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61、复燃

　　新月8年6月15日，消失多年的王子以赛回到教廷，要求见主教厄兰一面，用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是白瑾的模样。

　　而从身份由白瑜变成厄兰后，就一直沉浮不定的心，至此终于搭载上一条平稳的船只，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歇的落脚点。

　　在那个名字被叫出后，以赛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他张开双臂，上前走去，与快步而至的厄兰拥抱在一起。

　　悄悄的，以赛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就知道你一定到这里来了。”

　　他们没有丝毫隔阂，一开口仿佛还是一对兄弟，没有多余的问题和置疑。

　　“说来话长，这完全是一场事故，我刚不久才知道了自己是谁。”

　　厄兰和他分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是厄兰，对吧？”

　　以赛无奈地笑了笑，“说来话长，不过这是补救事故后的结果，你不要怪我。”

　　得到答案，厄兰点点头，“又不是你的错，当然不会怪你，以后慢慢说。”

　　外面还有很多人等待着，无法让两人说清原委。白瑾在他眼前变回以赛的形象，厄兰心里多少有点复杂。

　　以赛一出现，听到消息的教廷要员见到他本人，才有了实感。

　　以赛没有死。

　　他消失了。

　　他回来了。

　　在冕下的暗中授意下，厄兰主持会议，当场统一了助以赛复国的意见。

　　或许是对于厄兰的无条件支持，卡西塔洛和阿瑞娅首先点头，纷纷望着他身旁的以赛。

　　尽管如此，还是依旧不清楚谁心里有别的打算。毕竟在场有很多人对国王当年把吸血鬼引进斐图不满，更有人将以赛消失视为懦弱表现。

　　不过大多数人都明白他的到来意义非凡，也从一而终保持着支持以赛的立场。甚至一直以来认定厄兰勾结吸血鬼，害亚汀灭亡的人，也哑了火。

　　于是教廷正式向阿美尼亚公布了以赛的回归，厄兰同以赛一起前往边境，接回神圣骑士团。

　　身披圣装铠甲的骑士团，在厄兰和以赛的带领下穿过阿美尼亚。他们的出现对普通民众来说，无异于死而复生，光是出现在眼前，就是一件足够令人惊奇的事。

　　队伍经过城区，蓝翼旗帜飘扬，唤醒民众曾经辉煌的记忆。

　　“是以赛殿下！竟然是以赛殿下！”

　　“他带回了神圣骑士团！”

　　“我们会夺回故土，看到亚汀曾经最辉煌的荣光！”

　　在人群中逐渐出现的鼓动中，所有人再次燃起了光复帝国的激情和希望。

　　教廷中央广场，在神圣骑士团的数名骑士长，和教廷要员的见证下，以赛与教廷代表厄兰，契定了双方“同为一体，共轭趋行”的关系。

　　圣殿的塔楼上，利昂说：“教廷几番出生入死，厄兰主教买卖灵魂，竟都不如一个躲避战乱的王子的回归。”

　　莱安哼笑了声，瞥他一眼，“你还真是会一如既往地为厄兰打抱不平。”

　　利昂一悚，“不，我只是——”

　　“你只是认为以赛的行为是坐享其成，掩盖了教廷和厄兰呕心沥血，不惜一切取得的功劳，心理不平衡罢了。”

　　合约从拟订到签字生效的过程很快，厄兰和以赛在万众瞩目中握手，然后向众人宣告、庆贺以赛的到来。

　　接着，前身是一起公事过的宫廷血猎骑士团的银剑司，接下神圣骑士团的交接任务，进行职务安排，适应教廷当今的制度。

　　这一番话让利昂哑口无言，莱安感叹，“比上次在圣殿和别西卜契约的场景喜庆多了，挺好的。”

　　“功劳归谁其实并不重要，以赛的回归对教廷百利而无一害。说到底，也是互相利用，彼此帮个忙，好歹大家目的都是差不多的。”

　　莱安又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劝你不要把这种话传到厄兰耳朵里。”

　　“如果以赛早点回来，乌拉尔都不会傻到来教廷状告厄兰。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牢靠，不仅靠利益牵扯。毕竟厄兰是个十分重感情，多少会有些感情用事的人。”

　　对此，利昂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站在莱安侧后方，看着下面的仪式。

　　“去事务阁帮忙准备接下来的会议，”莱安不再多说，“给我们的以赛殿下准备一个座位，过后有不少事要讨论呢。”

　　“是。”利昂应声，然后下去了。

　　之后的会议漫长得不像话，第一轮教廷所有要员都会参与，在一个大会议厅里。

　　会议开始，首先把以赛离开后，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以赛叫了一次暂停。

　　三三两两有人起身暂时离开，多数人自然坐在原位不动，以赛微笑道：“厄兰，可以和我出来一下吗？”

　　他的意图对厄兰来说太明显，果不其然，休息室门一关，以赛就问：“你和别西卜签了恶魔契约？”

　　“是的。”人尽皆知的事，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权宜之计，只要不过于借助他的力量，对我也没有多大影响。但对于教廷来说十分有利，不管是对付联盟，还是制约恶魔。”

　　这一点以赛清楚，但他还是露出凝重的神色，双手撑在桌上，不知在想什么。

　　厄兰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别西卜很快就会要求见我了，现在他一定也知道了你回来的事。”

　　“不，不是的哥……厄兰，抱歉。”他的话卡住了，有些忧郁地看着厄兰。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厄兰肩膀略微沉下来，“其实我也很不适应，如果你想，我们私下还可以暂时当兄弟。”

　　以赛张了张口，忽而轻促笑了声，“好，哥哥。但是和别西卜有契约关系这件事，影响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厄兰不太明白，以赛说：“总之要想办法解除契约，我之后会告诉你原因。”

　　点了点头，厄兰提醒：“接下来他们要问你这些年的踪迹，你想好要怎么回答了吗？”

　　“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件事要隐瞒下来，我不会全部如实告知所有人的。”

　　“好，你斟酌回答就好。”

　　暂停结束，众人又回到会议桌前，果不其然，奥瑟罗按规矩问起了以赛消失的原由，“以赛殿下，您从7月30日斐图城破后消失的这些年在哪里，都经历了什么？”

　　以赛身后站着一身盔甲的凯尔特——高大挺拔的身形和坚毅的面孔，自然而然呈现出威慑力，他的护拥姿态内敛而不容忽视，像一个沉默的守卫——他是神圣骑士团现任副团长。

　　也是白瑾身边的助理。

　　厄兰第一眼就认出。

　　以赛微笑着看向奥瑟罗，“准确来说，是8月2日，通过厄兰拜托教廷各位开启斐图的封印后消失的。”

　　“我想各位，应该很好奇，斐图的封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赛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是经受严格教导，逐渐训练出最适合自己的，惯以示人的表情。

　　关于将斐图整个隐藏起来的封印，的确很令人好奇，这也是他们原本打算问的问题之一。

　　听以赛提起，奥瑟罗就顺势问：“所以，那究竟是什么？”

　　诺亚枕着双手，插嘴：“说实在的，当年厄兰提出这个计划，要求教廷出兵时，受到的置疑可不少。那时阿美尼亚尚不稳定，计划多大成功率都拿不准，肯定不敢贸然行事，还是厄兰极力担保，教廷才会配合的。”

　　他一挑眉，冲以赛道：“殿下，你先告诉我，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做好教廷不配合你的打算。”

　　出乎意料的，以赛摇了摇头，“我认为厄兰会相信我就足够了，而让教廷行动，是厄兰要做的事。”

　　诺亚对他竖个大拇指，：不愧是‘殿下’。”

　　以赛轻笑，对他一点头。

　　针对这件事，其实他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那时斐图刚被夺走，王权的影响力还很强，和八年后的今天，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那么，我要解释关于斐图的封印了。”

　　厅内所有人聚精会神，甚至阿瑞娅也拿出不寻常的专注。

　　“亚汀7059年，我的曾祖降生于世前，当任国王在睡梦中受到天使的启示。天使要他在阿比斯断崖以东的地区，修建一座圣殿，但没有表明原因。”

　　“国王认为这是天使的祝福，暗示他的儿子会是带领亚汀开启伟大新篇章君王，于是很高兴地按照天使的话，修建了当今教廷所庇护阿美尼亚的指挥塔。”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但由接下来众所周知的发展——我骄傲的曾祖、胆怯的祖父，与轻信他人的父亲和吸血鬼的纠葛，可以得知，天使送上的并非祝福，而是一个警示，要亚汀做好最后的打算。”

　　“有人甚至一定猜测过，斐图的封印，是数千年前蓝翼的天使降临后留下的至宝。事实上，那是距今589年前，天使降下启示时，所留的为保住亚汀最后血脉的堡垒。”

　　他在四面八方神色各异的视线中，从容不迫地讲：“这道封印可以将斐图隐藏，保护城中的一切不受侵扰，但在城破之前，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包括每一任国王。”

　　“怎么可能？”莱安看着他，眼里是毫不隐藏的将信将疑，“那这道封印有什么用？”

　　话一出口，莱安自行反应过来。如果真的被人知道了，才真的会出现大乱子。

　　以赛对他笑了笑，“后来我想过，开启封印，是需要条件的。第一，斐图之中不能有邪物，例如恶魔、吸血鬼；第二，封印要在王国危在旦夕之际，受召唤开启；第三，要用亚汀一族的血。这一点是为了确定亚汀一族还有人活着，有必要开启封印。”

　　“所以，当年诸位有所不知的事情全貌是：斐图沦陷，吸血鬼进城，我的父王自戕，我听到天使启示的余音，我的哥哥，凯撒尔大殿下誓与斐图共存亡。”

　　“于是别无选择之下，我带上神圣骑士团二分之一的兵力离开。又在两天后找到与厄兰联络的机会，请教廷把城中的联盟军队引出，然后派兵秘密进入斐图清除剩余吸血鬼，打开了封印。”

　　这真的是前所未闻的故事，所有人听愣了般，会议厅里只余以赛不急不缓的说话声。

　　“按照天使留下这个封印的意图，我应该待在里面，安心等人驱逐吸血鬼，解决一切麻烦后再来拜我为王。但……这样是不太现实的。”

　　“但之后你依然消失了，殿下。”奥瑟罗问回原来的问题：“你之后去哪里了呢？”

　　所有人都盯着他。阿瑞娅聚精会神，卡西塔洛仍在震惊当中，莱安暗含考量，奥瑟罗严肃地微柠着眉，柯林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他一眼，诺亚满脸兴趣。

　　厄兰则在想以赛会怎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