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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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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特的金发让厄兰产生猜疑,希尔什琉斯印证了事实,反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拉瑟珀,传闻中蛊惑了国王的吸血鬼,四百年前是亚汀的王子,当今国王的亲弟弟。
厄兰愣愣地盯着希尔什琉斯,许多问题汇聚到嘴边,却变成了哑口无言。
希尔什琉斯轻轻挑了挑嘴角,对他说:“他们的父亲在宫宴上被刺杀,少年图尔曼被扶持登上王位,拉瑟珀却因其母妃是吸血鬼,所以被秘密处决了。”
“可他活了下来,回到西方母亲的部族,凭借特殊身份,得到吸血鬼的优待与支持。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希尔什琉斯又倒上一杯酒,抿了一口,才继续说:“四百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拉瑟珀隐藏姓名与身份,装作边远地被吸血鬼成功转化的亲王,进去王宫,向图尔曼进献永生之计。”
“图尔曼之所以如此轻易信任了他,正在于拉瑟珀本人的特殊。四百年前,王室自以为斩断恶果,却在无意中,亲手锻造了一把日后捅向自己的刀。”
厄兰迟迟找回自己的声音,酒醒了一半,“所以,国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不知为何,希尔什琉斯蓦地笑了声,眼神意味不明,“知道。”
扶着杯子的厄兰陷入思绪,他幻想过无数次,蛊惑了国王的吸血鬼,他竟然是以那样的身份与目的,站在王座旁,平静冷漠,又势在必得地俯瞰一切。
因而听起来,甚至如此理所应当。
“太荒谬了。”
“一切起到至关作用的事,本就带有荒谬绝伦的戏剧色彩。”
希尔什琉斯像是隐入黑夜,叫人看不清神色,尤其厄兰被酒精熏得头脑发昏。
他凝视着厄兰,“某些小事也不例外。”
当夜他们忽略时间,在空中花园聊了许多。厄兰脑子里也冒出荒谬的想法,觉得如果不是敌对身份,他和希尔什琉斯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到最后他完全是醉了,被希尔什琉斯勒令不许再喝了时,还在解释“我没关系,我很清醒。”然后试图将最后一杯喝光。
于是希尔什琉斯只好将那杯酒从他手中拿出,一饮而尽,又慢条斯理放回他手里,说:“没有了,不信你看。”
“……”厄兰还懵着,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然后是被酒液浸染得湿润的嘴唇,回避似的猝然垂下眼。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希尔什琉斯忽然沉默了。
片刻后,他接着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很晚了,厄兰,你在不回去,他们可能会以为我将你拐走了。”
“哪有这么容易?况且就是你要我来的。”
他随口嘀咕了句,就起身离开。然后在希尔什琉斯的注视下,走到天台边缘就要往下跳。
这真的是……
眨眼间希尔什琉斯到达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抓住厄兰的后衣领,“走门,好吗?”
厄兰盯着他,表现出一副“找不着门”和“你干嘛”的茫然感。
希尔什琉斯笑出声,接着听厄兰说:“你上次把我扔下去,我不也好好的吗?”
站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地带,一点风吹草动仿佛都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可怕后果。
希尔什琉斯垂眸凝看着厄兰的眼睛,罕见的没有在笑,也没有那样令人生怖的阴冷。就只是看着厄兰,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张口欲言。
“我送你下去。”希尔什琉斯打断他,将人一把抱起来,类似扛着的姿势。
厄兰觉得很别扭,“换个姿势行不行?”
希尔什琉斯轻松地一手锢着他的大腿位置,不紧不慢阔步前行:“不要挑三拣四。”
厄兰尽力争取:“上次我受伤,弗莱彻是那样抱的。”
希尔什琉斯冷笑一声,“劝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我们是好朋友。”
“我们呢?”
厄兰很聪明地将问题抛给他:“你觉得呢?”
门被拧开的声音,代替了希尔什琉斯的回答。他把厄兰放回地面,说:“这取决于我们每一天的行动变化。”
街道上早已没有人了,空阔的环境让厄兰感到放松,和不被窥听的安全感。
他不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得不到准确答案,真的很没意思。而且他清楚自己的话有些多,思绪也很乱。很难保证明天酒醒之后,会不会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导致再见到希尔什琉斯感到不自在。
他的马被拴在其他地方,厄兰向他告别,转身要走,突然又被抓住了。
希尔什琉斯看着他的眼神竟然有些温柔,可并不纯粹,也不动声色,但依然令人心惊。
“你之前,和吸血鬼做过朋友吗?”
“没有。“厄兰如是说。
“很遗憾,你都不了解吸血鬼的本性。”
接着又说:“很幸运,我可能会是第一个教会你怎样看待吸血鬼的人。”
厄兰维持着转身看他的姿势,此刻眼睛清透得不像话,看不出一点醉态了。
“你之前,和人类做过朋友吗?”
“没有。”
“很可惜,你并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本性,其实都是有所差异的。”
淡而轻的笑意弥散在晚风里,今夜希尔什琉斯游刃有余的主导者姿态,霎时间碎裂。他望着厄兰离去的背影,从那未尽之言中,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陌生的,不知名讳的特殊感觉。
那一夜过后,厄兰有很多天没见到过希尔什琉斯。期间王宫举办了一场宴会,名义上用来庆祝王后的生日,事实上那就是个交际舞会,用来促成王国的青年才俊与贵族小姐们,来一场浪漫邂逅的由头而已。
厄兰和弗莱彻收到了邀请函。
两个人心理上都是拒绝的,但这不仅是“相亲局”,宫廷血猎骑士团总要有一个代表。于是当天弗莱彻因为任务无法脱身,厄兰赴宴了。
并不打算觅得一段良缘的年轻人,不止厄兰,他穿着绀色礼服,很快遇到了另一个“伙伴。”
“实际上我是陪我姐姐来的,国王似乎有意让她嫁给大殿下,但我和姐姐都不太乐意。你懂的,大殿下的作风很令人堪忧啊。”
这人的性子像跳动在金箔纸上的阳光,说起话来也情绪丰富。
他是克烈夫将军的儿子,军人世家的公子,同样在神圣骑士团担任骑士长。厄兰会见以赛时,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一直没说上过话。
进入宴会厅,他看到还在边缘的厄兰,就自来熟地摸了过来。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厄兰看到一个优雅高傲的小姐,然后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眼锁定被簇拥的国王长子,凯撒尔。
他在人群中肆意风流,显露出压抑狠戾的狂态。酗酒成性、狠毒、手段残忍、但能力了得,这是人们私下给他标上的代名词。
据说他与自己的同胞弟弟不和。
在政治立场上,厄兰与以赛联手后,和他就注定了不会友好。
因此避免主观意识上产生的偏驳,干扰了这位伙伴,厄兰说:“确实很难判断,作为一个丈夫是否可靠。”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郑重其事道。
然后又说:“作为新秀,你的风头也很盛啊厄兰。我看到已经有几位小姐频频看你了,有属意的吗?”
厄兰摇摇头,情爱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太不真实,他也不想将某个姑娘带到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里。
他说:“我觉得我们都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卡西塔洛。”
卡西塔洛顿时笑起来,明艳的面容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也十分耀眼。
厄兰在他开朗的笑声里,也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视线穿过人群,对上了以赛的目光。
他们遥遥致意,接着便被一名向以赛攀谈的人隔开了。
他一旁的人却还看着厄兰,那人着装华贵,姿态却显得低。他脚尖和身体都朝向以赛,显然是依附、敬仰的模样。
卡西塔洛说:“那是乌拉尔,他父亲,是上一任国王表兄的孙子,能力不错。可是家族没落了,他自己是贵族,但还低人一等,心思有点问题。”
作为一步步自己爬上来的血猎骑士团团长,风头正盛的厄兰几乎无人不识,但某些权贵,厄兰还是不太了解的。
他在卡西塔洛的介绍,和讨论交流中丰富了心里的人物、势力网。宴会正式开始时,国王带着王后出场了。
那是个十分美丽,端庄,却带着冷漠的女人。她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像和凯撒尔一样的年纪,反而衬得挽着胳膊,曾被评价般配的国王,更加枯竭。
她们入座后,大家献上贺礼、送上祝词,冗长的礼节过后,舞会开始了。
厄兰自觉降低了存在感,圆舞曲进行中,他看到拉瑟珀到了国王身旁的座位上,坐下来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
他反而更像个君王。
人们神色各异,但乐声没有停止。
身边终于暂时清净,乌拉尔问:“殿下,那个就是厄兰?”
以赛从母亲身上收回目光,神情里的郁色被安宁与欣悦取代,“是的,你第一次见他吗?”
“我没有接触过血猎骑士。”乌拉尔说。
“他是个很值得结交的人,你可以试着认识他。”
乌拉尔点点头,心里却对这个迅速跻身权贵的人,生出奇怪的感觉。
但以赛这么说,待会儿总可以认识一下。
会厅边上,卡西塔洛看见姐姐被男人邀请跳舞,就告别了厄兰。他有模有样地俯身向姐姐递出一只手,狡黠地眨眨眼。
矜傲的女人眯眼露出一个指责又骄傲的笑,与他进入舞池。卡西塔洛成功挡下所有别有所谋的人,包括想同他交流的女孩。
宴会厅里太闷,厄兰踱步到阳台,独自吹着风。
他想着未来,关于吸血鬼和王国的未来;想到前不久,和希尔什琉斯在空中花园的醉酒交谈,忽而望见黑夜里一个身影。
他银发如流淌的月华,身穿晚礼服,苍白的皮肤如此冷冽,琥珀色的眼瞳却折射着炽亮的光彩。
厄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庭院中的希尔什琉斯。
宴会厅的灯光从他背后透出。
希尔什琉斯站在草坪上,浸在灰蓝色的月光阴影里,仰头看着阳台上的厄兰。然后像初见面一样,带着得体的笑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矜持地款款做出一礼。
甚至俯下身前,那含笑却生来带着侵略性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这一方阳台,刹那间仿佛与觥筹交错的大厅隔绝开。厄兰心头瞬时涌上许多东西,汇聚到表面却不知如何表达。
他惊愕到失言,目光乃至于上半身,都朝着希尔什琉斯倏然离去的方向相倾。
会厅里的笑语声鲜明温暖,丝弦间迸发的乐曲钻出窗台,随风旋然而上。厄兰的乌发被撩飞,追寻的目光向上,望见一弯凛冽的月。
[我心知他来,是为了刺杀拉瑟珀。
但那一刻,我独自站在这里,却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他是为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