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雪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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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塔洛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会议结束后，厄兰先了安排人明天跟他去日落城以西查探，之后来到了阿加莎的研究所。
“东西被盗走前就做好打开它的准备了，所以把它拿回来后我们就开了匣子，中间的步骤绝对没有问题。可你看这，跟卡西塔洛说的对得上吗？心脏长这个样子吗？”阿加莎指着桌上一盒血水。
“难不成一路上给颠化了？”
厄兰不怎么在意怎么回事，只问：“还能用吗？”
“能倒是能，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阿加莎说：“她们弄走了一点研究，你就用这些先试试吧。”
每当阿加莎被指控惨无人道虐待活人，就被派来负责“监督检查”的约西亚，顺道接了这个记录任务。他拿着笔和记录册，和颜悦色、面含微笑地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记忆画像，这种魔法用到死去的人，尤其是死了不知道多久，只剩一捧血的人身上，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但这毕竟事关狼人和人之间冲突问题的起源，好不容易抓到点苗头，总要看一看究竟。
厄兰手掌覆在那盛了血的盒子上方，催动魔法，眼前旋即变了一副景象。
一间木屋内，围坐着安静读书的一家三口，屋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忽然，像平静被打破的前兆，年轻男人抬头，紧接着门被人打开。这是人类居住的村庄，门外是数只体型高大的狼。
犹如从人皮中钻出一头野兽，他变成狼的模样挡在了妻儿面前。厄兰看到被女人拥在怀里的小孩，他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慌，冷静地望着门外。
一个狼人越过他的父亲来到他的面前，问：“你生日是多少？”
“亚汀7640年8月23日。”母亲回答，“六岁了。”
“不，是新月1年3月23日，还不满六岁。”狼人咧嘴笑时显得狰狞可怖，“孩子，你想知道狼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吗？”
狼人调查得很清楚，有备而来，带走了他们。
厄兰大致知道了眼前这一幕发生的时间，应该就在新月6年5月15日之后，就在第三次阿比斯战争结束，他失踪以后的日子。
他越发觉得事情应该并不不简单，拨快进度，挑拣着重要讯息。
他们一路朝着深山前进，因为小孩和人类母亲并不能像狼人那样赶路，路过某个族群就会停下歇歇脚。
“喂，小孩，你真的不能变成狼吗，你爸爸的血脉去哪了，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吗？”
小孩不说话，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盯着他，他却兴致不减，“你真的快六岁吗，天呢怎么这么小一个，纯血狼人六岁时都很大一只了。”
他夸张感叹的声音平静下来，“不过族群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这么大的小孩了，你不要害怕，大家只是想从你身上找治病方法，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狼人伸出两根手指，点住他的嘴角轻轻向上一提。
“诶，小哑巴，叫声哈提哥哥，带你去山里兜风。我跑的可快了，至今没有哪个狼人比得过我。”
小孩一声不吭，动作迅速，猝不及防咬住他的手。
哈提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尖叫声响彻云霄，又被一嗓子止住嚎叫。
“哈提！你弄伤了他我饶不了你！”
哈提捂着呲呲冒血的手指，欲哭无泪，“好了，我知道你爸爸的血脉发挥在什么地方了。”
厄兰和哈提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希尔什琉斯带他到阿美尼亚边境那个村子的晚上。那时的哈提与眼前这副模样大相径庭，短短两三年让他成熟高大了很多。这可能跟狼人的生长规律有关，但那股狠戾相较之下着实惊人。
他们并未在这里停留多久，临走那天清晨哈提不在，等他回来，人已经走了。
快速往后拨了时间，厄兰来到一条盘旋的山路上。狼人的队伍被繁盛的树木遮挡住，队伍中央，女人搂着孩子坐在狼人背上，问：“雪莱，你在看什么？”
驮着她们的狼人笑道：“是在找那个叫哈提的孩子有没有来吧？”
“是吗？你想让他来送你呀。”女人笑谑。
雪莱摇摇头，收回目光。
队伍行进时，厄兰倏地看向高处，心想，来了。
山坡上消无声息出现几个人影，他们没有穿制服，但厄兰一眼就分辨出，那是银剑司猎狼人和魔药院的人。
他到几人身旁，听见他们的低声讨论声：“就是那个小孩儿吗？”
“没错了，我根据逃出来那两个人的描述画出这小孩的模样了，这么可爱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再说了，照这些狼人严密保护的架势，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他的？不会故意引我们来的吧。”
“我们亲眼看见那两个人被转化成狼人的，再逃回来就又变回人类了，这一点总不假。”
“哈，我倒想知道这小家伙怎么有这本事的，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啊。”
“天呐你们不要再为难大脑了，这种问题交给我们到研究室去解决吧，快干活人都要走了！”
“你们魔药师不要置疑我们猎狼人的判断！”
厄兰内心疑云更重。他们应该也不知道狼人为什么要带走雪莱的，甚至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狼人的瘟疫。
其实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战乱时期，这种毁灭种族的打击本就是雪上加霜，被别人知道了更是没什么好处，当然要隐瞒下来。而狼人深居山林，瞒得住一个秘密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显然易见的是，虽然狼人和教廷的人的目光都是雪莱，但目的是不一样的。
人类的“瘟疫”和狼人的“瘟疫”是两码事，雪莱刚好成了“万能解药”，两方之间就必然会有冲突。
只不过他们都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所以造成了彼此特地给对方添堵这个假象。
但厄兰疑惑的是，在狼人的重重保护下，挖出一颗心脏真的比带走一个孩子容易吗？
他们很快行动起来了，猎狼人迅速冲出，直奔雪莱而去，但狼人严防死守，最后不得已变成一场厮杀，双方损失惨重。
两个狼人护住雪莱一家逃走，几名猎狼人带上魔药师紧追，一人说：“跟他们商量一下吧，说我们只要一点血！”
“都打成这样了他们会信吗，看准时机抢过来吧，尽量别弄伤那小孩和他爸妈。”
他们截住狼人的去路，魔药师还打算交涉：“我们不想动手了，真的只需要一点血。”
狼人严阵以待，显然不相信，这时不知哪里突然冒出几道黑影，在场所有人，包括厄兰，登时一惊。
那黑影行动迅速，在狼人和猎狼人之间飞快穿梭，他们迅速失去声息倒下了。
厄兰倒抽一口凉气，这是——
雪莱从父亲身上滚下来，一名猎狼人霎时上前接住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挣扎起来，徒劳地朝父母无声呐喊。
仅剩的一名魔药师冲上来，“没办法了，带他走吧！”
那黑影忽然归为一体，化出人形，不，不是人形，是恶魔。
是别西卜！
半山腰，狼人衔着小包裹奔跑着，那是哈提，他突然嗅到血的味道，止住脚步。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接着拔足狂奔，不久后一个急刹停下来。
碎石扑棱棱滚落，哈提看到了下面满地尸体。
不，这并不是别西卜的本体。因为平衡法则，魔王无法来到人间，这只是他的一个虚影，可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猎狼人抱着雪莱盯着不远处的别西卜，对魔药师说，“……先取血。”
魔药师猛然抬头，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然后不忍地看向雪莱，没多犹豫，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拿出器皿。
魔药师动作很快，别西卜站在原地，眼珠转动，在三人身上轮流一扫，像在思考，又似乎是等待什么。
厄兰目睹这一幕，已经猜到接下来的惨剧，可别西卜的目的是什么？
卡扣咔哒扣好，血液被封存起来。那仿佛一个讯号，别西卜忽然原地一闪。
这时雪莱布满泪水的脸一白，抓住猎狼人的胳膊，想要表达什么般，但刹那间别西卜已经来到跟前。
“扑通——”
难辨这是心脏的搏动还是身体倒地声，雪莱躺在猎狼人身上，望着湛清天空。他甚至没有感到疼痛，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不对，一定落了什么。
厄兰把时间飞速往回拨，终于发现最初的端倪。
仍是那座木屋，一个平静的夜晚，雪莱在睡梦中，第一次接触恶魔。
别西卜悄然降临，如一团不祥的噩梦，笼罩在他上方。看不出丝毫温度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就在雪莱的安然睡梦中，向他传达了某种讯息，使幼小的心脏在身体里重重一搏，将血流汇向全身。
别西卜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一转头，对上男人清醒的、惊骇的双眼。
时间再往回拨，厄兰冲破记忆画像魔法的限制，来到数年前，亚汀末尾时代。
遍地尸殍的战场上，别西卜的虚影浮在半空。他阖着双眼，却在贪婪的吸食着浑浊、灾厄的能量。
源源不断的能量进入他称得上单薄青涩的身体，仿佛不知饱腹。平静中透露出纠缠激荡的，难辨是满足舒适还是愈发急躁的气息。
突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打断他的进食。别西卜迟缓地睁开眼，发白的睫毛间，眼里罕见地，透出甚微不悦。
他看见啃食尸体的狼人。
他不由得离开，临走时丢下什么东西。厄兰知道，那是魔王别西卜遗留下的瘟疫。
在最初，只是因为别西卜发泄心中的不满。
厄兰一松手，时间又重新飞速进行，回到事发当天。别西卜带走雪莱的心脏，猎狼人死了，魔药师很快转醒。
他把装有血液的盒子放进怀里，艰难起身离开，这一幕刚好落到寻迹追来的哈提眼中。
不可思议的是，雪莱的血在之后也有意识般，记录了之后长达两年时间内，狼人和每一批猎狼人的追逐和争夺。
他在许多人和狼人手中待过，他们兜兜转转跨越大陆，雪莱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地方。
之后被送到教廷，他又看到过阿加莎，和实验床上的狼人。他感到害怕和好奇，直到某一天，哈提闯入教廷，把他带走了。
哈提把他吞下，在被卡西塔洛追的过程中又穿过大半个大陆。
雪莱心想，居然没骗我，他跑的果然很快。
然后他发现，哈提把他带到地狱，来到了别西卜面前。
雪莱有一瞬间茫然，他害怕极了，想要回家。可他生前说不了话，死后更没办法开口，只能听到哈提和别西卜在说话。
“啊……你把它带来了？”
“是的魔王大人，能告诉我怎化解瘟疫的方法了吗？”
“你动作太慢了，追到西部才追上地狱之门，应该已经没用了。”
“什么？怎么会？可是你说——”
“不要着急，你过来，让我看一看。”
雪莱大叫着不要，可没人能听到。随着哈提走进，他发现别西卜似乎盯住自己，那眼睛里犹如含着阴险戏谑的神色，然后幻觉般的——扑通。
是心跳的声音。
是他的心脏。
雪莱的意识感觉有什么正不断流出，像要把他抽空，流向那颗心脏。
“唔……还不算太迟。这孩子的尸骨还在吗，他就是解药。”
哈提和雪莱仿佛同时呼吸停滞。
厄兰明白了一切。
雪莱确实可以当两种瘟疫的共同解药，区别在于，对逆转狼人化来说是自然的，对“三岁诅咒”来说是别西卜“制造”的。
但接受魔王的“赠予”无异于签下契约，这对教廷和狼人都没好处。
他终止记忆画像，笼罩在血液上方的手瞬间又放出一个保护魔法。
还算来得及，千里之外，狼人的重重包围中，被挖出的新鲜尸体蓦然被强大魔力包裹住，狼人们一怔。
但下一秒，厄兰瞳孔一缩。
糟糕。
恶魔的能量和厄兰的能量对撞、角力、相敌，违反了契约，雪莱作为载体随即化成光亮的斑点，消散了。
厄兰深吸一口气，凝视被魔法笼罩的血液，好似能看到雪莱残存的意识同他对视。
他把一沓记忆画像交给约西亚，“叫上柯林，请他先回事务阁，我们再开个会。”
“就说别西卜利用狼人在收集了大量战乱产生的能量，地狱最近会有大动作。另外，狼人最后的希望被毁了，一定会怪罪到教廷身上，我们要做好准备。”
约西亚看着他，略微睁大眼，旋即转身去办。
厄兰又转头面向意识到不妙的阿加莎，“逆转药水缓一缓，我派给你人手，抓紧制作另一种解药。先跟我去事务阁。”
地狱，七君主宫殿之一，别西卜斜靠在王座上，手里一颗血淋淋的幼嫩心脏终被啃食干净。
他的下巴和手上沾满了血，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闭上眼，微微仰头，无声发出喟叹。
随后，他缓缓睁开眼，咧嘴笑了。那是一个悚然的、邪恶的、表情变化明显到前所未闻的笑容。
“抱歉了厄兰，你知道了对不对，可你消失后，我总要找别的方法。”
“幸好狼人不够聪明。”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雪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