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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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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机会?说出来我听听。”
回过身的卡修和白瑜,有着须臾类似的惊愕,但随之卡修的惊愕就演变成了厌恶、敌意,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和同情。只是不清楚对谁而发。
白瑜则在片刻的沉默后,扭头对卡修说:“……没有机会,我对恶魔向来见之即杀,而你唯一的机会就是于有效期限内能在我面前站着说话。”
随后他轻轻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我说完了,你走吧。
卡修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他:“……”
窗台上的希尔什琉斯对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恶魔对任何嘲讽和排斥都能忽视,甚至说完全感知不到,何况卡修本就居心不良。
他自顾自瞧着白瑜,故意伸出指尖纤长而锐利的手,作势要去抚摸他的脸,“没关系,下次再见——”
白瑜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仔细感知的话,就会发现那是有恃无恐的状态。
只不过在场没有人去探究,因为下一秒,卡修的掌心距他的面颊还有一段距离,就突然被摁住肩膀,紧而被一股巨力猛然掀飞!
带起的风让白瑜眯了眯眼,小幅度地向后仰头。他看着希尔什琉斯讥诮并隐含怒气的侧脸,紧而将目光转向被甩出去的卡修。
他毕竟是路西法麾下的将领。第十四军团指挥官的实力如何,白瑜不清楚,但卡修在被希尔什琉斯猛然掼向墙面的一击中,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他的身体以不可思议地灵巧矫健在半空中翻折,半跪落地,只在强大冲势中向后滑退一段距离。
随之没有丝毫停顿地,他迅速朝着希尔什琉斯冲上来。手臂一挥,一把漆黑的长柄镰刀赫然出现,赤红的双眼闪烁着兴奋和阴狠。
这间房作为卧室的面积十分可观,但用于打架斗殴,尤其还有一把巨镰存在,就造成了诸多限制,更不够供他奔跑几步。
可希尔什琉斯都没能等卡修在这短短距离里冲到跟前,他在不及眨眼的瞬间,就逼至卡修面前。
站在他旁边的白瑜,没有感到任何空气流动的变化。
希尔什琉斯依靠的不是速度,而是独特的空间天赋。
过近的距离使镰刀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但卡修还是无所顾忌地一挥!
重达千钧的死亡之镰在他手中轻若片羽,任意支配,带出一声呼响的风向他扫去!
同时希尔什琉斯伸出手,波澜不惊地直向卡修的心脏处抓去。
白瑜在一旁露出不解以及惊愕的神色,因为镰刀即将斩到希尔什琉斯,但希尔什琉斯这一举动对他是否能造成伤害尚不确定。
——千钧一发之际,在希尔什琉斯眼里格外缓慢。
他接近卡修心脏的掌心,慢慢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细小颗粒似的金色光辉,正慢慢往外散发着,渐渐靠近卡修。
刹那间卡修猛然感受到什么,表情一变,手里的镰刀忽然消失,动作也随之一僵。
希尔什琉斯的手并没有真正碰到他,卡修的反应落到他眼里后,中途就改变了方向,再度抓住他的肩膀。
然后发力重重一甩!
直扔出了窗外。
失去了玻璃的窗户没能给卡修造成任何阻拦,就这么顺畅地被丢出去。他忘了作出反应,看向希尔什琉斯的目光多了一丝错愕。
这一切在白瑜眼里就更加反常了。
因变故来的太快,他只看到卡修的镰刀毫无征兆地消失,希尔什琉斯的手也改抓向他的肩膀,接着就将他扔了出去。
等来到窗边往下看,已经不见卡修的踪影,大概是回地狱了。
“你下手真快,”他说:“我本来打算想办法叫隔壁的露亚和纳尔一起来抓住他的。”
身后希尔什琉斯语调里本应有的“重逢喜悦”,因为撞见卡修,掺上了自己都解释不清因何而生的不怼。
“你可以叫他们一起来抓住我,毕竟吸血鬼联盟的首领之一,价值与路西法第十四军团的指挥官不相上下。”
“……”白瑜回过身看他,无奈地浅浅出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呢?希尔什琉斯?”
“你又为什么在祢因洛特呢,厄兰?”
希尔什琉斯没有回答,而是这么反问回去。
事实上,从身份而言,“一个吸血鬼在自己盟友的地盘上”,确实要比“来自教廷的头号敌人潜入联盟领地”,听起来名正言顺得多。
白瑜自知问得唐突,但他此刻更想知道的,其实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里面还包含了许多关联问题,比如: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深夜突然造访有何用意?以及许多自己都说不清的疑问。
可白瑜缄口未提,只是如实回答:“如你所见,为遵守契约,特地来追杀卡修他们。”
希尔什琉斯长长地、轻轻地“噢”了声,然后嚼重字眼:“卡、修、他们。”
“我不知道教廷和恶魔交手前还有告知姓名的礼节。”
——“一般来说,初次见面,只有一见钟情、欲结为友、产生仇恨,才想得知他的名字。你是哪一种?”
“如果你活到我们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月夜的颜色于眼前渐渐重叠在一起,含着凉意的风从大开的窗洞侵袭而入。
白瑜摇摇头,哂笑道:“名字而已,希尔什琉斯,这么较真干吗?”
“真的只是名字而已吗?”
希尔什琉斯顿了顿,眼里浮现出一丝略微复杂的神色,“你自己的名字也无所谓吗,白瑜?”
听了这话,白瑜的第一反应是紧随疑惑,紧随其后的就是:除了少有的几次玩笑和演戏,他好像一直在叫我的本名。
实际上,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种很奇特的感觉。
就像是毫无关联的两个景象被强行安插在同一幅画里,又像一个角色说出不符设定的台词。
他不由得想起在伽涅拉城堡里,第一次发生不愉快的那个夜晚。
“你和厄兰那些事,真的都忘了吗?”
“你觉得,我把你当成了他?”
“其实很难让人不这么想,毕竟我和他很像,不是吗?”
……
“挺好的。”
“不过你可得分清我和他的区别,千万不要搞混了。”
——还真分得挺清楚。
不过也理所当然,毕竟两个人即使再相像,也不代表谁能够将谁取而代之。受骗者可以短时间相信,但知情者永远清楚之间的区别。
显然希尔什琉斯的个人意志很坚定。白瑜身为扮演者,难免偶尔沉浸在厄兰这个角色中,而他从未混淆分毫。
这是好事。
白瑜这样想。
“……当然重要,”没过多久,白瑜说,“只不过在教廷,可不如‘厄兰’这个名字好使。”
他与希尔什琉斯对视着,轻飘飘一笑,不以为意道:“而我的盟友,你可一定要记得,我什么时候应该是谁。毕竟教廷有人盯得我挺紧。”
“你可千万别捅破了这个秘密啊。”
许久,希尔什琉斯倏忽笑了,越过他走向床边。
被子上缓慢起伏的折痕被月光照得明暗不清,他来到床头的柜子边,然后回过身,“当然。”
“放心吧,你大概是我现在最在意性命安全的人了。”
位置在光源下转变,希尔什琉斯的一切吸血鬼特征都在朦胧如沙的光线中,展现出诡谲与禁秘。
他双手支着腰胯,肩膀轻轻带动手肘向桌上的笔记本撇了撇,“那么作为报酬,我能否观看一下列美亚的故事新进展,我的盟友?”
白瑜下巴扬了扬,意思是请便。
希尔什琉斯拉过来一把椅子,白瑜默不作声挨着床沿坐下,接着就注视在他手里被翻开的书本。
他一边浏览着,一边说:“上次我就想问你,作为一个猎杀吸血鬼的吸血鬼,列美亚这些行为,取决于什么原因?”
白瑜看着他的侧脸,然后拿了瓶红酒走来,坐到床边到了两杯,淡定吐出两个字:“和平。”
“……他是和平爱好者?”
白瑜和他轻轻一碰杯,“我是。”
希尔什琉斯喝了口酒,沉默两秒。
他们都知道这沉默的含义是什么。
他忽然一笑,转而去简述目前的故事内容:“列美亚自从出现在斐图,就开始了他的杀戮。”
“其中包括,与吸血鬼暗通款曲,或利用同类引诱吸血鬼为自己积攒声誉的血猎;煽动人们崇拜‘永生论’的牧师;进行金钱、色/情交易、杀害多人的吸血鬼;渴望不死之身而勾结吸血鬼的权贵。”
“他毫不遮掩,精准利落地解决掉这些荼毒斐图的蛀虫。孤身只影,目标明确,行踪不定,本人又十分具有魅力,短时间内在王都留下一段神秘传闻……”
希尔什琉斯抬眼看他,“但这都是一个吸血鬼做出来的。”
白瑜眼睛瞥着书页,稍微仰头喝下一口酒,鲜红的液体似将冷淡的脸衬出一丝糜色。
[“王城的人畏惧你、憧憬你、猜忌你、追捧你,人人都知道你是个会猎杀同类吸血鬼,但从不知道你未曾伤害无辜。”
少女拖着白裙,仰头看着露台栏杆上的吸血鬼,“列美亚,你像月亮前的云雾,我要时刻望着夜光,才能在片刻间看到你的身形。”
真诚华丽的溢美之词,没能让列美亚的神色产生任何变化,他微笑看着女孩,“世上从来不存在无辜之人,误导了你的我也不例外。”
“不,这不是误导。我知道我无法奢求什么,但我希望能为你无私奉献一切,尽我之力,帮你完成心愿。”
列美亚蹲下身,依旧是说:“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自私的呢?”
随后他不顾少女的挽留,拎起衣冠不整的尸身,离开了这里。
古老的城一处喧哗一处静谧,如千万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列美亚走在空荡的街巷,逐渐融进黑暗里了。]
“我在他身上看到厄兰的影子。”希尔什琉斯说,“还有你对吸血鬼的期待与幻想。”
白瑜不置可否,听他继续说:“你通过列美亚的行为,描述出斐图灭亡前的暗流与预兆,可他本身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
“现在就告诉你多没意思。”白瑜摇了摇酒杯,说。
“不过有一点,确实和他本人无关。”
希尔什琉斯顺着问:“什么?”
“在之前,我就答应过别人,要写一本以吸血鬼为主角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