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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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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透,高耸的云杉林还淹没在灰蒙蒙的蓝色里,厄兰从睡梦中苏醒了。
意识回归的瞬间,身体上陌生异样的感觉首先被感受到。他动了动,发现整个人仿佛被束缚住,腰上横着一条手臂,一直到手掌都钻进薄薄的衬衫在他背后贴着。
接着睁开眼,他就看到希尔什琉斯正支着的脑袋,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早安。”
希尔什琉斯深邃富有攻击性的五官流出一丝温情,唇角挑起,眼睛在还十分昏暗的室内发出摄人心魄的亮光,神情带着一种魇足。
他支着脑袋的手臂崩出紧实有力的线条,厄兰想起昨夜它是怎样撑在自己两侧的,和无力地任由抱起时那安稳紧密的力量。
性感得要命。
“早……”厄兰一出声,随即咳了一下,缓解嗓子的干涩沙哑。
希尔什琉斯情不自禁地轻笑一声,“主教大人还有哪儿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昨夜到后半阶段,夕笛的魔法作用已经消失了,但狂风骤雨似的情.欲没有消退分毫,很晚才结束。
不过希尔什琉斯依然放了一浴缸水,带厄兰去清洗干净,换了干爽的衣服才抱着他入睡,到现在其实也才过去两个多小时而已。
讲道理,这种强度,是个人都会感觉疲惫不堪,浑身散架。但对公爵和主教大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连身上的痕迹都快消失干净了。
厄兰凉凉地瞥他一眼,“不至于。”
“…………”希尔什琉斯在他腰侧揉了一下,惹得厄兰猛地一缩。
“哎你……”
他盯着厄兰笑道:“这就冷淡了,昨晚的热情都用完了?”
厄兰抓住他的手挪开,“冷淡算什么,没有无情地让你走开就不错了。”
希尔什琉斯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那样的话,大不了把城堡封上三天,先把你的热情在我身上挥霍够好了。”
简直天方夜谭,别说三天,发生这么多事,昨天他就应该回教廷复命,拖到今天已经很不应该了。
他抓起枕边的怀表看了眼,4:09,然后往希尔什琉斯怀里一放,“三小时都待不了了,抱歉,我得赶快走了。”
希尔什琉斯掂量着手里的表,看着厄兰穿衣服的背影,坐起来,不进不忙地拿过外衣,“急什么,有我在时间还能不够用吗。”
厄兰扣着扣子回过身,看向一床之隔的希尔什琉斯。他背后是透着灰蓝天空和云杉树冠的窗,衬衫领口敞着,随动作露出十字架吊坠。厄兰一眼扫过,移向他的脸。
“……”
因为昨天晚上希尔什琉斯的吩咐,城堡的佣人和侍卫,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守在外面。
达伦被希尔什琉斯叫来,他本来等候在那间魔法试炼室不远处,见他们却是从卧室出来的,照旧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他彬彬有礼笑容得体地鞠躬说了句“日安”,就叫佣人们去准备早餐了。
厄兰的脸皮不是铁做的,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被人看出什么总归有点难为情。
可希尔什琉斯从来没有会不好意思的觉悟,他在厄兰表情里发现那点不自然的勉强镇静后,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昨天那个房间,你想去看看吗?”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清晨,不管做什么,或是什么要求,都能欣然接受。
获得了首肯,希尔什琉斯就带他直接到了那间,只一念之差就会是昨晚主战场的魔法试炼室。
这是城堡中禁忌性最高的几个地方之一,没有希尔什琉斯的带领或者准许,任何人不能也无法进入。
再加上可以在其中用各种方法试着解除咒语,弄出多大阵仗也不会被发现动静的原因,希尔什琉斯才会第一时间选择带他来这里。
那些血浆完好放在桌上,没派上用场。希尔什琉斯经过时手指在上面一点,把东西送了出去,带厄兰来到了那星象仪似的东西前。
它快有一人高,中心是一个支撑运作的紫色魔法光团,多个环形间有数个球体,表面上有很多符号。
厄兰在最外面旋转的圆环上,看到錾刻的一只眼睛图案,瞳孔位置有一个很小的孔。
这是他在书房里发现的,夹在那本曾经回赠希尔什琉斯的画册里的纸上,看到的“永恒之眼”,也由此确信了一切都是希尔什琉斯的骗局。
之后希尔什琉斯发现厄兰是怎样知道的,实实在在懊悔过为什么把这张纸夹在了这里。那时他不知道白瑜和厄兰的关系,还揣摩了他看到这本画册会有什么想法。
他说:“自从误以为这里是你笔下诞生的知道随时可能坍塌的世界,我就想办法要把你抓回来,让你写完故事了。”
“得罪你真可怕。”
“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你很纵容了。”
“这样算起来,其实我也挺纵容你的。”厄兰的眼睛被星光映得发亮,不服输地一挑眉。
希尔什琉斯慢悠悠露出微笑,意味深远道:“是啊,下次请主教大人再纵容我些,我会让你得到无人能给的回报的。”
他真的很能得寸进尺,厄兰算是清楚了希尔什琉斯的本性,嗤笑一声别开目光,观察着仪器的运转。
其实他们对彼此“纵容”,只存在于某些特殊时刻。譬如希尔什琉斯认为他们是创作者和被创造者,和白瑜还不知道自己是厄兰的时候,以及现在拥有合作关系的时候。
从前在斐图,厄兰和希尔什琉斯私下确实存在不为人知的“和平关系”。可是弗莱彻死后,他找到希尔什琉斯,迫使自己终于下定决心——
那晚希尔什琉斯放走了厄兰,只在他脖颈上留下两个血淋淋的齿痕。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敌人关系回归正位,往后每次相见,都是毫不留情的。
眼下拎出来这件事,只会感到难堪,所以他们依旧习惯性地保持心照不宣。
厄兰站在星象仪面前静静观察着,这时希尔什琉斯伸出食指,在虚空中轻轻拨弄了下。
仪器随即改变了转动方向,他们忽然像是站在星空中,四周是巨大的天幕,缓缓漂浮的星星霎时被换了轨道,以仪器为中心绕行。
“你过来看。”
白瑜在一片目眩神迷的光彩中上前。
希尔什琉斯指给他:“瞧清楚了,待会儿逆行停下来,等它重新转动,经过某个点时,中间的光团照到这只眼睛,会有一道光线射出,直指这里。”
“那是什么?”
飞行的星光流过他们的脸,逆行逐渐停止时,在面上定格须臾,然后复杂的零件再次无声运作起来。
凝滞的千万光点被拨回了遥远的某一刻,顺着轨道重新交汇、平行,像被静止的宇宙重新拥有了时间。
希尔什琉斯说:“那是我找到你开拓的路线。”
星象仪转动到了希尔什琉斯口中的“某个点”,像黎明的曙光终于照到寻找光明的眼睛。从中穿过的光线如同它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球体的一点上,凝视般维持了很久。
厄兰莫名想到“神的指引”这个词,一般这会带来福报、奖赏或希望。但这绝非神给的指引,而是希尔什琉斯这个吸血鬼一意孤行取得的成果,强行让厄兰重新回到了这里。
厄兰目不转睛,“撕开这条路用了你多少力量?”
“一半吧,你所在的那个地方不仅难找,还无法进入,我费那么大力气也只能把你带过来。”希尔什琉斯终于有机会问:“你当时在做什么,有没有被吓到?”
飞机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那时的白瑜虽然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也没想到生活会迎来如此巨变。
“在天上飞。其实没有很害怕,可能是因为感应,其他感觉都被削弱了。”
在天上飞这个场景把希尔什琉斯难住了,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白瑜的书房,一时想象不出他是怎么飞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厄兰忍不住笑了,“这路还能用的话,我带你去飞一下。”
“能是能,留它在这儿本来就是为了再送你回去的,不过我未必过得去。”
“那就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他说完忽然揽住厄兰,“不过你要是一声不响又回去了,我肯定能过去把你抓回来,所以你可别想甩手自己跑去躲清闲了。”
厄兰不想说他这种行为特别像发生关系后,怕对方不负责任跑掉,明里暗里表示你逃不出我手掌心,很没安全感的样子——多出来的这些年的生活影响太大,厄兰作为白瑜的经历,已经在人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希尔什琉斯:“我发现你比我更会编故事,成天都在思索什么事。怎么可能甩手跑掉,我还想怎样才能把你随时带在身边不让人起疑呢。”
后半段话让希尔什琉斯心花怒放,于是自动忽略了厄兰的嘲谑,“啧,是有点难,不过我争取随叫随到好不好?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寂寞。”
在厄兰开口前,他带着厄兰转身离开,“达伦把早餐准备好了,饿了吧,先去吃东西。”
他被希尔什琉斯揽着向外走,感到十分无奈。
怎么验证那个十字架是不是钥匙,假如是,如何才能不惊动希尔什琉斯把它拿到手,都是个难题。
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极大概率不会把东西交出来,而是会把这个筹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会提出什么条件,就不得而知了。
恋爱关系在原则问题上,是不具有破例特权的。
早餐很快就准备好了,餐厅没有其他人,达伦亲自布菜。厄兰坐着,忽然发现门口探头探脑的黛比。
希尔什琉斯:“干什么呢?”
达伦也转头看去,黛比一个激灵从头打到脚,讪笑着站出来,端着盘子道:“哈……哈哈,达伦忘了端这个,我给送来……”
借口而已,她拼命给达伦使眼色暗示不要揭穿,但不够老成精湛的演技,在这三位面前完全不能看。
“拿过来吧。”
希尔什琉斯发话,黛比立马过来,把餐盘放下,掀开盖子露出精致可爱的樱桃小蛋糕。
然后就站到了一旁,悄悄好奇地看厄兰。
“…………”厄兰如芒在背。
达伦把倒好的两杯红色液体分别放在厄兰和希尔什琉斯面前,“请慢用。”然后推着餐车,一手揪着黛比的后领离开。
黛比一个踉跄被拉出去,“喂喂……达伦你干什么,公爵他们用餐不需要有人侍候吗?你自己走,我留下就可以了啊!”
厄兰身边没有这种性格的小姑娘,阿瑞娅成熟稳重,反而卡西塔洛更为欢脱,于是随口说了句:“她挺有意思的。”
希尔什琉斯象征性地喝了口汤,不管他是在反讽,还是夸奖,一律回答:“她能留在这里,全靠一个十项全能的哥哥,和她那作为我家世代家臣的家族背景。”
“……”厄兰感叹之余略有疑惑,希尔什琉斯的生活难道枯燥到,会允许一个只能活跃气氛的关系户待在这里?
“嘭!”黛比被达伦关在屋里,气愤还没来得及跟白先……不,厄兰搭上话。她恨恨地盯着裱在墙上的当年女仆选拔考核荣获第一名的成绩表,恶狠狠想:
达伦,我明年就去学习管家课程,等着被取代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