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哈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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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锁的伊特兰西亚寻找那件东西时，厄兰被暂时搁置的情绪，才迟迟有机会进行反刍。
当他来到一个全然未知的危险世界，顶替别人的身份，依靠谎言和人周旋，找回家的办法时，至少还有明确的目标和期待——这只是全文的一个片段，一个回车键后还是会进入正题。
然而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不是的，其实你之前的人生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片段，现在你要抛下过去，来完成正文的重要剧情了。
这无异于直接打碎了他的世界，然后让他把一堆碎片重新拼好，可他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的人生都在那个小片段里，并且潜意识里仍认为自己套在某个人的壳子里，所有一切都属于这个壳，抛下过去，就意味着他会一无所有。
他好像是白瑜，又好像是厄兰，可又似乎谁都不是。他落不回自己的岛屿，又融不进现在的水域。无所依从的失重感总让人急于寻找一个落脚点，从而消除那分不安和空茫。可现实表明他还要在海面上飘着，顺应“使命”朝哪个方向飘，制服风暴雷电地飘，或许在那里可以落地。
然后就彻底和过去分解成两段了。
他试着寻找原因，可是一无所获，所以在厄兰的世界，就只能以厄兰的身份活着，别无选择。
可最在意的一点，是他想得到答案又怕自己无法接受的：“我曾经所在的世界是真的吗？我身边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会记得我吗？”
尽管害怕，他还是这样问了教皇，对此教皇给出的答案也非常模棱两可：“事实上我不清楚这些年你在哪里，都经历了什么。不过厄兰，在你眼里，真、假要怎么区分？假如它被创造，所有定义即判它为假，可你切实经历了它，并在身上留下痕迹，那它真的是假的吗？”
这很教廷。
厄兰想。
可能我才是假的。
“你变了很多，厄兰。”教皇沉默片刻，又说。
厄兰没有说话。
或许“厄兰”有自己的打算吧。
只是不知道当年他有没有料到，找个东西会这么难。
犹如时间被冻结，依旧繁盛如新的庭院静谧无声。厄兰叹了口气，看一眼传信，今天又无功而返。不过教廷那里有件事得到了进展。
信上说卡西塔洛带回了被狼人抢走的样本，已经交给了魔药院。阿加莎拿到东西话不多说，当即转身回了研究所，和几个研究员关门投入了实验。
另外卡西塔洛交代有其他事要汇报，而厄兰当然要在场。
他走向空间传送门，这还是阿瑞娅用希尔什琉斯的天赋硬造的，直通教廷大门。
司务阁的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阿加莎的位子是空的，厄兰的一边暂时加上了卡西塔洛的座位。
他对上纳尔露亚等人的视线，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
卡西塔洛一看到厄兰，眼睛亮了，兴冲冲挥起双臂：“厄兰，不负使命，我回来了！”
儿童版诺亚嘀咕：“天呐，这是什么小朋友要夸夸的行为。”
他兴致太高，厄兰也不由得笑了，“好样的。”
卡西塔洛笑得更灿烂，厄兰入座后，他正了正神色，“是这样的，我在追捕哈提，就是盗走样本的狼人，追到了日落城的西边时，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
他在几人的视线中露出困惑的表情，蹙眉道：“其实我的队员们没有任何感觉，但我总能察觉到有股莫名的能量时不时产生波动，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我不来精通这方面的事，不过那里一定有问题，如果人手足够的话，能不能派人去看一看？”他看向厄兰。
“没问题，待会儿我安排下去。”厄兰说，“让几个祭司跟血猎骑士一起去吧。”
阿瑞娅点点头。
“那就好。”而后卡西塔洛沉默片刻，“还有，最后跟哈提抢样本时，我好像知道狼人为什么执着于对人类进行转化了。”
所有人露出愕然的神色。
十天前，卡西塔洛的小队在西部继续拓展搜寻范围。身为队长，卡西塔洛身先士卒，以一敌十，独自向正西前去，终于找到了哈提。
狼人灰黑色的皮毛在日落的照映下，呈现出油量光泽。它定在原地，背向上耸起，头却深深垂下，身体紧紧绷着，沉浸在某种强烈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人。
卡西塔洛定了定心，不动声色地拉上弓，箭瞄准狼人的头颅，思索过后，又移到他的腹腔。
嗖——箭飞了出去。
哈提回神，猛然转过头，竟是表情愤恨，呲牙咧嘴。他躲避不及，箭偏离要害，却还是射进腹中。
看见他表情的瞬间卡西塔洛一怔，不过他直觉这情绪不是因为自己，所以发生了什么？
中箭的哈提喉咙里发出吼声，随即变成人形拔出箭，把愤怒转向卡西塔洛，向他冲来。
卡西塔洛迅速背起弓换上短剑，顺手拍爆腰包里的传讯烟弹。同一时间，小队所有猎狼人的腰包里飘出一阵轻烟。
双手握住剑卡西塔洛就冲了上去，他们没有任何沟通，一碰面就动起了手。因为卡西塔洛早就发现根本和他讲不通，而哈提显然不想多说。
长达数月的追逐和搜寻，让卡西塔洛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他思考哈提把东西带在身上的可能，刀刀利落地要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哈提还是半狼人化，双手保留了狼人的利爪。他灵活躲过进攻，黑色爪子在卡西塔洛的短剑上留下几道抓痕，而后再经击打，那把短剑“啪”从中间折了。
卡西塔洛毫不犹豫丢掉它，接着趁隙用另一把剑朝哈提眼前而去。
晃眼的剑光迎来，哈提双手绞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挫，应着“咔吧”响声。与此同时卡西塔洛另只手飞快一动，抽出一把匕首捅进他的腹中，用力一划！
这一刀几乎开膛破肚，哈提吃疼地向后退开，肩膀被卡西塔洛飞身一踹向后仰去，而后摁倒在地。
断掉的小臂微微发抖，卡西塔洛无暇顾及，将带血的匕首横在哈提脖子上，“样本，在哪里？”
哈提阴森森地笑道：“我真佩服你们，一群强盗，竟然这么理直气壮。”
卡西塔洛简直要气笑了，如果另一只手能用估计直接就砸他脸上了，“别说废话，我再问一遍，样本在哪？”
一口血被呸出，哈提竟还有力气反抗，猛地一个翻身，转而把卡西塔洛压在身下，然后猛地一拳！
“你一口一个的样本，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当年第一批寻找逆转狼人化方法的人都牺牲了，这样本不知道转过几波人的手，过了几年才送到教廷。而阿加莎她们还没来得及动手研究，就又被抢走了。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真的不知道啊。
这一拳打得卡西塔洛两眼发黑，他一个挺身重新反制住哈提，掏出一截绳，往他身上一碰立马捆成好几圈。
“行，你说那是什么？”
哈提死死瞪着他，“那是一个被你们杀死的孩子，能让狼人脱离瘟疫的希望！”
“孩子”、“瘟疫”两个词撞进卡西塔洛脑子里，让他一懵。遭受瘟疫——狼人瘟疫的，不是人类吗，这听着怎么还想倒打一耙？
哈提说：“亚汀7640年，战争大爆发，我们外出觅食的同伴，从外面带回一种只在狼人间蔓延的疾病。刚开始我们并不知道瘟疫已经在族群里扩散开了，直到族群出生的孩子，每一个都在三岁之前死掉了，每一个！”
卡西塔洛怔然，瞳孔微颤，哑然看着他。
他不敢确信哈提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们怎么确定是在战场上带回的？”
“部落里的长辈找出原因，那是成千上万种残留在战场上的魔法融合的，会保留在沾上它的每一个狼人体内，对弱小的幼儿产生要命的影响。”
他愤恨道：“你们和那群吸血鬼争夺地盘，滥用魔法，却不管带来的后果。我们只能一边往深山里退，一边找解决方法，但根本没有用，所有狼人都染上了瘟疫！”
卡西塔洛往自己手臂上浇完药水，摁住向上挣扎的哈提，“那样本……你说的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回忆起他们发现这件事的场景，哈提笑了起来，“那是一个拥有你们人类血统的孩子，当他同龄的狼人孩子一个接一个死掉的时候，只有他一天天茁壮成长起来。为什么？因为人类的魔法不会伤害人类！”
“然而就在我们将这个孩子带回部落，拜托长辈从他身上找出破解方法的路上，你们的人突然出现，没能把他抢走就直接杀了他，把他的心剥了出来！”
咆哮声在耳边消散，许久，卡西塔洛说：“那时狼人已经开始对人类进行转化，银剑司的猎狼人和魔药院的研究员组成小队外出寻找逆转方法，确实会深入到狼人族群中，但——”
“但什么？不会杀掉狼人吗？”哈提神色讥讽。
卡西塔洛抓到那一丝不对劲儿，“不，但他们为什么认为这个孩子身上有能研制逆转魔药的东西呢？”
胸腔的气被一下下挤压着呼出，哈提猛然抬手。他不知何时挣脱绳索伸出利爪，爪上附着了魔法，猝然往他胸口刺去！
“因为他偷偷放走几个被转化的人类前给他们喂了自己的血！”
卡西塔洛一手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断了了手臂还未接好。他睁大了眼，一切动作在眼前犹如慢放了，可身体却来不及反应。
就是这刹那间，哈提的爪子已经到了心口的位置。
卡西塔洛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一震——
但他胸前忽然爆发出强烈光芒，像炸开的魔法光球，将他和哈提重重弹飞。
飞快赶来的猎狼人接住卡西塔洛，其余人七手八脚摁住被炸得奄奄一息的哈提。
在一片“队长，你还好吧”和“样本呢？样本在哪儿”的咆哮声里，卡西塔洛挣开给他处理伤口的队员，拔腿冲到哈提身前。
“我知道了。”他冷静道，同时用那只完好的手直接伸进哈提破开的腹腔。
哈提咬牙猝然向上一弹，卡西塔洛半手臂没入他的身体，之后拿出一个血淋淋的银色小匣子。
他看着那东西深吸一口气，然后丢给一旁的人，接着把所有从阿加莎那里拿来的疗伤续命的药用到哈提身上。
猎狼人们见状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卡西塔洛拉开，然后全力救治哈提。
“你说的这些我会告诉教廷，是真是假我们会调查清楚。如果真像你所说那样，狼人是因人类和吸血鬼的战争出现瘟疫的，教廷想办法解决问题。”
卡西塔洛气喘吁吁，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尽管大部分都来源于哈提，但一众猎狼人十分心惊胆战地为他检查情况。
他摆手示意不用，看着仰面躺地的哈提，那张褪去戾气的脸看起来好像比自己还要年轻。算算年月，发生那些事的时候——狼人发现瘟疫蔓延、幼儿接连死去、混血儿的发现个被杀——他的年龄可能并不大。
这可能是狼人族群中最年轻一代的主心骨了。
“至于你要跨越大半个大陆到这里来的原因……我不认为你是为了躲过我，把它带回你的部落去的。”
哈提仰望掺着夕阳橘的灰色天空，任由人手在他身上来回折腾，缓缓闭上眼。
卡西塔洛叹了口气，然后从领口掏出某个坚硬的、残留灼热余温的东西。
是一枚镶嵌华丽宝石的狼牙吊坠。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哈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