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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梦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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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瑜被关进监禁室,也就是所谓的禁阁后,就失去了外界的所有消息。
但在从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可以完全独处的安静空间里,让他这几天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很多事情。
首当其要的,是离开希尔什琉斯的城堡前,发现的秘密。
他想起明明就是前不久发生的,却被遗忘了的事情,他与希尔什琉斯初见时,就满是端倪。
“说什么呢,你这个骗子,我知道你是谁。”
“白瑜。”
“你有没有尝试过,换一种思路……我是说,或许你可以认为,厄兰是和你相像,而不是你比较像他?”
还有那些当时不解其意的对话。
“你不如再好好想想,看忘掉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隐晦信息,证明你们真的存在非同寻常的重要关系。不然作为被遗忘的人,得多伤心啊。”
“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以及希尔什琉斯一开始的拙劣谎言,与对列美亚的故事的关注。
一切都有着合乎情理的完美解释,而当初慌不择路的白瑜选择轻信了他。
希尔什琉斯,你才是个骗子。
白瑜站在镜子前,想。
但如果这真是个虚构的世界,而我是一切的源头,被希尔什琉斯带到其中。
那么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由我而起的?
心存这个疑问,让他靠近镜子。然后似在光洁镜面中,窥透一切如常的表面下,一直隐藏着的,暗自进行的事物。
那是在梦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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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涅拉巍峨伫立的城堡,奢华宽敞的幽暗卧室里,希尔什琉斯从床上坐起。
他徒手向后梳了把头发,来不及琢磨梦里的内容,门就被轻轻扣响。
“怎么了?”
门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小心翼翼探进来,是黛比:“公爵,达伦让我通知您,格兰特公爵已等候多时。”
听到是格兰特,希尔什琉斯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遂“嗯”了声,黛比瞧着他的脸色,眼睛溜圆,问:“需要帮您更衣吗,公爵?”
“不用了。”
十分钟后,衣冠楚楚面含笑容的希尔什琉斯出现在会客厅,“好久不见啊格兰特,一早来探望我是有什么喜讯吗?”
“喜讯没有,疑问倒是有一个。”格兰特的视线追随着希尔什琉斯到桌子对面,“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旧疾复发了吗?”
“哈,怎么会。”希尔什琉斯否认,“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吗?那种小伤顶多留下一个有些难看的疤痕。”
他斜靠在座位上,长靴包裹的小腿自然翘到另一条腿上,一支胳膊搭着座位扶手,散漫又嚣张。格兰特的目光掠过挂在他锁骨位置前的那枚十字架,和他轻浮的神情上——希尔什琉斯身上的绝大多数特质,其实都是格兰特无法认同的,他甚至时常困惑一路由自己监管的表弟为什么长成这样。
但希尔什琉斯超乎寻常的能力,就是可以让他容忍这些“不够得体”的部分,更或者说欣慰。
格兰特往椅子里一靠,双手叠在随身拐杖上,镜片后的眼睛审视他:“哦?这样,那还真是枉费我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好让你这个死过一次的小可怜吸血鬼多睡上一会儿了。”
“…………”
希尔什琉斯不想笑了,“一个死过一次可怜吸血鬼,清早刚从美梦中醒来就被闯上门的哥哥莫名嘲讽一遭,现在想让你也体验一下这种感受呢。”
幼稚可笑的拌嘴游戏,格兰特最多只玩三句,他伸出一只手表示停止,“尤金现在到日落城了,不过途中他察觉斐图的结界发生了变化,所以去了一趟。”
关键字眼吸引了希尔什琉斯的注意,“他发现了什么?”
格兰特耸肩,“一无所获,显然被你送到过去的梅洛利亚也受到了阻碍。”
闻言,希尔什琉斯惯于用来施展天赋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动作看起来像是一个响指呼之欲出。
“我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把握的,格兰特,梅洛利亚确实在他该在的地方。现在没有好消息,只能说这本身就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任务,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但时间多么重要,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虽然我们目前占据优势,但难保一直处于顺风中。”格兰特说。
希尔什琉斯注视着他,“能给刚从睡梦苏醒的人一个明示吗?”
格兰特:“想要得到斐图的不止教廷和我们,你忘了吗,恶魔一直垂涎着地狱外的美味。”
他身体前倾,盯紧希尔什琉斯,那只剔透的琉璃镜片,被从窗户射进来的光映得半明半晦。
“尤金在斐图外发现了路西法的军队,如果他想和别西卜一样,掺到教廷和联盟中来,你觉得大家会怎样?”
“……”
一直搭在扶手上的手臂被抬起,撑住微微歪过来的脑袋,指尖埋在发间。希尔什琉斯露出无所谓的笑,那称得上势在必得,信心十足到狂妄。
“尽管会怎样,我们都会获得原本不会拥有东西,何必担忧呢,格兰特?”
将信息传告完毕,也没有表示是否赞同希尔什琉斯的观点,格兰特就离开了。
虽然真的很不想承认,但希尔什琉斯过头的骄傲偶尔也会让格兰特心里没底。
送客后,希尔什琉斯得以回忆方才的梦。
这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东西,只是旧梦重温而已。
最开始也使希尔什琉斯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他从死亡中逐渐苏醒的时期,在梦中空荡荡的纯白空间里,听到了天使的启示。
天使不见踪影,不出声音,却使吸血鬼听到了一句话。
然后在之后的梦里,希尔什琉斯见到了陌生又奇怪的景物和人。
那是一间房,孤自安置在纯白梦境,房里有一个人,他时常穿着简单的衬衣,坐在一块发光屏幕前。
莫名出现的人物引起了希尔什琉斯的关注,他站在房外的一片空虚洁白里,观察房间内的人。
他总是做着相似又不同的事,有时利落敲击桌面上整齐排列的方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间或拿着笔在纸上写字,低头时脖颈拉出一条漂亮柔韧的弧线,在乌发的衬托下,显出别样的特殊感觉。偶尔空闲,会起身到一旁接一杯水,再坐回原位双腿交叠,悠闲地在可以转动的椅子上啜饮,要么就到窗前眺望景色——他的窗外不是白色。
身处不同的环境,让希尔什琉斯始终无法清楚他在做什么。几次之后,好奇心逐渐强烈,这天终于他从一片纯白,迈入了房间。
身后的白色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洁白墙壁和造型简单的家具。随之而来的,他听到正在盯着笔记本的白瑜自言自语: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吸血鬼,屡次三番找机会和头号敌人单独相处,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情报或策反对方,只是聊天,难道是为了……交流感情?”
来不及体会周围感知变化的希尔什琉斯,随着他犹豫过后上扬的不确定尾音,缓缓升起疑问。
他问:“这个吸血鬼是谁?这么无聊,怎么不去多抢几块地盘?”
白瑜没发现人,说:“他叫希尔什琉斯。”
希尔什琉斯:“?”
他又问:“那这位头号敌人又是……?”
“厄兰,好像是这个名字,我不太记得上次想的内容了——”
他一顿,发觉声音不是凭空而来的,终于从专注的事情中抽离,倏地转身向后看来。
看到他的脸那一刹,希尔什琉斯怔住:”厄兰?”
而白瑜同样诧异道:“希尔什琉斯?”
强烈震惊的反应反而是沉默,两人脸上是相近的错愕,却又掺杂着不同的心情。
惊喜。
不可置信。
“是厄兰……对,我记起来了,就是厄兰。”白瑜不目转睛盯着他,眼神里逐渐显出可见的兴趣与端量。
然后犹疑道:“你是真正的希尔什琉斯,还是我梦里的幻象?”
“……是真的。”但你却未必是真的。
但好歹是掀起过大风大浪的人,希尔什琉斯暂时放下震惊,摆上惯用的笑容,无比适从地走上前,“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提到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他将白瑜的视线由远拉进,最后停到身旁,以一种亲密不失分寸的距离和口吻说。
白瑜深晦一笑,接着椅子一转朝向发光屏幕,“我在思索你和厄兰之间究竟存在多么错综复杂的感情,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进展——你能亲自出现在我面前再好不过,能讲讲角色本人的心声和打算吗?”
他顶着与厄兰一般无二的脸,做着相对陌生的事情,让希尔什琉斯感到新奇且不适应。
他一手撑桌,一手叉腰俯身看着白瑜的侧脸,没有介意他兴致正高没有完整回答自己的问题,耐心十足道:
“我和厄兰是惺惺相惜的敌人,志趣相投的对手,对彼此唯一的感情只有如果对方不是我方阵营的同伴,就必须除之后快的惋惜。如果你要猜测接下来的进展,那必然是某人不幸死在对方手下,但说句心里话,我不太能接受这个结局。”
毕竟万一死的人是我呢?
话说,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完这段话,白瑜抬起头,“其实我也不太能接受,不过要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个结局呢?”
“或许上帝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何况你呢?”
希尔什琉斯盯住白瑜,琥珀金色的双瞳摄人心魄。他不知何时收敛了笑容,俊美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可怖。
“你是上帝?还是厄兰?怎么改变结局?”
——这就是希尔什琉斯。
白瑜心想的同时,露出一个笑。那似乎是希尔什琉斯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的不含一丝针锋相对的讽刺的笑容:
“我都不是,但我对自己脑袋里的世界,总能起到一部分有效的干预作用吧?”
眼前的整个人散发着岁月静好的温和松弛,和充满生机的活力。这不同于希尔什琉斯印象里,因常年殚精竭虑与身处高位而变得时常锋锐毕露的厄兰。他们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不同存在。
他笑意盈盈,“啊。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白瑜,”然后在纸上利落写下两个字:“白色的白,怀瑾握瑜的瑜。”
“很早就希望能见你一面,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