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64、颈吻

　　［厄兰，我已经和阿加莎去斐图找那件东西了，预计一周才能回来。

　　很抱歉没办法立刻告诉你那个答案，书信不能透露这些信息，我必须要亲口告诉你才行。

　　在此之前，请你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中了恶魔与吸血鬼的计谋。］

　　大约从别西卜吞噬了大量能量之后，地狱就陆陆续续有恶魔闯入人间，所谓制约的破口越大越大，逐渐不受控制了。

　　地狱此刻是什么形势无从得知，但从卡修每天都要来招惹一下厄兰的行为中，大概可以推测出，目前别西卜和路西法之间还没有开始正式战争。

　　希尔什琉斯清扫联盟境内一些作乱的恶魔，倒是和厄兰天天见。

　　但是一晃眼，一周期限结束，以赛和阿瑞娅还没有回来。

　　而就是第七天，厄兰试着进入宫廷查探情况时，发现空间通道关闭了。

　　或者说，是消失了。

　　导致这个情况的可能只有三种。

　　第一种：阿瑞娅和以赛在伊特兰西亚宫里发现了什么，以至于需要关闭通道。

　　第二种：阿瑞娅从希尔什琉斯那里抢来的天赋能量耗尽了。

　　第三种：希尔什琉斯干的。

　　于是这天追着卡修再次碰到希尔什琉斯后，厄兰就直接“请”希尔什琉斯去排除选项。

　　“虽然我们的合作挺愉快，感情也很好，但是你忘了我们是敌人了吗亲爱的？”希尔什琉斯问他。

　　厄兰抬眼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珠不带任何感情，冷冷地学着他一挑眉，“当然知道，不过你不愿意帮忙的话，说明我们的合作关系并他牢靠。而这份感情，可能也不见得对你多重要吧。”

　　“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厄兰转身就走。

　　扭头一刹那，希尔什琉斯竟从他眼里看出一丝遗憾和落寞。而他的背影又那么决绝，步伐干脆利落，仿佛不带有一丝不舍。

　　幻觉吧？！

　　“哎，我说你。”希尔什琉斯大步追上来，手臂一伸横在厄兰双肩前，把他强行揽进怀里，歪头去看他。

　　“开个玩笑，不管是合作还是因为你，这种小忙我当然都会帮，你稍微纠缠一下不就好了。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你对他这么上心，他能再给你个爵位吗？”

　　厄兰似笑非笑地转头瞥他一眼。

　　那你还不知道他就是我另一个世界的弟弟呢。

　　“我要一个爵位干什么，又没什么用，还嫌不够忙吗。”他气定神闲，把希尔什琉斯的手拿下来，“还不如直接找有爵位的来帮忙。”

　　希尔什琉斯眯着眼，唇角上扬哼笑一声，跟上了他。

　　联盟军队驻扎在斐图，格兰特也在此暂时镇守着。希尔什琉斯用天赋直接带他到了被隐藏的宫廷附近，避开轮守的吸血鬼士兵。

　　“教廷这个祭司小姑娘挺厉害，竟然还弄了个通道出来。”希尔什琉斯说着，伸手触摸向无形的封印。

　　没多大会儿，他就说：“不出意外，我根本感受不到我的天赋力量，不过应该是耗尽了，所以把人关在了里面，如果想出来，就必须打开封印。”

　　他看向厄兰：“还好你们做的够隐蔽，不然我要被联盟拉去斩首示众了。”

　　希尔什琉斯对他示意，“来吧，你开启的封印，总能让我再从上面开一个通道吧。”

　　厄兰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前方。宫廷被隐藏，面前只是一片无法进去的空地。他不知在思索什么，希尔什琉斯笑了下。

　　“要不然，我直接把能量借给你，你自己来？”

　　厄兰看向他，“怎么借？”

　　“好说。”

　　他一把拉过来厄兰，五指伸进后脑的头发间，迫使他抬起头。对上目光的刹那，厄兰瞳孔一缩，但希尔什琉斯转而流露出戏谑的神色，低头在他的颈侧吻了一下。

　　厄兰的心不由自主猛跳几下，但希尔什琉斯嘴唇贴在他脖颈上的触感很柔软，能够感受到鼻梁蹭过的动作。尖锐的疼痛始终没有出现，温柔得有些过分。

　　这是一个吸血鬼的颈吻。

　　一吻落下的同时，希尔什琉斯牵起他的手腕，然后转握住厄兰的手，十指相扣，一股能量就汇入到他手上。

　　希尔什琉斯直起身，轻轻摩挲过那里，“怕什么，又不会咬你。”

　　说完他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你在伽涅拉，我送你那支笔的夜里说过的话吗。”

　　厄兰回过神，希尔什琉斯说：“我说‘如果我真把你当做一个，有非分之想的对象，首先，绝对会咬你的。’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我对你有非分之想，首先，绝对会吻你才对。”

　　片刻后，厄兰深吸一口气，耳朵泛红，转过身说了声“耍什么花招”，抬手几乎用拍的按在了封印上，把那股能量输送到之中。

　　“你不进去看看？”

　　“不用。”说完他瞟了希尔什琉斯一眼，解释：“任务本身没什么危险，他们自己能解决。阿瑞娅会利用你的天赋，能出来就好。”

　　希尔什琉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这时别西卜的契约标志在厄兰心脏里倏忽浮现，产生一阵独特的感觉，提醒他卡修又来了。

　　与之相应的，希尔什琉斯也察觉了什么，然后看到他的眼神变化，就说：“走吧，他在伽涅拉。”

　　一墙之隔，沉睡在时间中的伊特兰西亚宫，一切又回到了城门破开前完好的模样，吸血鬼的两次侵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十万圣翼殿——亚汀一族的名人堂，旋梯上，以赛闲庭信步般走下来，缓顾四周。

　　巨大的雕像矗立中央，镌刻了亚汀一世、二世和三世，分别头顶冠手持仗、战马扬蹄横扫千军、高举蓝翼旗帜，奠定了辉煌王国的英姿。墙壁上陈列着许多人物油画，是主宰过亚汀的君王、历代杰出人物和王室一家的合影。一幅幅油彩厚重的画构出亚汀数千年王朝的缩影，组成壮观的荣耀过往，一眼望去难以览尽。

　　以赛的目光在日期最近的一副多人画上逗留，画的名字是图尔曼.亚汀一家。

　　那时的图尔曼国王还处于亚汀一族漫长的青年时期，身姿挺拔，头顶冕冠，压得眉头略低。站在最后面的位置，以保护的姿态身体微微朝向家人。

　　他一旁坐在高脚凳上的莉蒂亚王后，神态一如往常的冷淡，却带着恬然的微笑。可盯着她的脸，就能在灰褐色眼睛里，看到一抹不明情绪，那笑容就无端有些悲伤。

　　站在前面的，十二岁的凯撒尔还没有像后来那样暴虐狠戾，意气风发的国王长子恣意妄为，可神情里已透出疯狂的端倪。

　　而凯撒尔牵着矮了一大截的以赛的手。尚且八岁的以赛脸上，扬起纯真的、略显含蓄却快乐的笑容，是整幅画中心绪最单纯的人。

　　7623年9月30日。

　　吸血鬼拉瑟珀已经取得国王信任，在宫廷扎根了。

　　以赛看向另一幅画，主人公是莉蒂亚，是她杀掉拉瑟珀之后，图尔曼命画师所作的。

　　她以冷漠坚决的姿态，代表人民向吸血鬼刺下致命一剑，同时让许多臣民麻痹的心脏恢复了痛觉——这是她的兄长题上的颂词。

　　一个血腥的场面烙在以赛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阿瑞娅走进来，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到油画。

　　默然片刻，她对以赛说，“我把通道关闭整整七天，教廷起疑倒是无所谓，厄兰会担心的。”

　　以赛回过神，对她微笑道：“厄兰想进来很容易，他知道我们不会出事的。”

　　“你为什么觉得教廷不可信？”阿瑞娅突如其来的问题，其实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才对。

　　但以赛并没有，“疑心病吧。”他轻笑着说。

　　他忽然又说：“你知道，我和你们要找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同一件吧。”

　　阿瑞娅看着他没说话，目光冷淡而专注，许久，“你不用试探我，如果厄兰不信任你，我不会帮你把这里封闭起来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怀疑的。”

　　她说话方式太直率，是那样不含攻击性的风格，以赛没来由地觉得有趣。

　　他笑容不改，“我知道，并不是试探你，仅从你是萨伦多家的孩子这一点，我就不会怀疑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问，厄兰之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阿瑞娅静了静，才回答：“他的权戒。厄兰回来后我就还他了。”

　　见他没有说话，阿瑞娅道：“教廷要找的那个东西，其实根本就找不到吧。”

　　“圣浮乐的位置吗？这样当然是找不到的。”以赛回答。

　　阿瑞娅也不问怎样才能找到，以赛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吧，可以回去了。”

　　“你要找的东西到手了？”

　　“没有，只是确认不在这里了。”

　　“用七天？”

　　“耗费七天的作用自然不止这一个。”

　　安静了一会儿，阿瑞娅又说：“还有迷惑教廷？”

　　“哈哈，”以赛被逗笑了，“是的。”

　　宫廷大门前，阿瑞娅正准备将取出的天赋能量重新打开通道，动作一顿。

　　扭头看向以赛说：“厄兰来过了。”

　　“嗯？”

　　以赛没能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阿瑞娅盯着他，有几分观察的意味，“这里有他放进来的空间天赋能量。”

　　那股能量储备在封印魔法里缓缓流动着、静待着，整个宫廷都处于静谧之中。

　　之后以赛的笑容渐渐淡了，他看着阿瑞娅一步步完善魔法阵的动作，没有做声，眉眼间晃现一丝久违的忧郁。

　　那神色转瞬即逝，笑脸重新回归，他对阿瑞娅说，“你竟然能运用吸血鬼的天赋，真罕见，是怎么做到的？”

　　阿瑞娅专注施法，“不告诉你。”

　　.

　　教廷，司务阁，奥瑟罗处理着案头一堆事情，问手下：“厄兰说怎么回事了吗？以赛殿下和阿瑞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职员将收到的口信转达给他：“主教说一切正常，请教廷相信以赛殿下和阿瑞娅大祭司的能力，耐心等待。”

　　“我一猜就知道是这个话术。”奥瑟罗哼了声，“既然厄兰这么说了，就等等吧。”

　　话音刚落，又一名职员敲门进来：“司务长，以赛殿下和阿瑞娅大祭司在议事厅等候。”

　　“什么？那厄兰还让我耐心等待。”

　　圆桌会议室里，该来的人都迅速就位了，但几位经常在外领军、四处执行机密任务、围在魔药间的都不在。

　　奥瑟罗询问有没有把东西带回来，以赛说：“只等各位确定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在座几人用眼神沉默交流，然后给出讯号：“可以了，越快越好。”

　　阿瑞娅沉默着不说话，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迷。

　　“嘭”一下，诺亚不受控制地从白须老人变成清秀青年，对她竖起大拇指眨眨眼，“看来你已经进入状态了阿瑞娅，好厉害，我等望尘莫及。”

　　阿瑞娅不悦地瞥他一眼，匆匆聚集的几人又不声不响地解散了。

　　伽涅拉绵延的云杉林，希尔什琉斯设下的囚笼陷阱，圈出方圆百米的大小，形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角斗场。

　　卡修被困在其中，黑色镰刀弯曲的刃上“啪嗒啪嗒”滴下血，来源于伏在林中的吸血鬼卫兵。地上躺了许多尸体，是他从地狱召唤来的援军，和信仰撒旦的人类反叛者。

　　希尔什琉斯冷笑着和卡修对视，一旁的厄兰思索接下来的对策，这时接连两条讯息悄然而至了。

　　——怎么会这么巧？

　　但机会难得，厄兰没有犹豫。他盯着卡修的眼神发生变化，周身的气息都沉下来。

　　察觉到什么，希尔什琉斯转头去看他，就发现厄兰握剑的手指张开，调整了下姿势，那属于战场上的厄兰凛然的战意浮出表面。还不及反应，他就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了卡修。

　　卡修目露惊愕，转而化成怒火。

　　“厄、兰。”

　　电光火石间，黢黑的漩涡再次打开，数十个恶魔兵应召豁然出现，与厄兰正面迎击！

　　恶魔蜂拥而至，厄兰神色静冷，根本看不清他挥了几下剑，携着从地狱而来的黑雾的恶魔被他从身侧掠过，转瞬变成一具具死尸。

　　卡修挥起长镰，沉重的镰刀呜声割破空气，弥漫着死亡之气的巨大刀刃便至厄兰脑后，但一切都迟了——

　　迅风骤然抵达卡修身前，某一刻他看清厄兰不含任何情绪的脸。卡修咬牙切齿，紧接着，圣剑就来到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