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30、北方

　　如希尔什琉斯所料，第二天，公馆收到来自教廷的传信，召露亚和纳尔回阿美尼亚，率领边境军队击杀向斐图进攻的联盟大军。

　　两人当天启程赶往阿美尼亚，白瑜则驻留祢因洛特继续捕杀卡修。

　　“现在我们在祢因洛特有多少人？”

　　“共217名，主教。他们分布在城中，您尽可随时号令。”

　　“调来几名精通针对恶魔的魔法的成员，其余的不要动。”

　　长桌的一头是白瑜的位置，霍恩侍其左右，公馆其余人听候命令。他身着蓝色长袍，领口是鸢尾花形金属饰品，已经长及脖颈的乌发在脑后半扎起一缕，神情冷肃。

　　“我们把卡修从地狱引出来。”

　　*

　　大陆北部的荒无人烟的焦土，是从很早之前，就因战争多发而造成的。

　　世界之王战争打响后，这恶与罪的地域便弥漫得更加广大，滋生了无数邪恶生灵，成为养育它们的温床。

　　这就是北方战场。

　　食腐的动物穿梭在此，一群秃鹫张望着，守在地面上一具残破的尸体旁。耐心等待着，没有上前。

　　因为那身体死了，魂魄却变成幽灵，飘在几近发臭的躯体上，不停叫骂驱赶。

　　“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脏东西，给我滚远点！”

　　“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做，我的父亲是国王的表兄，我可是尊贵的乌拉尔子爵！”

　　“我要杀了你们！烧死你们！”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具看不出模样的尸体外面，竟然套着破破烂烂，但材质与做工非常精美、价格昂贵的礼服。

　　乌拉尔用力一挥手臂，那群秃鹫呼啦啦地仓惶飞走了。半透明的幽灵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接着惊喜道：“难道我——”

　　“你好啊，乌拉尔阁下。”

　　乌拉尔惊悚地转过身。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黑发微卷、眼瞳暗红、穿着短上衣的身形颀长的男人，双臂环抱看着他。

　　乌拉尔旋即飘动着后退两步，又舍不得抛下自己的尸体，硬生生停在原地，“……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卡修绕着他不紧不忙打量一番，心里嗤笑，“我是路西法陛下的第十四军团指挥官，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是谁……”

　　“赫赫有名的乌拉尔子爵，谁人不知你的大名。”

　　乌拉尔腰背略微弓起，半边身体撤在后面，这是警惕、不信任的表现。

　　“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卡修道：“你认识厄兰吗？”

　　——当然认识，那个与吸血鬼勾结，害王室覆灭的罪人！

　　低头看着他的表情，卡修咧嘴低声笑了起来。乌拉尔听着那声音，头皮和背后发麻，背又弓了几分。

　　片时，卡修道：“实不相瞒，我很喜欢他。”

　　闻言，乌拉尔瞬间露出惊愕、恶心的表情。同时警铃大作，再顾不得守着自己的尸骸，旋即转身，朝反方向飞快逃去！

　　可他还来不及离开尸体上方的位置，卡修就伸手攥住他的脖子，猛地勒过来。

　　在巨力与一阵窒息的作用下，乌拉尔喉咙里爆发出呛咳声，卡修一脚踩向陈横赤地之上的尸骸，“你怕什么？呵，心虚吗？”

　　虽然在北方战场的这些日子里，经常面对不断挑衅他的生物，但这种受制于人、性命难保的感觉真的太久违，太可怕了。

　　乌拉尔恐惧地盯着他，卡修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不过你暂时不用担心，我来找你，自然是你还有可用之处，尊贵的乌拉尔子爵。”

　　“不……不用，你叫我乌拉尔就好，叫我乌拉尔……”

　　卡修满意地起身移开脚，“我听说，你前不久骗了很多幽灵去追杀他了？”

　　“没、没成功！都被那个吸血鬼打散了，就是那个……”乌拉尔诚惶诚恐，觑着卡修的脸色渐渐冷硬，于是声音变虚，随即住了口。

　　他极力辩解：“我并没能伤到他，只是给他添点小麻烦。不然早在之前，我就会杀掉他，现在被困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了！”

　　“你倒挺是有自知之明。”卡修阴戾的面容放柔一些，“我有事拜托你帮忙，报酬是让你离开北方战场，你愿意吗？”

　　其实乌拉尔很想说不愿意，可他清楚如果拒绝了卡修，后果绝对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被吃掉或许都是最仁慈的宽恕了。

　　然而答应了他的要求，就相当于和恶魔结下契约。

　　他从前在这里听闻厄兰与别西卜契约的消息，痛快又愤恨地嘲笑过他，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要被迫和恶魔交易了。

　　此情此景，竟然让乌拉尔对那时的厄兰产生一丝同情。

　　两难之下，乌拉尔无奈吐口：“……我愿意，我要做什么？”

　　“很好。”闻言，卡修挑唇一笑，没有回答。

　　他冲乌拉尔伸出手，指甲锋利的五指间窜出黑色浓雾，顿时包裹住整个幽灵。

　　那黑雾蛮横缠绕冲撞，可刹那间乌拉尔宛若新生。在北方战场所受久久不愈的伤，非但完好如初，全身更是充满了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褴褛的衣衫也恢复到生前的华丽。

　　乌拉尔又找到当初身为贵族的感觉。

　　他欣喜若狂，抬起头看向卡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热切。

　　卡修垂眸瞥他，露出阴谋即将得逞的笑容，“从此以后，你就要任我差遣了。”

　　下一秒，恶魔和幽灵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盘旋空中的秃鹫旋即落下来，一拥凑到面目全非的焦腐尸身边，坚硬的喙撕咬着几近发臭的皮肉。

　　阴云密布天空笼罩战场之上，但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

　　灰黑色的狼跃过嶙峋岩石，甫然落地，惊得秃鹫呼啦啦飞回天空。

　　那巨狼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嗖”声射来的箭，然而紧随而来又是飞快一箭，噗嗤刺进前腿。

　　灰狼发出愤怒地低呜声，卡西塔洛携弓而至，“你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哈提？”

　　离开教廷后，卡西塔洛就根据留在狼人身上的追踪标记，一路追到了北方战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外出的教廷猎人并不会穿着制服招摇过市。卡西塔洛换上一身麂皮猎装，一手持弓，虚搭了一支箭，对准哈提。

　　哈提化成人形，猛地拔下肩头的箭，鲜血霎时从被洞穿的伤口涌出。

　　他眼睛向上瞥，死死盯住卡西塔洛，黄褐色的瞳色闪烁着兽人的野蛮，和说不清的悲愤和得意，“你们永远不会得到它，虚伪的人类。”

　　卡西塔洛别开脸嗤笑，“那你真是太自大了，邪恶的狼人。”

　　“邪恶……我们只是为了给同类谋求生存的道路，而你们的行为不啻于恶魔。”

　　“……讲点道理……到底谁作恶多端？我们可没有到你们的族群去传播瘟疫。”

　　哈提怒不可遏，“只懂得推诿的愚蠢人类！”

　　愚蠢人类？

　　我和一个没有开化完全的半个畜牲在这里讲什么鬼道理？

　　卡西塔洛不再和他多浪费口舌，“那我杀了你，再去找也不晚。”

　　“你来试试！”

　　人形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变化，皮毛披覆，哈提顷刻变回狼身，向他扑来。卡西塔洛利索地收回弓箭，从腰侧刀鞘中抽出一把短刀，和他即刻缠斗在一起。

　　哈提和卡西塔洛不相上下，路途中他的小队几次都失之交臂，最后决定分开行动。他不清楚这个狼人到北方战场来做什么，更不知道被抢走的样本现在在哪儿。

　　如果拼死杀了他，很可能丢失唯一的线索，但如果不杀，那他下半辈子都要在追狼人的路上度过了。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瘟疫肆虐，遭殃的是水深火热中的人们！

　　短刀“噌”地卡进哈提撕咬而来的利齿间，浑身用力僵持着，然后卡西塔洛腾出手迅速从左侧拔出另一把刀，横刺进哈提侧腹，提膝猛地一踹！

　　狼人的耐痛能力非同一般，哈提因巨力飞出去，滚了一圈就势站起，接着重新向他冲来。

　　爪牙和白刃分别在对方身上划下血痕，哈提在电光火石间抓住机会，将卡西塔洛猛然扑倒，咬住他的腰腹狠狠抛出去！

　　那一摔就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狼人的牙齿咬得很深，剧烈的震动随即让血液从腹部流出。

　　哈提呲牙咧嘴，目光阴狠，低吼着做出攻击状向他接近。卡西塔洛脸庞上沾了血珠，很快起身，双手反握短刀挡在身前。

　　然而就在这时，数支箭矢眼花缭乱地飞来，哈提不得不放弃进攻从而躲开。他朝着卡西塔洛身后看了眼，几番呲牙，最终在下一波箭雨袭来前朝反方向奔跑去。

　　原地的卡西塔洛猝然吐出一口血，猎狼人们收到了他的信号，赶来的还算及时。

　　“队长！你的伤……！”

　　卡西塔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下令说：“去追，注意安全。”

　　“是！”

　　他们训练有素地追着哈提离开，留下两人先是递给卡西塔洛口服药剂，接着手脚麻利地为他处理伤口。

　　在天空盘旋着、观望着地秃鹫群觉出他们的安全性，重新落到乌拉尔的尸体旁，旁若无人地吞咬果腹。

　　卡西塔洛喘着气，任由两盆解开他身上缠绕的腰带。边思索哈提的话，边朝那地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