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18、报酬

　　白瑜猛地从他手中挣开，在马背上旋身一转，正面迎上希尔什琉斯。

　　两把剑“锵”地撞上，二人目光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然后下一秒，双双消失在战场上。

　　格兰特扬起势在必得的笑，莱安则深深蹙起了眉，隐隐露出厌恶、愤懑、凝重的复杂神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惊，之后的事情，白瑜一概不知了。

　　他被带离战场，只有从悬吊的钢丝上被救下来的松懈感。

　　“我来晚了没？”

　　希尔什琉斯没有穿带任何防护用的铠甲。他一身宫廷制式礼服，皮靴纤尘不染，袖口一圈和领上那颗硕大的紫色钻石璀璨耀眼，盯着白瑜的眼睛，同样将阳光熔炼得独具光彩。

　　白瑜咬住皮绳收紧护腕，边打结边盯着他，“不晚。”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等着待会儿教廷来人找我们吧。”

　　他身上破了几处，流出鲜红的血，希尔什琉斯很想用独特的方式帮他愈合，但显然不合适。

　　“不必担心，他们追不上来。”

　　这是伽涅拉境内。

　　希尔什琉斯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能够任性妄为的存在。

　　一旦让他回到自己的领域里，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你的俘虏。”白瑜这么说。

　　希尔什琉斯故意说：“你知道我为了争取你，做出多大的努力吗，格兰特漫天开价，才答应我不插手你和我之间的事。”

　　白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眸映着希尔什琉斯的脸，而他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地略微俯视着白瑜。

　　低头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白瑜重新看他，“谢谢。”

　　希尔什琉斯仍然笑。

　　“落到你手上，显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很幸运。”

　　“倒也不必这么说——”

　　“所以为表感谢，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希尔什琉斯，你需要我用什么来报答？”

　　“…………”

　　笑容硬生生僵了这么一刹那，希尔什琉斯许多想法在脑海里争先恐后聚到一起，“砰”地冲撞成一片空白。

　　他盯着白瑜的脸，余光里的血迹分外刺目，倏地仿佛激起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渴望与冲动。

　　接着他心里就是嘲讽的嗤声，厄兰啊，你就这么信任我，不会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来？

　　然而凝视着白瑜波澜不惊，甚至眼里慢慢显现出嘲弄的笑意时，希尔什琉斯转而笑出了声。

　　希尔什琉斯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么想，令我十分开心，亲爱的。”

　　那袖管里探出的手筋骨鲜明，皮肤下转折的线条有力而优雅，无名指上带了枚紫色钻戒，不轻不重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说得对，很幸运一开始你就遇到了我。既然你诚心想要报答……”

　　肩膀上的手动了，猝不及防地擦过白瑜的颈侧，微凉的皮肤摩挲让他乍然感到一丝痒意，仿佛有股轻微的电流窜过。

　　紧接着，希尔什琉斯将手凑到了唇边，拇指的指腹上，有抹鲜红的颜色。

　　他毫不避讳的盯着白瑜，琥珀色的眼珠含着锋锐的戏谑神色，舌尖将血舔干净。

　　白瑜不动声色的地眯了眯眼。

　　喉间滚动，那点微不足道的腥甜液体滑过咽喉，似一滴水吝啬地落进被烈日炙烤得干涸的河堤，发出“滋啦”声响。颇有几分饮鸩止渴的感觉。

　　这感觉在刹那间带来巨大的刺激，不过他面上仍然镇定。

　　“……我先尝点甜头。”希尔什琉斯非常乐意，并威胁性十足地：“等你充足准备，再来尽力满足我的要求，好好报答我吧。”

　　白瑜露出了然的表情，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好啊。”

　　然后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却留给希尔什琉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最后眼尾那道浓郁的黑色都蓄着韵意。

　　那表情算不得勾人，与魅惑更是毫不相关，他甚至是冷而疏离，暗含嘲弄的，可此刻偏偏变成了段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印象。

　　凝望着他穿盔甲的背影，希尔什琉斯舔了舔牙齿。口腔中的味道分明已经很淡了，存在的感觉却愈加明显。

　　白瑜正要将头盔带上，希尔什琉斯忽然侧头向东部望了一眼。

　　“亲爱的，看来教廷比我们想象的更要在意你。”

　　伽涅拉与阿美尼亚一望无际的边境线。数十位黑衣的蒙面祭司，犹如神出鬼没的鸟，突破看不到的屏障，进入希尔什琉斯的领地，直冲着白瑜所在的方向而来。

　　那一众祭司之中，有位身着银剑司制式服装的人，他披风胸前的位置，有枚面目狰狞的狼首银徽——是卡西塔洛。

　　而身旁那位祭司首领，是个亚麻金色头发的女孩。

　　白瑜动作一顿，对于希尔什琉斯骤然转变的称呼，和即来的事不置一词，兀自面色平静地将头盔带好。

　　延长的护额边缘低低压着眼，在鼻梁上方连成寒芒汇聚的尖角，双眸失去前一刻流转着润意的神色。

　　他又恢复了与吸血鬼为敌、临战则杀伐果决的主教模样。

　　许久，希尔什琉斯慢慢扬起一个赞赏、有趣，却若有似无到毫不自知的，不悦的笑容，“看来你真的很适应这个身份。”

　　“会不会有朝一日，你终将站在教廷的位置，与我针锋相对？”

　　白瑜不为所动，慢吞吞拔出仍有余腥的利剑。

　　延伸出的翼状护颚旁，唇角上弯几分。

　　“我现在就站在教廷的位置。你忘了吗，如今，我是厄兰。”

　　来自教廷的祭司团逐渐接近白瑜的位置。

　　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希尔什琉斯变魔术般，手指张开又逐而握合，泛着银灰色光泽的剑就出现在手中。

　　“非常好。”他说，“来吧，希望我们能够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下一瞬，他从原地忽然消失，同时白瑜提起手。希尔什琉斯倏地出现在身前，两剑“噌——”地相撞！

　　巨大的冲击力将白瑜推得向后迅速倒退数步，虎口与手腕震得发麻，但这已经是希尔什琉斯收手的结果。

　　两双各不相同的眼睛无声对视着，对峙的剑如同争辉的日月，可白瑜拿的并不是传说中圣浮乐的天使所馈赠的圣剑。

　　习风骤至，希尔什琉斯的长发随之向后飘飞，下一秒，他再次动用了天赋，两人顷刻间不见踪影。

　　就在数千米之外，蒙面祭司同时停下脚步。卡西塔洛当即皱眉，面露忧色。

　　一旁的亚麻金发的大祭司轻轻一转头，缄默不语，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改变方向，加速追踪。

　　从东部而来的风经由阿美尼亚，呜声穿过阿比斯断崖的无底深渊，裹挟着地底的黯然跨越广袤野境，直吹向伽涅拉，与西部属于吸血鬼的狂欢乐园。

　　战争吹响的号角响彻云霄。