋生疼。
一进入地狱,浓稠腥气就直往鼻腔钻,厄兰侧头,望向跟来的希尔什琉斯,“你有办法延缓魔法生效的速度吗?”
“半个小时。”希尔什琉斯眼睛里的神情从未像此刻这样沉过,一眼望进去,犹如千钧重量压过来。
厄兰一恍神,霎时间仿佛有什么梗在喉头。他不清楚缘由,再想细究时那感觉已经捕捉不到了。
希尔什琉斯一眨眼,所有异样悄然不见了。这时厄兰发现,希尔什琉斯平时看自己时,目光中有很多东西,都是独特的,连带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影子都好像不一样了。
“半个小时后之内尽量解决问题。”希尔什琉斯说,“但我认为不太可能。”
“……”厄兰点点头,“我知道,至少要弄明白原因,然后……避免这一次的……”
希尔什琉斯很轻地勾了勾唇角,“我明白。”
他们很快赶往了贝利尔的领地。地狱战争爆发,作为中立派的阵营却是一片“静地”。
足够强大才有选择中立的权利,贝利尔不容小觑,逼他解开契约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极其无奈的事实。
而当贝利尔看到闯入的两个不速之客时,就毫不意外地放下手里的笔。
“又见面了,二位,是为了魔法来的吧。”
“我们要见布瑞斯和夕笛。”厄兰说,“我要解约。”
贝利尔看向希尔什琉斯,他似乎不理解,“你也要解约?为什么,得到厄兰不是你的心愿吗?所以布瑞斯和夕笛才这么做的。”
“我的确想要他,但不是通过这种这种手段。”希尔什琉斯没再嬉笑,一只手在桌上点了点,“这一切的原因你我心知肚明,路西法知道你帮别西卜做了什么吗?”
布瑞斯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希尔什琉斯毫不犹豫地答。
“好吧,”贝利尔很好说话地道:“其实是别西卜借恶魔书设计的这些,之后我才知道他才做了什么。”
画面出奇的平和,厄兰心有疑惑,但还是说,“那么请将恶魔书拿出来。”
贝利尔摇摇头,“恶魔书失窃了。”
果然如此。
“不要生气。”他对两人说,“是真的失窃了,我也在找它。”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这一次。”
厄兰看明白了,贝利尔要将一个“中立派”的位置做到底。
他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我要先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贝利尔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游巡,“你们分开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天,否则就要通过这种必须需要对方的方式,让你们在一起。如果强行违背,时限就会缩短到四天、三天……至于会持续多久,谁知道呢。”
所以才会永不分离,才能让他们不能失去彼此,就必须遵守和别西卜的约定。
除非他们选择死也要死在一起。
恶魔是不讲道理的。
这就是布瑞斯与夕笛的魔法结合出的效果。
但事实上,如果无法破解这一问题,这种强行绑定,可以称得上强盗行为的方式,甚至会促使感情的崩裂。
厄兰会喜欢这样的事情吗?
不,答案是绝对不会的。
从一开始,希尔什琉斯只会口头上说说,而极力避免,从不打算践行的手段,却阴差阳错地被设计着,以另一种方式事实了。
他的心情差劲到极点,指尖刚一动,厄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问贝利尔,“你怎么帮我们这一次?”
“好歹是我手下的恶魔,延缓一天还是可以的。”贝利尔从一边拿过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咒语。
“明天一定要见一次面。”
那张纸呼啦烧起来。
接着,厄兰感到那被抑制的感觉逐渐消退、消失了。他还抓着希尔什琉斯的手腕,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瞥下目光,确认贝利尔所言不假,缓慢放开了手。
贝利尔忽然感叹着笑了下,“别西卜还真是无所不尽其用。”
“告辞。”没有继续停留的意义了,厄兰转身就走。
他们出了贝利尔的宫殿,远处的天空慢慢暗了下来。
那两边聚起乌泱泱的恶魔,像漫过山峰的黑云,震天的声响快要传遍地狱。那分别是路西法和别西卜的恶魔军团。在一边为首的将领中,他们看到了卡修,但两位魔王不见踪影。
身体巨大的恶魔吹起号角,恶魔们应着洪亮的声蚁群般涌动起来。
两人各有打算地收回目光,一同离开了地狱。在北方战场一沾地,“啪”的一个响指后,旋即又回到以赛的蓝鸢尾公馆。
厄兰留下的屏障让旁人感觉不到丝毫异样,阿瑞娅也没能发现希尔什琉斯的天赋波动。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卡西塔洛他们还待在那里,不时有笑声传进来。
希尔什琉斯往窗外望去,这是以赛回来后,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失踪王子,虽然仅有一个背影。
院子里昏黄的灯照亮那一方桌子,温暖的光下有一群飞虫。他们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空置的一把椅子看起来很孤独,然而那儿的人随时会坐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看了眼厄兰。
厄兰蓦然抓住他要发动天赋离开的手。
“……我没有怀疑你。”
希尔什琉斯看着他,“我知道。”
他顿了顿,“错在我,那天去地狱,给了别西卜他们可乘之机。”
“更不该把我们的关系暴露给他,让它利用我的爱算计你。”
“也不应该自作主张提议和别西卜交易,是我的错。”
希尔什琉斯低低沉沉的声音混着远远的欢声笑语,厄兰垂下头,闭了闭眼,有些难以出口,“爱我,也是错的吗?”
犹如一根尖刺猝然刺进心里,希尔什琉斯眉心抽动一下,注视着厄兰,忽然意识到态度上的错误,“当然不是。”
然而在许多人看来这就是错的。尽管再坚定,可面对某些事实的时候,还是会愧疚。
那么一旦在对方身上看到一丝的动摇、冷淡——任何让人认为这种感情并非坚不可摧的,可能会消逝的信号——一切孤注一掷和坚持被否定的时候,强烈的爱意就会变成反刺向自己的利器。
相爱是禁忌,但再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这样的爱多艰难。
他反握住厄兰的手,“我只是以为你今天不想看到我,我从不觉得我爱你是过错。”
厄兰往望向窗口,发现远处的卡西塔洛抬头,仿佛不经意间朝窗口看了一眼,又继续和阿瑞娅她们说笑。
他蹙起眉,盯着地面,“……我没有不想看到你,那些也不是你的错,我们上次就说清楚了。只是……”
“我知道,是我在赌气,对不起。”
希尔什琉斯声音缓声说,“我没有置疑你对我的爱。你也许认为有些字眼说起来太空荡,所以不会轻易出口,不过我知道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才情愿在黑暗里相爱。”
“可这个插曲来得太不合时宜,所以我要走了。”他上前一步,托住厄兰的后脑,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不要爱得太痛苦,要甘之如饴,要感到幸福。”
只有痛苦的爱没有意义,所以我希望我们能从中感到快乐,要快乐大于悲伤。
厄兰松开了抓住他的手,落回身侧。
希尔什琉斯退回一步,“晚安。”
他微笑着道了别,离去的一瞬间,厄兰低声说:“对不起。”
他撤掉魔法屏障,不知道站了多久。
阿瑞娅她们离开了,凯尔特叫人去收拾东西,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声音。
“厄兰,还好吗?”
是以赛。
紧闭的门打开了,以赛面色如常地观察了一下,见他完好无事,放心地笑了笑,“很晚了,要留在这里吗?”
“不了。”厄兰对他笑,“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先回去了。”
“不要和我客气,哥哥。”以赛忽然变成他熟悉的另一个模样,“我在的地方随时欢迎你,再见。”
“…………”
时间一点点走过,夜晚的静谧总那么容易让人迁就,不敢高声惊扰。走廊尽头的高窗框出璀璨星空,他看着厄兰的背影,神色逐渐变得忧伤。
教廷部分地方仍旧灯火通明。
厄兰来到金碧辉煌,昼夜明亮的圣殿,推开教皇的金色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